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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12# 已经死去的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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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已经死去的你
奴良陆生拜访黑子真奈的家,是在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抚子花随风摇曳着,纤弱的花瓣在阳光下显得那样惹人怜爱。他走在街道上,与蓝发的少年擦肩而过。少年穿着纯黑的西服,连领带都是纯黑。陆生回过头去,看着他的背影微微蹙眉。
“要去……拜祭什么人吗?”
陆生敲响黑子宅的门,来开门的是一个中年妇人,面部轮廓与真奈颇有些相似,她抬手抿了抿斑白的鬓发,困惑的看着他。
“请问你是?”
“我是真奈的朋友。”陆生鞠了一躬,“冒昧来拜访,打扰您了。”
不知道是陆生戴着眼镜的乖宝宝样子还是他身上的诚凛校服让妇人放下了戒心,她解开防盗链打开门。
“请进来吧。”她有些伤感的说,“已经很久没有那孩子的朋友来拜访了。”
陆生进门的时候并没有看到真奈,他有些拘束的坐在沙发上,看着电视机上方悬挂的大大的全家福,少女披散下水蓝的长发,靠在母亲的怀里无比温柔的微笑着,那容貌比现在的她更稚嫩一点。妇人端了两杯茶出来,留意到他的视线,怔了一怔。
“……那是真奈十三岁的照片了。自从她出道以后就变得很忙,连一起拍一张全家福的时间都没有。”她放下茶杯,神情很是哀伤,“要是知道会发生那样的事情,无论如何,那时候我都不该让她去的。”
“那并不是您的错。”陆生低声说,“毕竟那种事情,谁也想不到的。”
“……不说这些事了。”妇人苦笑着摇了摇头,站起身来,“要看真奈的照片吗?”
“如果可以的话。”
妇人很快便拿了相簿出来,摆在他面前,一张一张翻开。
“你看,这是她刚出生的时候,怎么样,很可爱吧?她那时候就很乖了,不哭不闹,总是睁着一双大大的眼睛,一点也不怕人,见了谁都笑,亲戚都很喜欢她,她爸爸到哪都把她抱着,谁见了都喜欢她。”
“喏,这是她三岁的时候,那辆小自行车还是她爸爸的朋友送给她的呢,这个裙子我还留着,现在看看挺不可思议啊,一眨眼,那么小小的一个宝宝就长得这么大了。”
“这是她七岁的时候,刚上小学,想不到吧,她也有哭着说不要上学的时候呢……那时候她以为我不要她了,蹲在学校门口哭着说妈妈你别走……还是哲也哄好她的。那时候哲也拍着胸脯告诉我,说妈妈你放心我一定会保护姐姐的。结果都是真奈保护他啊……谁舍得欺负真奈呢,谁舍得对她不好呢?”
……
“啊还有这张,她和那两个孩子一起去参加选秀节目的时候,我和她爸爸在台下拍的照片,虽然模模糊糊的,不过,她很漂亮吧?我的女儿最漂亮了,谁会不喜欢她呢?可惜从那以后她就变得很忙了,就算是我们一个月也很难见到她几次。你看这些照片,都是拍的电视节目上的。想见女儿的话只能在电视上看她,她工作很忙也不好给她打电话,每天每天都担心着,她吃的好不好,有没有好好睡觉,最近又瘦了是不是工作太累了,那些主持人怎么总提那么刁钻的问题,那些记者怎么总是乱写总是胡说八道……每天每天,老是这么为她操心着,看到她受伤我们就连觉都睡不好。”
茶烟袅袅中,妇人的眼神如此寂寥,她微微露出一个苦笑,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有的时候,真的觉得……有点寂寞啊。真奈从小就懂事,每次总是说着‘我没事的’‘一切都很好’‘没问题的’……可是在我们看不到的地方不知道受了多少苦多少累……艺能界哪是那么好混的?可是我们这么没用的父母,一点忙都帮不上啊……”
放下茶杯,她深深的叹息一声。
“其实我总觉得,她还是那个只到我膝盖的小丫头,软软的,小小的,抱着我喊妈妈,总缠着我给她讲故事,要拍着她的背哄着她才肯去睡觉……好几次我都梦见她,小小的一团窝在我怀里,手里攥着我的衣服,睡的像只小猫一样,还打小呼噜……”
妇人的神色有些恍惚,做了一个抱着什么的动作,空荡荡的臂弯轻轻摇晃,好像在哄着小宝宝一样。阳光透过窗户投射进来,照在她鬓边的银丝上,那雪白刺痛了陆生的眼。他调转视线,却被突然出现在视野里的老人惊了一下。
白发苍苍的老太太佝偻着背站在卧室门口,仓皇的张望着,嘴里不断念叨着“真奈呢?我的真奈去哪了?”,似乎是怎么都找不到要找的人,她蹒跚地走了过来。
而后,陆生看到了真奈。蓝色的长发没被编成三股辫而是就这样披散下来,因为总被编成三股辫,散下来就变得卷卷的,在阳光下呈现出一种丰美的光泽。真奈一脸无奈的追在老太太身后,也不敢伸手去拽她,只好亦步亦趋的跟着。不时小声唤她奶奶,一遍一遍重复着“我在这里”,不厌其烦。
“婆婆一直有阿兹海默症。”妇人望着那边,眼神越发苦涩,“自从那孩子出了事……她的病情就加重了。现在,已经不认得人了。”
不知道是找不到孙女,还是终于意识到孙女就在身边,老太太绕着房子转了三圈以后终于消停了。她蹒跚着走到露台那坐下,拿过放在那边的蛇皮三线,一下一下拨弹着,苍凉的曲调响起,老太太用古老的腔调唱着古早的民谣。真奈在她身边坐下,将手虚虚放在她的膝盖上,望着奶奶苍老的面容,因为逆着光,所以陆生看不到她脸上到底有什么样的表情。
他只听到她说,奶奶,我在这里。我在这里的。一直都在这里的。
***
火神大我会遇到黑子哲也是意料之外。
毕竟你从体育器材店拎了俩篮球出来,转头就看到隔壁花店走出抱着一捧白百合的你搭档……也算小概率事件了对吧。
“哟,黑子。”
“下午好,火神同学。”
火神看了看黑子那一身黑西服和他抱着的那束白百合,抓着脑袋艰难的思考了一会,大概猜到黑子准备去干啥。他想着这种事情自己总不好参合,于是简单和黑子聊了两句就继续往前走了。
十分钟后。
“……为什么你还跟着我?”
黑子哲也面无表情的回答:“因为我也走这条路。”
火神的眉毛不由得抽动了两下,他指着黑子的衣服一脸吐槽不能。
“我要去篮球场,你穿着这一身总不会也要去打篮球吧?”
黑子只是平静的看了他一眼,道:“我要去的地方在那附近。”
“……………………”
两人在沉默中走到了小巷口,如果要去火神想去的那个篮球场,这条小巷是必经之路。黑子哲也将一直抱在臂弯里的百合花拿在手里,先火神一步走进了小巷,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他回过头来,定定注视着火神大我。
“如果火神同学比较着急的话,请先过去吧。我要在这里呆一会的。”
火神大我呆了呆,他回视着黑子,不知道从蓝发少年那面无表情的脸上看出了什么,他皱了皱眉,将篮球甩到肩上。
“我在这里等你吧。”
“是吗?”
黑子哲也面无表情的转回头去,继续往前走。火神靠在巷口,两条眉毛深深皱起,越发显得他长相凶恶。
“……脸色真差啊。黑子。”他挠了挠头,“总觉得放不下心啊。”
纠结了半天,火神低下头一看手机,离黑子进去已经过了半个多小时了。他不由得担心起来,两手插在裤子口袋里原地踱步了半天,还是一拍脑门进去了。
似乎是被那大踏步的脚步声所惊动,黑子哲也回过头来,他蹲在电线杆前,正对着一张相片。那里之前摆满的那些腐败的花朵水果都被他扔到了小巷的垃圾桶里,发黑的地面上只放着一束孤零零的白百合。也因为如此,火神大我一眼就看到了那张照片,他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
“喂,黑子,骗人的吧……”
***
尽管真奈的母亲极力挽留陆生留下来吃午饭,陆生依然坚定的婉拒了。在玄关和真奈的母亲告别的时候,中年妇人眼底忽然泛起了泪光。
“谢谢你。”她慌忙拭去自己的眼泪,“愿意和我聊那孩子的人……已经不多了。”
陆生迟疑了一下,还是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
他能够理解,但是……
“请不要太过悲哀了。”他低声说道,“毕竟,您伤心的时候,您的女儿也会难过吧。”
真奈的母亲已经拭干了眼泪,勉强挣出一个微笑来。
“也对。不能让那孩子再为我担心了。下次去看她的时候,要笑着去才行呢。”尽管这么说着,她的眼底还是再一次浮现了泪光,“那孩子从小就看不得别人难过,要看到我这个样子,不知道会难过成什么样。她一直……一直都比谁都心软。不能让她不安心啊。”
陆生只能沉默,再一次大力拍了拍她的肩膀。转身出门的时候,忽然听到少女的声音。
“我送你吧,陆生君。”
而他只是点了点头。
两人一起走出黑子宅。午后的风微微的凉,摇动路边丁香花的花枝,也拂动真奈的长发,她抬手去压,纯白的丁香花飘散,落在她的发间,真奈却毫无所觉。陆生伸手取出丁香,指尖缠绕的不知是花的香味,还是少女发间的幽香。他静静凝视着真奈,风将丁香的白花摇落,散花之中,他终于开了口。
“还没有察觉到吗?”
陆生的声音那么低,低到好像不忍惊醒一个苍白的梦。风将开到繁盛已极的白花吹散了,却吹不散他的声音。
“……你已经死了。”
少女微微睁大了眼睛。
***
火神大我怔怔的看着那张照片。
照片上的少女,有着和黑子哲也如此相似的脸。她穿着白色的西式校服,对着镜头露出温柔的笑容,眼神明亮。火神莫名想到他还在美国时候曾见过的一种白花,那样的清而美,比月光还要皎洁。
“她是……黑子你的……”
“我的姐姐。”
黑子哲也轻声说道,他的眼神那样安静,火神几乎无法看出他的思绪。只看到黑子伸出手来,将照片上的灰轻轻拭去。
“去年九月,她在这里出了车祸,肇事司机逃逸,因为失血过多,抢救无效。我赶到医院的时候……她已经走了。”
***
风静。一时之间,此地一片静谧,只有飘落的花朵,落在地上的那微响。
真奈缓缓放下手,仰起头来,对陆生露出一如既往的温柔笑容。
“我知道的。”
她轻声说。
“我已经死了……我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