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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如果时光会变老 ...

  •   十一。会变老
      筱筱,我原本可以无牵无挂地离开,可我现在有了你,我放不下。
      ——青岩。
      今天,新年的第一天,夏青岩,不在我身边。
      我流着眼泪告诉自己,只是一天,只是一年而已。
      可是看着手里他的照片,我忽然意识到,不止今年了,以后每一年,每一天,他都不会再出现了。
      他不会了,再也不会出现在我面前了。
      可是属于我们的家里,处处都还残留着他的一切。
      电视柜上,那一排插在木头架子里的泥人,有我,也有他。笑着的,哭着的,生气的,皱眉的,牵着手,相拥着......
      拿起那个欢喜的泥人青岩,泪就止不住地掉,一滴一滴砸在他身上。他似是痛了一般,慢慢模糊了面容。忽地,“啪”一声,他的胳膊掉在地上,摔得粉碎,化作风尘。
      我再找来泥土,可无论怎样,都无法将他恢复原状。
      书柜上放着的八只玻璃瓶子,装着不同颜色的水,挨个用锡盖封好。不知哪日被风吹落一只,在地板上砸得粉碎。我买来橘子水,装上一样的液体,可不管怎样敲,都无法再发出正确的音序。
      那橘子水也变了味道。
      我一直觉得自己的日子也就这么颓废着过了,也没什么不好的。
      可偏有人要来坏了我这份宁静。
      白易凉拿着夏青岩给他的钥匙,每天早八点按时来做饭,逼着我吃下,然后随便坐在哪里,就是一天。
      “筱筱,你多吃些。”
      “筱筱,要出去走走吗?”
      “筱筱,你放着我来。”
      “筱筱,筱筱......”
      “......”
      大概最后他也疲了,便如我一般,几天说不了一个字。
      就这么浑浑噩噩地过着吧,我想。
      就这样吧。
      挺好的。
      直到桐清晏出现。
      当时我拿着相册,一张一张地翻着,刚疑惑夏青岩怎么像是从未老过,门铃就响了。
      桐清晏就进来了。
      他说,桐筱筱你怎么这么没出息呢。
      他说,不过就是个男人吧。
      他说,你有什么好悲伤的。
      他说,你不觉得可笑吗。
      他说,你跟在他身边才几年,就这么痴情,真当自己演电影的料。
      他说,夏青岩算是个什么,你他妈就是傻。
      我没出息;
      我可笑;
      我痴情;
      我就是傻。
      我就是爱他。
      没有办法。
      可是我不许别人这么说他。
      谁都不行,谁都没有资格。
      我从沙发上突然站起来,抬手指着桐清晏,语气是少有的凌厉:“桐清晏,我警告你,你少用那种语气提起他。”
      桐清晏一把拍掉我的手,面无表情地冷笑了一声:“我用那种语气提起他怎么了?到底谁才是你哥哥,桐筱筱,你看清楚。”
      “桐清晏!你这辈子都别想我喊你一句哥哥!”我几乎是本能的反应,抬手就打了桐清晏一耳光,清脆的声音在空荡荡的客厅里飘忽不定。“滚,不要进我家,这里不欢迎你,我不会再见你和桐梓德。滚。”
      桐清晏的面色阴了阴,最终还是稳定了下来,他满眼的戾气,抬手指了指慢慢肿起来的半边脸,嘴一咧,笑了:“桐筱筱,这一巴掌算我这个哥哥欠你的,我不跟你计较。你下次再用手指着我,再敢用你刚才的语气跟我讲话,我不介意把你手指削断,再带你去接指。”
      “滚。”我瞪着他,面上没有丝毫惧怕,可其实心里早已如打雷般,慌得厉害。
      “好,”桐清晏掐住我的下巴,任我挣扎,就是不放手,捏得我生疼。他眨眨眼睛,笑得诡异万分:“桐筱筱你有种。”说完,他甩开我,迈开步子,走了。
      我像是打了一场仗一样,颓然失力,跪倒在地板上,捂着脸,无声地哭着,只有眼泪砸在地板上无力的“叭嗒”声。
      我伸手,猛然扣倒了茶几上他的照片。
      不能......不能让他看见我哭......不能......
      哪怕是照片,都不能......
      青岩......
      ......
      在家里一待就是两个月,终于是被学校劝退了,我也如释重负。
      肖梦晚来过几次,却每每都是不欢而散。我一个字也不愿说,而她又是个静不下来的人,总是几句话就会提到夏青岩,然后叹着气安慰我看开些。我现在最听不得的就是“夏青岩”三个字。而她每每提及,我就会歇斯底里地跟她吵架,结局便是她被我赶出门,她站在门口哭得昏天黑地,而我趴在桌上哭得死去活来。
      何月总是站在门口,垂着头,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一站几个小时,却从不敲门。有时我开门看到他,便开着门不关,不过他也未曾进来过。
      张钒来过一次,跟我说他可以带我实习。我想,这大概是夏青岩跟他说过的吧。只是我现在哪里还有心思,我能保持着一天不哭昏过去都已经很难,又怎么好意思去麻烦张钒。
      桐梓德和桐清晏都来过,我没开门,只是白易凉每次都会出去。
      我也终于知道白易凉的主任之位是何来的了。怪不得他忌惮桐清晏。人民医院最大的股东之一,便是桐梓德,他当然有说话的资本。何况院长的亲哥是桐清晏的老连长。
      白易凉的接近都是有目的的,可谁知他却把自己赔了进去。我该笑自己魅力大,还是他太蠢。
      其实我现在已经什么都不在意了,什么都无所谓了。或许哪一日我厌烦了,就会悄悄地离开。
      虽然我知道,我很清楚,我这么消极地过日子,会遭到数多人的唾弃,但是我迈不过这个坎儿,也没人能逼我不是。
      因为我从来没有把夏青岩当作是一个普通的爱人来看待过。他之于我,扮演过哥哥,父亲,以及恋人。他是我的亲人,也是我的爱人。
      他的特别没有人能替代。
      相识九年,相恋四年。
      或许很多人觉得不值一提,可对于我,几乎就是永恒。
      我是那么、那么的努力,把一个人的一厢情愿,变成了两个人的两情相悦。
      还记得第一次见他的那个夏天,他给我捏了一家子的泥人筱筱。而不耐心的我坐在一旁,百无聊赖地拢起一堆又一堆泥巴,照着记忆里课本上的长城捏了起来。他问我这是干什么,说着还从城头掰下一块泥巴捏泥人。我又气又急又不敢毁了泥人,只好干瞪眼,看着初具雏形的泥巴城,满意而自豪地说,这座城,是我的。他笑,揉乱了我的头发,说,以后谁娶了你,这也就是那个人的了。我躲开他的手,咯咯笑着说不要,这是我一个人的。他却在地上划出两个名字——桐筱筱,夏青岩。看着并列在一起的六个字,我满心欢喜,早已忘记是谁说过那只属于我一个人的话。
      除了他,桐筱筱什么都没有。
      而如今,桐筱筱连他,都丢了。
      我已经忘记那是哪一天了:我放满了浴缸的水,吞了一整瓶安眠药——是白易凉落在我家的,然后拿水果刀挑断了血管,把自己埋进了浴缸。
      我并不是想死,不然走到顶楼跳下去就可以了。我只是想知道那种感觉,是什么样的。
      如果能死掉,那也最好不过。
      胃里一阵火烧火燎的剧痛,手腕的伤口被水泡得发白,只觉得浴缸里的水正从伤口涌进去,代替着血液在身体里流淌,我感觉不到心脏还在跳动,只觉得身体忽冷忽热,一会儿冷得要命,一会儿又热得发疯。
      呛了几口弥满淡红色的水,我看了眼表,才一个小时而已。
      盯着水面下不断氤开红色的伤口,我慢慢就迷糊了过去。
      梦里冷得厉害,漫天风雪,苦苦找寻,却依旧寻不到他的半分踪迹。
      “她现在身体状况太差,还不知道保不保得住,别说了吧。”
      “嗯,那也好。”
      我醒了,却不想睁眼,不想看到刺目的白色。“白易凉,你怎么不让我死掉?”
      “筱筱,你是醒了吗?还是在说梦话?”我感觉到有一只凉凉的手覆住了我的额头。
      我扯扯嘴角,淡淡地笑了笑:“为什么会觉得我是在说梦话?”
      他似乎是苦笑了一声:“你有多久没喊过我的名字了,筱筱。”
      “白易凉......我什么、什么都没有了,我什么都没有......”我闭着眼睛,可泪水却依旧流了出来,被白易凉拿着卫生纸小心翼翼地擦掉,再擦掉。“你不要再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我这辈子就这么过去了,你不要再找我了......”
      白易凉的手一顿,良久没有说话。“筱筱,”他沉沉地开口,载满悲怆凄凉:“我只想守着你,你不要赶我走,我没有地方去了。真的,你当我求你,只要你让我在你身边,怎样都可以。”
      我扯嘴角冷笑:“你何必呢,待在我身边就要见到桐清晏。再者,我让你别管我,可以吗?我让你看着我自生自灭,可以吗?我让你看着我再割腕,看着我再吃安眠药,可以吗?”
      身边忽然有抖报纸的哗哗声,我还未来得及睁眼,便听到了熟悉的男声:“哟,桐筱筱,你挺硬气。你把白易凉赶走,可就是我天天看着你了,我可没他那么好脾气,说不定你再割腕,我就打断你的腿。”
      我咬牙切齿:“桐清晏,你滚出去。”
      “这家医院一半都是我的,我为什么要滚?倒是你,桐筱筱,我看你恢复得差不多了,别在这儿......”桐清晏双手插在裤兜里,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我。
      白易凉忽然站了起来,冷着脸对桐清晏说:“请你,出去。”
      “白易凉,就算是狗,翻脸也没你这么快。”桐清晏双手抱胸,一脸不屑。
      白易凉铁青着脸,语气是前所未见的刺人:“桐清晏,我已经辞了工作。或许以前我是需要忌惮你,但是现在,我没有什么可以顾忌的了,只要你敢对筱筱......”
      “桐筱筱,你倒是喂熟了一条好狗。”桐清晏打断白易凉,对我微微笑了一下,看了看表,随后边走边说到:“好了我走了,你尽快早点走,别占着床位。”
      白易凉坐在椅子上,被气得不轻。
      活该,都是自找的,怪不得谁。
      等我下午回到家的时候,白易凉已经把所有尖利器物收得一干二净,所有药物全部锁起来。
      我看到这一切的时候,只愣了一下,回头对他说:“白易凉,你不要逼我。”
      他动了动唇,终是一个字也说不出。
      大概,他想说,筱筱,是你先逼我的。
      可能吧。
      ......
      我也真是受够了这样子的生活。
      不过一个星期,我已经和白易凉吵了大大小小十几次。无非就是我要切水果找不到刀子,自己去买了把水果刀,白易凉回来看见,拿起刀子就扔了出去。无非是我买了盒健胃消食片,他就一定要拆开来掰两片吃掉,看看是不是安眠药。无非是我不想吃饭,他就吼我,就一定软磨硬泡逼我吃下去。无非是我爬到顶楼吹吹风,白易凉就找了开锁工换掉了家里的锁,把我锁在屋子里。
      无非一些琐琐碎碎的小事而已,他一定要小题大做。
      就一定要把我逼到崩溃的边缘。
      那我也无所谓了,反正他已经不在了。
      青岩,我来......陪你。
      ......
      我看着一脸焦急的白易凉,残忍地笑了,“白易凉,我跟你说过不要逼我了。”
      白易凉心急如焚,几近崩溃。他几次想要上前,却又因为怕我做出什么冲动的举动而退回去。他站在海风里纹丝不动,声音却全部飘散:“筱筱,你回来。”
      我冷笑:“是不是我回去,要什么都可以?”
      “……”他低下头,沉默了许久,只吐出一个颤抖着的字音:“……嗯。”
      北方的冬季,寒风凛冽,特别还是在海边。
      我拉开羽绒服的拉链,剥下白色的、厚重的、温暖的衣物,叠好放在脚边,回头看了眼汹涌着拍打海岸的浪,悲凉地说:“医院里的时候你也这么说的,现在我不信了。”说罢,毫不犹豫地从海岩上跳了下去。
      我不知道白易凉能不能理解我的意思。我脱下外衣,只是不想那咸腥的海水浸湿了那件衣服,我只是想走的时候还能穿着夏青岩买给我的最后一件衣服。
      在我看不见之前,我看见肖梦晚扑过来,她趴在沿岸嘶吼着:“筱筱……”
      看着肖梦晚的脸如同相机定格一般,越来越远,我缓缓闭上了眼睛。
      易凉,再见了。
      梦晚,再见了。
      或许我们,下一世还能遇见吧。
      可是这一世,我没了青岩,也就没了活下去的意义。
      所以原谅我,我要走了。
      对不起。
      我忽然笑了一下。什么这一世下一世,都是骗人的。
      我只是不想自己留在这世上,我受不住时过境迁的凄凉,受不住繁花渐落的悲戚,受不住孑然一身的孤独。
      我一个人,肩负不起整个世界。
      也无法做到独自变老。
      我只能自私地离去。
      只求......只求还能见到他,见到容颜从未改变过的他,然后牵着手,两个人一起漫步在另一个世界,一起,变得满脸皱纹,白发苍苍。
      一起变老。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1章 如果时光会变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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