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剿翔梦》草唯夕

82、第四话

　　“慕惜，把那叠被子递上来。”
　　“雨，药包带了么？”
　　“樾然，一边吃你的包子去，别打岔。”
　　……
　　忙忙碌碌的景象映在晨光里，打下柔和的晕影，熙攘的呼喊声夹杂着虫鸣鸟叫，打破了宁和，却莫名地让人舒适和平静。路旁的包子店掀开了蒸笼，汤粉的浓香发酵在空气里，融合了几许箩筐里青菜叶子的泥香，让人忍不住想要深呼吸，将着平凡日子里的一点暖香吸入肺中，缠绵入记忆里。
　　当北堂朔提着两盒小点心走出冷家客栈的时候，恰恰就看见樾然一个人叼着一口包子，倚在树干旁，平淡而满足地看着陌风和柴月他们忙里忙外地装车整理行装。
　　樾然眼睛里淡淡地含着的笑意，不同于以前肆意随性的欢笑，也不似这几天来疲惫而逞强的笑容，却莫名地让北堂朔跟着暖了心。
　　有些东西记住了便忘不掉，但是日子总要继续下去的。
　　这个道理是人都懂，但不是谁都能轻而易举地放下，不过至少，你还会为那些许平淡的日子感到开心幸福，那么心就还不至于凉透了。
　　“樾然，家里那边……”
　　冷家庄消息虽然不灵通，但是陌风等人却也不是一直宅在一个破庄子里不出门的，买药购物少不得还是要上镇上去。正是因为昨天听到那传得异常离谱的话题，这才起了回程的心思。
　　“嗯，之前准备过一些，应该没问题。”拿下叼着的包子，樾然低垂着眼眸，看不清神色。“等送你回去了，我就也回家瞧瞧。”
　　“你觉得这个传言有问题？”
　　“其实，不管我和凤涅的事传没传到江湖上去，赵王总不会放过我的，倒不是我有多重要，只是面子问题总不能轻易就揭过页去。但现在这样，反倒会让他束手束脚。毕竟我是名人了嘛。这档口若是我家人出了点什么事，那凶手是谁不就昭然若揭？只怕他还要防着别人背着他下黑手，只是……”
　　樾然没说，清澄的目光却凝视了过来，抱喃一笑，复又摇了摇头。
　　“我只是想不通，不是朔大哥你，又是谁说出去的。”
　　虽说这件事对她而言确有益处，但这种会将她推向风头浪尖的事儿，未问过她自己的意思，北堂朔是不会擅自做主的。然而，不是北堂朔，那么又是他们中的谁？
　　“是谁又有什么关系，他们总不会害你的。”随手递了一块手帕过去，北堂朔看着她油亮亮的嘴唇，莫名地又尴尬地撇开头去。
　　“也对。”接过手帕蹭了蹭，樾然又低头咬了一口包子，一脸心满意足地叹道：“反正这件事就这样啦。对了，朔大哥，你帮我说服冷大哥没？”
　　“这事你不是交给萧公子去办了么，何必问我？”原以为已经可以平静面对的惨烈过往，这厢一提，复又觉得唇角发麻，语调不由得郁闷了几分。
　　“朔大哥——”
　　眼角瞥见某人意味深长的一声浅笑轻咛，北堂朔只觉得头皮发麻，不自觉地后退一步，连忙把她的话头堵住。“冷兄是守诺的人，这次黎家的事他承了你好意，自然欠你一份人情。纵然没有萧倾禹，他也会依你。只是冷伯伯毕竟上了年纪需要人照顾，他不可能一直跟着你到处跑的。”
　　“啊，是哦。是我考虑不周了。”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樾然眼底突然闪过一丝狡黠的笑意，抬起头，笑嘻嘻地冲着北堂朔问道：“所以，昨天萧少爷才说了他要替冷大哥当值，这趟陪我们回去？”
　　“嗯。”隐约感到一丝诡异的北堂朔疑惑地点了点头。
　　“所以，朔大哥昨天你一直闷在屋里不出来果然是因为萧少爷要跟我们一起走这个事么？”一溜烟地喊完话，樾然的眼睛已经笑成了两道月牙。“这就是惜子说的吃醋对不对？”
　　轰地一阵耳鸣，北堂朔只觉得现在自己的脸颊一定红得可以滴血，耳郭热辣辣地烧着，眼前明晃晃的两道月牙晃荡荡地摇得自己头晕，所有的反驳梗在喉咙口正欲义正言辞地冲出嘴巴里的时候，他只听见那个快乐的声音笑呵呵地冲他喊了一声。
　　“朔大哥，我很高兴！”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只是这么轻飘飘的一句话，却让他再也腾不起一丝反驳的欲望，只是看着那样灿若艳阳的笑容绽放在她的嘴角，看着那盈满喜悦的眼瞳里不再流露出疲惫厌世的倦怠，他竟已心软得一塌糊涂。
　　如果这就是她想要的，给了，又何妨呢？
　　就算他也还有太多的不确定，但至少有一点他知道，他舍不得再让她失望，舍不得再让这种笑容离开她的嘴角，他希望她可以幸福。

　　“小然姑娘……我可不可以……”犹如黄莺出谷的甜美天籁打断了北堂朔的思考，回过头，恰对上袁青阳倾国倾城的绝美容貌，艳丽得犹若一朵怒放的蔷薇，纵然是在这冷寂的清晨，破败的村落里依旧明艳得让人无法移开目光。
　　然而，不是所有的人都懂得欣赏她这份绝艳。
　　柴月本就为袁青阳在府衙作证的时候扮较弱的举动反感不已，如今见着她一口一个“小然”喊得亲切，眼睛却含烟三分地凝着北堂朔那边，更是深觉鄙夷。冷哼一声，随手丢了一袋衣衫落入北堂朔怀中，就冲袁青阳喝道：“没见着别人忙着么，一边呆去，就会打岔。”
　　似乎从未被人如此斥责过，袁青阳缩瑟地颤了一下，一双远山黛微微蹙起，眸间霎时波光粼粼。“月姑娘，对不起。青阳……青阳只是……”一声幽叹呼出，委屈的泪水便也跟着落下来了。
　　“哎——才说你一句，你又给我装委屈，哭什么哭啊你！”泪雨平时畏畏缩缩、嘤嘤咿咿都被她训斥不已，更何况这个一蹙眉幽怜便起，一低眸欲语还休的柔媚女子，柴月剑眉一挑，冷眸便扫了过来。
　　“啧啧啧……月丫头就是不懂得怜香惜玉，再学母老虎到处吼，小心以后嫁不出去哟。”一声戏谑由远及近。
　　“来……青阳妹子别管那母老虎了，有啥难处，跟你家萧哥哥说说。”左手指尖微微抬起元青阳的下颚，右手顺势一揽，便软香满怀。萧倾禹坏坏地笑着，异色的瞳孔闪烁着慑人的光亮，却又莫名地勾魂摄魄。
　　“萧公子，青阳……”又是一声酥麻入骨的叹息，袁青阳微扬着头，似乎有种孤注一掷的决绝，忽而倾身下拜。“求萧公子、小然姑娘发发善心，帮一帮青阳，为青阳送一趟镖。”
　　“送镖？”本以为袁青阳是要接机求得庇护，正准备要反对的柴月禁不住出声，发出了疑问。
　　“是的。”微微作福再拜，袁青阳低垂着眼眸，柔声说道。“送到我姐姐那儿便成。此镖镖银方面，青阳愿奉上这些许年月积攒的全部积蓄。”
　　云雨楼当家花魁，举世闻名的倾城女子这几年头牌生涯里的积攒会是多么庞大的一个数额？虽说云雨楼遭难，袁青阳逃离楼中的时候并未带上多少物什，但官府体恤，最终还是任她回楼收拾了自家细软再遣散而去。不说别的，就冲着她这身富贵，也多的是青楼名苑想要招揽，然而她这几日宁愿尽受冷眼，却也死皮白赖地在冷家庄住下，显然再无重回勾栏的意思。
　　“是什么物件竟是要妹子如此破费？来，说与萧哥哥听听。本少爷轻功独步天下，没什么地方是我去不得的。”萧倾禹得意满满地瞟了樾然一眼。
　　“送到姐姐那里哦……”樾然若有所思地笑了笑，点头应下。“不赔本的买卖岂有拒之门外之理，更何况我们的萧少爷这么卖力地自荐。”
　　“樾然！我们说好了先回去的，你怎么又……”林慕惜最怕樾然没事找事，这些日子担惊受怕早就累了，本想着有些时日可以回家好好歇着，这厢再弄出些麻烦来可就……
　　“多谢萧公子、小然姑娘成全。”袁青阳抬了头，提着手袖微微擦去眼角泪痕，立刻冲樾然盈盈拜下，接着话把这事说成了既成事实。“至于行程，林姑娘无需担忧，此镖不限时，无论何时送达皆可。因为，青阳从小就和阿姐分开了，时隔多年，更疏交替、承欢楼台，也未曾打听到姐姐的行踪，故而……”
　　“什么！”本一直在车顶扎绳的陌风不由得也蹙起了眉宇。
　　“若非此镖非常人所可托，青阳也不至犹豫至斯，今日方才提出。但我亦知众位皆是英雄侠士，既然已经应许青阳，断不会相负的了。”
　　北堂朔略一思量已知因果，颇为无奈地笑了笑。“借问一声，青阳姑娘所托的可是人镖。”
　　“北堂公子睿智，确实如此。”嫣然一笑，再无顾忌。“青阳之镖物便是青阳本人。”
　　“你！”
　　事已至此，袁青阳的意思已经非常明确了——以寻姐送镖之名，寻终身庇护之地。
　　正派人士，向来好名重诺，此番樾然应下了，其他人反对与否，便都没有了意义。她兜转半天，为的也就是樾然一句允诺。
　　“哦——这样啊。感觉也挺有意思的呢。按我们游祁镖局的规矩呢，只收不退。既然应下了，那找到你姐姐之前，你就跟着我们好了。”
　　此言一出，柴月怒拂而去，陌风沉默拧眉，林慕惜无可奈何，只有樾然嘴角掩不住地裂开了去，憋笑憋得差点岔了气，微微倾身往袁青阳身边靠了靠，低声说道。“我不提，不过也就是好奇你会用什么法子跟上来。说实话，本就没打算留你一个人在这里。所以咯，下次和月姐她们聊天，直接点，要不，会被碎碎念的哟。”
　　“小然姑娘……我……”
　　一时的自满和得意在樾然这几声悄然话语里淡然无存，袁青阳分不清其用意，心里只能乱糟糟搅成一团，说不清有几分是因为喜悦，有几分是因为无措。
　　“好了好了，大家快收拾收拾上路了。冷大哥说了，不管午饭的！”
　　回过头，樾然乐呵呵地吆喝了一声。
　　静静地看着，北堂朔却越发觉得那女孩快乐的样子，让他心底微微发酸。明知道现在的她比曾经更加步步为营，每一步每一举都不再和以前一样随心所欲，然而，在众人的宠溺和放任里，她只是这般认真地让自己开心着，他便已无限感激上苍的仁慈。
　　“尹樾然！现在最闲的就你，还不快给我进来帮忙！”
　　“好叻，来咯——”

作者有话说

　　这个角色……本来挺重要的，渣了，很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