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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十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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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杉柏在席上坐定,他的左手边是祝映台,右手边是刚刚见过的祝夫人,由祝夫人依次过去分别是祝映台的父亲,祝映台的伯父伯母,祝映台的阿姨姨夫一家,祝映台的舅舅舅母一家,统共是一桌十二个人,十个大人,两个小孩。
梁杉柏刚刚被祝映台的态度弄得有些惴惴,尤其刚进门口的时候,祝映台还铁青着脸色问了他一句:“你是男的吧。”在梁杉柏茫然地点了点头以后,他却狐疑地看他半晌,然后拂袖而去,一脸梁杉柏惹到了他的样子。
什么叫“你是男的吧”?
梁杉柏现在回想起来觉得这句话很不受用。你祝映台跟家里人吵架的确是你的事没错,就算我不该插手其中,傻呵呵地替你们母子调停,你也犯不着用这种话来污辱我吧?而且,看看那种态度!
“嗤!”梁杉柏想,你自己才长得一副女里女气的样子咧,还说我。
“梁公子,多吃点菜啊。”祝母温柔的声音打断了梁杉柏的思绪,金漆柄的象牙筷子搛了一些梁杉柏不怎么认得的精致菜肴放到了他的碗里。
“谢谢。”梁杉柏道谢,筷子却不知道该不该下到那些好看也估计好吃的菜里。
说起来有点荒唐,刚才那样满口答应,现在梁杉柏面对满桌的山珍海味却又没有了动箸的勇气,只因他的脑海里还记得祝映台说过的那句话:“除了我给你的食物,其他的,都不可擅动。”
梁杉柏拿筷子戳戳碗里的食物,再看看其他人——祝映台的亲戚果然是跟他有血缘关系,个个都长着精致而赏心悦目的脸蛋,但不知道为什么,梁杉柏却觉得那些人看着都有些让人不舒服。该怎么说呢?虽然个个都是美人没错,也都在专注地吃着饭菜,间或高谈阔论地开开玩笑,梁杉柏却觉得这一切都很……假。
“很假?”梁杉柏一惊,手中的筷子“啪嗒”一声掉到地上。
没错,就是那种感觉。祝府的每一个人,除了祝映台,每一个人都仿佛戴着精致的面具,穿着华丽的戏服在演一出戏,夫妻恩爱,兄弟和睦,亲子相亲,其乐融融……但是看在旁观者的眼里,却在在都带着刻意的痕迹,梁杉柏甚至有种感觉,这出戏,就是故意演给他看的,而那些偶尔投注过来的眼角的余光,睫下的微瞥,才是真真正正的真实,却正是那些真实,让梁杉柏有种坐困笼中兽,待宰板上肉的不祥感。
“呀,梁公子的筷子掉了,云岫去给你换一双吧。”祝夫人说着就要起身。
梁杉柏赶紧摇手:“没关系没关系,我捡起来就是了。”
说着赶紧弯下身,在桌子底下装作寻找筷子的模样,却偷偷地扯了扯祝映台的裤腿。等了一会,祝映台却没有任何动静。梁杉柏不悦,再扯,祝映台居然挪了挪身子,让出一条缝来。
“这家伙是存心的!”梁杉柏怒,捡起筷子,爬起来,“祝伯母,请问哪里是厨房,我去洗一下筷子。”
“用这双。”有人递过来一双筷子,梁杉柏看过去,那是祝映台的伯父,带着好似很亲切的笑意,看着他。
梁杉柏不敢接,虽然恼怒,还是偷偷看一眼祝映台,却见他正慢条斯理地吃着菜。
“梁公子?”祝映台的伯父又喊一声,梁杉柏才心不甘情不愿地接过来,道了声谢。
“莫非是云岫的手艺不合梁公子的胃口吗?到现在为止都没看梁公子怎么吃过……”祝夫人又开口,与年龄不符的少女一般的容颜笼罩着淡淡的愁云,让人看了于心不忍。
“没……没有……”梁杉柏迟疑着拿起筷子,将手伸向一盘大约是红烧肉的菜肴。筷子还未触到盘子,却被挡了一下。
“尝尝这道菜。”祝映台用筷子指一下一旁的一盆蔬菜,“是本地的特产。”
梁杉柏赶紧转移目标,自己都说不出来为何内心会有种绷紧的弦突然放松的感觉,想着,还忍不住暗暗地吁了口气。
“这几道菜是云岫最擅长的,梁公子……”
“祝夫人,他不喜欢那些。”祝映台淡定开口。
“那么试试这道水晶蹄……”
“他不吃猪蹄。”
“核桃铜雀……”
祝映台放下筷子:“我饱了,你呢?”
梁杉柏赶紧也放下筷子,连连点头。
“那么,各位慢用,我们先失陪了。”祝映台起身,“我送你出去。”
“哐当”一声,不知是谁的饭碗掉到地上,整个饭厅刹那一片寂静。静默中,一直未发一言的祝父弯下腰,慢慢拾起地上的饭碗碎片。
“难得来一趟,为什么不多住一阵?”祝父的声音从桌底下传来,闷闷的,带着一点机械的味道。
“他家中有人等他回去。”祝映台回道,声音中有种强压的情绪,不再似之前一般淡定。
“你是一定要现在送他走?”
“无必要拖延。”
祝父坐直身子,将一叠碎片放到桌子上,看向祝映台,片刻,捋捋胡须:“那么你便送他一程,老夫就不送了。”
“老爷!”祝夫人惊叫。
“大哥!”祝家的其他人等也叫,祝老爷却是挥挥手。
“走。”祝映台轻声却不容反驳地道,看梁杉柏似乎愣住了没有反应,干脆抓起他的胳膊往外拖。
“哥哥哥哥,我要哥哥!”祝映台舅舅的小孩突然扑过来,一把抱住梁杉柏的左腿,小小的手臂,却不知为何有巨大的力量,梁杉柏只感觉左腿上仿佛挂住了千斤大石,半步都挪开不得。
“放手!”祝映台肃声道。
“不放!”小孩子抬起脸来,怒瞪着祝映台,娃娃脸上挂着令人不寒而栗的神情,“天易,你也来!”
“哎!”祝映台阿姨家的小孩听那一声召唤也扑过来,挂住梁杉柏的右腿。一股寒气隔着裤子从梁杉柏的右腿传了过来,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哆嗦,这小孩的手,好冷。
“放手!”祝映台又说一遍,“祝老爷,你我的协议难道都是做假的么?”
祝老爷却只是笑一笑,不接口。
“既然这样,也怪不得祝映台失礼了。”祝映台冷声,一手一个抓住两个小孩的胳膊。
“不要碰我们!”两个小孩叫,一瞬间,梁杉柏仿佛看到两个小孩龇出了森森的白牙,像两只食肉的幼兽。
祝映台只是用力,将两个小孩一点一点地拉开。随着两个小孩的身体缓缓被拖离,梁杉柏却感到腿上传来的剧痛一浪高过一浪。
两个小孩的手仿若长着倒勾一样,深深地卡入了他的双腿之中,越是拖离,越是疼痛,痛得梁杉柏忍不住痛呼出声。
“闭嘴!”祝映台低吼,脸上的表情让人心生畏惧。
梁杉柏吃惊,随后便倔强地闭上了嘴。
“太丢脸了!一个大男人难道这点痛都忍不了?!”他暗自责怪自己,忍住了痛,任凭冷汗不停地渗出就是再也不肯叫出声,很快他的衣服就整个被冷汗打湿,汗水又沿着身体滴滴答答地落到地上。前厅之中的静默让那些滴滴答答的声音几乎比外面的雨声更宏大,至少在梁杉柏的耳中,它们就仿佛瀑布的震荡声一般,轰隆不息。
“祝老爷!”有人喊了一声,梁杉柏只感到腿上一松,当场两腿一软,浑身脱力坐到地上,不停喘着粗气。
“马哥哥!”是两个小孩惊喜的声音。
“马公子!”是祝夫人有些尴尬的声音。
“马文才……”是祝映台带着深深思虑的声音。
梁杉柏无力地抬起头,汗水迷蒙的视界中看到一个个子挺高的男子。马文才……他费力地想,我到底是不是在做一个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