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3、CHAPTER 12 有句话,一辈子不讲会后悔 ...
-
……缓缓飘落的思念像枫叶,为何挽回要赶在冬天来之前,爱你穿透了时间,两行来自秋末的眼泪,让爱渗透了地面,我要的只是你在我身边……
——周杰伦《枫》
许多年前的那座城市。
那些日子,那些事……
“你知道吗,你的弟弟已经十七岁了,可是他没有正确的是非观念,心里也没有最起码的道德准则,他根本不认为打架骂人,甚至于抢劫是错误的事情。单单在我们班里,据我的调查,几乎所有的同学都曾因为受到他的恐吓给他钱。我非常郑重地和你讲,他这样子发展下去是很危险的。”
那个九月的阳光明媚的下午,萧眉的声音清脆而略有些急促地划过了他的耳畔,像是一股流莹小扇尾端洒落的沁凉的风。
他僵坐在机车上,皱起眉,斜睨着立在一边的弟弟。
“你,作为他惟一的亲人,也是他心中惟一信赖的人,我想你有必要严格地管教一下你的弟弟了。”
他心头火往上冲,但是碍于面前这位清秀典雅的女老师,所以不便发火,否则此时拳头早已经雨点般地落在那小子的身上了。
“还有,你是做哥哥的,可不可以不要只顾着玩车,也承担起来你作哥哥的责任。我过来拜访过你好多次了,可是这还是第一次见到你。所以我觉得你弟弟变成现在的样子,你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
他呆住了,傻傻地望着面前这个长发披肩的少女,她那一脸的严肃仍掩不住椎气的表情。她,这个小女人,在指责他吗?
天,她是真的不知道他是谁吗?
他是这个城市的车神哎,她居然敢堵在他的家门口,指着他的鼻子训斥他。就因为,他的弟弟是她的不成气的学生?
不等他回过神来,小弟渝生抬起手来,一下子就把萧眉推得连退了三步:“喂,我早就和你讲过,打我骂我没关系,不许讲我哥,妈的你敢讲我哥是不是活得不耐烦了。”
他的头“嗡”地一声痛了起来,看来人家老师讲得真是没有错,自己这弟弟真是太不像话了。怒火再也按捺不住,他跳下机车,几拳将渝生揍到了地上:“是谁活得不耐烦了,我没跟你说过上学必须听老师的话,不许给我惹事吗?”
渝生向来对哥哥言听计从,低了头,喃喃地说:“我就是听你的话才忍她的。”
“你还敢给我顶嘴!”他气得哑着嗓子对渝生吼。
渝生更低了头,不再讲话。
他扭过头,望着几步远外,青青柏树下那个因为被学生推搡而受到了惊吓的少女:“对不起,萧老师。这个弟弟,我看你是管不了,我还是自己教吧。以后他不会再上学了,所以不会再麻烦到你。你请回吧。”说着他一把揪住了渝生的领子,用拎的把他拉进了小院。
“喂,”萧眉听了他的话,立刻追了进来,“你要打他吗?这是最笨的办法。还有,你说不让他上学了,你是在开玩笑吗?他这个年纪不念书可以做什么呢?喂,你没有懂我的意思,我是要你关心他,教给他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什么事情是可以做的,什么事情不能做,要做好人,不要做一个坏人,而不是要你打他。”
追得急了,她一把拉住了他拎着渝生领口的手腕。
那只沁凉润滑的手引得他的手腕一冰。
很新奇的感觉,他扭头望她,第一次认真而仔细地看了她一眼。
然后,惊异地发现,夕阳的光芒中,她竟是如此的美丽,像一朵绽放中的小稚菊花。
他从来没有如此真切地看过一个女孩,也从来没有想过一个女孩的美丽会带给他机车那拉风的速度以外的震撼。
掩饰地,他眼波滑落,落在她握在他手腕上那只小小的玉一般的手上:“放手。我跟你讲,老师,其实我自己都不知道在这个世界上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所以不知道怎样才能做一个好人。”
夕阳的光芒下,萧眉也是第一次看清楚眼前的男生。
南生。
有着淡亚麻色长发的,那个其他学生口中渝生的不可一世的大哥。他有着冰冷的气息,不驯的,寂寞的,而又极端的。
她只好放手,然后看着他把渝生扯进了房去。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她决定,不放弃。
“喂,天很晚了,你可不可以留我吃顿饭?”
那一晚的晚饭,他和弟弟难得没有吃干面包,因为那个强留下来的小老师自告奋勇地为他们做了一顿饭。
这一顿饭,让哥哥和弟弟集体沉默了。吃人家的,嘴短。
“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帮你们做饭吃吗?”等这兄弟俩吃完饭,萧眉问。
两个不大不小的男人都一声也不吭。
“因为我希望你们做好人。”
渝生撇撇嘴,罗马又不是一天造成的,他的耳朵叛逆地不接受任何听起来冠冕堂皇的语言。他的哥哥听了这句话,心却抖了一下,二十载的沧桑在听了这句话居然化成了一股泪腺,深深地印在了心里。
他从来没有对任何人讲过,一直以来,他在拼命地一边生存一边努力地做一个好人。
于是,那天晚上,当渝生因为他送萧眉回家而流里流气地讲要帮他钓这个美女老师的时候,他把渝生狠狠地揍了一顿,然后警告他:“以后如果我再从你们萧老师的嘴里听到你的一个不是,我就废了你。”
事情,就像他自己讲的,他没有力量教弟弟成为一个好人。
渝生开始说谎,做坏事也不再承认,变得阴郁而危险。
除了班级里有一个叫做渝生的问题男孩让她头痛之外,萧眉的生活,可以用一帆风顺来形容。
只差一份美丽的爱情,她的人生,就已完满。
她的父母亲,一直盼望她的爱情出现在一个叫尹昭然的男孩身边。
可是她自己知道,她和尹昭然,都不是彼此的那杯茶。
有时候被迫应父母之命出去玩,两个人都心有灵犀地一出家门就分手。萧眉知道尹昭然会立刻飞奔到另一个女孩存在的空间里,而她自己,因为还没有遇到一个有共同磁场的人,所以,一个人飘。
一天,她坐在街边的长椅上,盯着一只街边上的流浪狗发了好久的呆,徒然地有些伤感。那只小狗儿只有巴掌大小,脏脏的瘦瘦的,可怜兮兮的。她想了好久,终于决定不顾妈妈可能翻起的白眼,带这只小狗回家。
走上街,一个心思地奔着小狗走过去。
蹲下来,瞅着它。
于是狗狗也盯着她看,全心全力地摇着尾巴。
黑豆一般的眼睛里有着四岁孩子一般的清澈和纯净的眼神。
她于是伸出手,想要抱起狗狗。可是就在这个时候,一股力量向她冲了过来,很快她就被护在一个怀抱里,不由自主地摔倒在了地上,向一边儿滚去。
汽车尖锐的喇叭声,飞一般地在她的耳畔一晃而逝。
天旋地转的翻滚结束后,她才看清自己竟躺在一个男孩子的怀里。
一头淡亚麻色的长发飘洒在地上。
尤带着几丝惊悸的眼神飘洒在她的脸上。
阳光如洗。
那一刻,萧眉有种劫后余生般的幻觉。
这个护着她的男孩,在她的眼中像一座神话中有着守护力量的神诋。过了许久,萧眉才认出这个用身体保护了自己的男孩竟是只见过一面的那位问题大哥。
“谢谢你。”她傻傻地说。
“不客气,如果你可以不要这样子压着我,我也会对你讲这三个字的。”他哼着,刚才好像有被车子挂到了后背,那个地方火辣辣的痛。
萧眉连忙迭声讲着对不起,爬了起来。
他坐起来,后背依然火烧火燎地痛,忍不住咬着牙骂她:“马路是人随便站的地方吗?你不知道刚才有多危险吗?……”可是话刚刚说了一半就再也讲不下去了,因为他看到她的眼光投向了马路中央。
泪水盈满了眼。
他回头,于是看到那只巴掌大的小狗,已倒在血泊中……
哎,女人真是麻烦。他突然软了心,借了怀抱给已哭成了泪人的她靠,不想她的手触到了他的后背,摸到了粘粘湿湿的一片,于是抬起手看,发现双手都是血红血红的,便再也撑不住了,晕倒在他的怀里。
那个南生看到萧眉的下午,那个他不由自生地跟随着她,靠近着她的下午,那个他看到她为了一只流浪狗而像一个没有交通常识的白痴一样走到了马路中央的下午,他不顾一切地用自己的身体保护了她。
没有想过自己为什么会这样做,也没有想如果是别的什么路人甲和萧眉一样处在那个街中央自己是不是一样会奋不顾身地奔出去。
只是觉得,突然之间觉得,当这个少女晕倒在他的怀里的时候,世界变得有一点不太一样了。
很快,他觉得害怕,心头也升起一种莫名的寥落。他的世界,如果变了样子,最后是不是就要垮掉呢?
离开了那个少女,他转身就走,一肩背血淋淋的伤口。
那天晚上,萧眉再一次来到了兄弟小屋。等了一晚上,被渝生的白眼和呵欠催了许多次也没有等到他回家,只好离开。
小院外,正对着一盏路灯,萧眉听着身后的院门“砰”地一声夸张地合上,心里突然涌上了一股委曲的感觉。于是在门前坐了下来,心里不停地告慰自己,就是要和他讲一声谢谢,所以一定要等他回来。
这一等一直等到天边露出了鱼肚白色,街的那一边才晃晃悠悠地走来了他高大的身影。
她眼前已呈迷离的状态,想站却觉得自己的腿麻掉了。
他立在她面前,瞪她:“你是从哪里钻出来的?烟囱里吗?还是天上掉下来的。”
微熏的酒气晕染了早晨沁凉的空气。
她一时不知该怎样回答,想说自己是为了要谢谢他才留下的,可是一个晚上的冷风和早晨的微露又动摇了她的心,让她搞不懂自己了。
虽然现在他薄醉,可是也不好骗他吧。
正犹豫着,不防他的头一下子低了下来,晨光微熹中,暗色幽魅下,那么近地靠近了她的脸,“你,在等谁?”
一股她不熟悉的气息向她袭来,混杂着酒的麦香,烟草刺鼻的异味,强烈地刺激着她。
虎视眈眈。
大兵压境。
她的心,瞬间乱了阵营。
她条件反射般地抬手想要推开他,可是不想自己却没有掌握好平衡,身子向后倒去,后脑重重地撞到了门上。
“好痛!”她吃痛惨叫。应声他一把她的头抱在了怀里,轻轻地揉着她撞痛的地方。动作轻柔无比,那份力量却带给她抽丝剥茧一般的痛。
哎,完了。萧眉任命地想,枯坐一个晚上,终于在他的手轻轻按揉自己后脑的这个时刻明白,心头不知什么时候有了一份让她自己都琢磨不透的心动。
可是下一秒,他已放开了她,站起身,越过她打开了院门,自顾自地走了进去,然后“砰”地一声夸张地合上院门,只留了一句话给她:“回家去,别再找我,也不许等我。”
她的心,一下子凉了。
这一夜,凉透了。
从夏到秋。
渝生退学好久了,萧眉没有任何理由再缅怀那份心动。
平淡无奇的日子,每一天总是一样的容妍,像美丽的阳光下最平静的海面,有着让人忧伤的寂寞。
尹昭然失恋了。
一个酒一般的迷离的夜晚,他居然对萧眉说:“我们结婚好不好?”
“为什么?”萧眉怔了,无法置信地望着他,这位从小和她一起长大的法律系高材生,这位业内最有发展潜力的法律界新宠。
“爱人结婚了,新郎不是我。”
“讨厌,你当我是补丁吗?”她半开玩笑地说。
“我是因为你一定不会答应才讲的。”他淡淡地回答,“这句话,这辈子不讲一次会后悔。”
后来,她才知道尹昭然的爱人嫁入了酒店业巨擎明氏集团,成为了亿万富翁的枕边人。
现实,总是华丽丽的残酷。
再后来,就是那场轰动一时的明公子被绑架的大案。这位明公子,就是明氏集团的惟一法定继承人,明正钰老先生的独子,一位身价几千亿的超级大富豪。
案子不果,明氏交了赎金,明公子却仍被残忍的绑匪撕票。警方发下重誓,不擒匪首实在无颜面对江东父老。
当时的报刊头条,处处都是明家的报道,上面不乏明公子的娇妻江碧华女士失魂落魄,表情僵硬的脸部特写。
果然是朱门柴门,各有各的烦恼和悲哀。
她很难理解那些人生的唏嘘。
后来,到了那一个秋日的午后……
秋雨零零落落的街道上。
正是寒流过境的日子。
萧眉立在一家精品行的橱窗外,静静地望着周遭绵密如丝的雨,间或看到几个人影攸忽地从渺如烟华的雨雾中穿过。她抬腕看看表,然后在心底叹口气:上班要迟到了,难不成,真的要冒雨在街道上奔跑?
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个时刻,如此地盼望生命中出现一个举着伞的有着迷人气息的男人。当然,那迷人气息,也是可以忽略的,只要他有伞。
再次叹口气,终于无奈地向雨雾中探出了穿着毛靴的脚。
就在这时,一阵机车的引擎声穿透了细细呢呢的雨声,飞快地从街的那一边冲了过来。随后一只重型机车直冲了过来,车轮辗过地上的水洼。
水花飞溅。
萧眉惊住。
急速的车子眩入她的视线,刹那间,车轮一偏,整个地倒在了地面上。
车上的车手,立刻被巨大的冲击力撞得飞了出去。
车子在积了水的地上平平地滑出。
车手重重地摔到了地上,身子打着滚儿。
硕大的车子和绝望的车手,一滑一滚,顷刻间远离……
萧眉怔怔地注视着眼前瞬间发生的可以被雨夜交通事件报导的事件,直到那个车手,在雨地上打了几个滚,然后卧倒在她的脚边。
他仰倒在地,雨水击打在他的脸上和身上,迅速地冲掉了他身上的血渍。
头盔不知飞到哪里去了,一头淡亚麻色的长发纠结在雨水中,让他看起来像一个折翼的天使。
眼前的情景与曾经的发生在夏天那一幕是如此的相似。
南生!萧眉惊呼,下意识地蹲下了身子,想确定一下自己有没有认错。
缓缓地,他支起一只沾满了雨水的手,轻轻地碰触她。显然,如此怪异的邂逅让他也有点无法适应。
两人傻傻地对望着,雨意中,恍如隔世。
他迷离着眼神,望着飞雨急坠中她俯向他那刻意的凝视。一个季节不见,她好像不会受到时间的影响,还是那一付清纯椎真的样子。
改变的,也许只有那一身的薄衫毛裙。
喃喃地,他说:“有人要砍我,帮我好吗?”这句话打败了所有的风情旖妮,她再次怔住,然后听到了远处传来的嚣张的机车引擎声。来不及多想,她拖抱起他,把他拉到了精品店橱窗外的角落里。
数十台机车已至,满街夸张地绕着圈子逡巡。尾气吹动着无依无靠的雨。
那个角落一点掩饰也没有,坦白地象橱窗中的高档衣服一般落到了那群机车党的眼前。
顾不得了。
心中只有一个念头,要帮到他,不要让他被人砍。萧眉的手探到了他的腰间,把他的身子撑了起来,然后迎着他的脸,吻了过去……
迅急的风雨飞一般地袭击着两个人紧靠着的那个角落。他和她的长发,飞快地纠结到了一起,掩住了彼此的容妍。
两颗贴近的心,剧烈地撞击着,不知是因为风雨,还是这突如其来的一吻。
机车的引擎声清晰地响在耳边。一圈,又一圈,他们绕着街那一边倒卧破败的机车转了三圈,终于慢慢地远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