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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 ○十 【不语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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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琴……?”阑珊将疑惑的目光再次转向了面前的黄粱木琴,隽秀的字体携着尘封了千年的绵绵情意在眼前铺开,那首小词静静躺在琴案之上,她似是看到了那个被迫离开所爱的海妖水奴。可是古琴制式朴素,一眼望去便尽收眼底,莫说是机关,连个异样的缝隙都寻不到。
沐然将浮灰抚去,蹲下身细细观摩,琴板也好,琴弦也罢,没有暗格,更没有机关。两人共同翻腾了半晌,却仍找不到什么端倪。
“难不成,是我想错了……”沐然不解的微微眯起蓝瞳打量起眼前的这柄琴。
“可这石室里除了刻满梵文的石壁就只有这一架古琴,水奴和密宗祖师的故事与古琴息息相关,怎会有错?难道是……”似是突然想到了什么,阑珊缓缓屈膝跪在了古琴前,轻抚着冰凉的琴弦,她小指一勾,弦音清脆作响。
“怎么?”沐然缓缓抬起眼帘。
“犹记得琴案上得词,娘年轻时曾弹唱过两次,但当我问及她曲子的来源,她每次都只沉默不语,长大后娘再未弹过,而我一直只当这曲子中得词令不过是民间流传的小调,并未放在心上,如今看来……呵。”她嘴角勾起一抹淡笑,轻弹着手中的琴,阑珊的指法不住变幻,或是揉出缱绻音调,或是奏出曲水流觞,清脆的曲调悠扬响起,在空旷的石室中不住回荡,声声重叠,音音相合,顿让人堕入其中。
“簌簌几夜风飘絮,空山不语。孰能记,脉脉落雪旧时音,却是一寸黄粱一寸心……”她低吟浅唱,那悲切的声音充斥了那份缠绵难分却不得不舍的情,字字锥心,句句沥血,在触响琴弦的那一刻,她竟有被附身的错觉,那个叫水奴的女子每一滴泪,每一缕痛都历历在目、感同身受。悲从心来,弦音轻颤,让人不知不觉陷入了一场场荼靡缭乱的情愫纠缠。
不只是黄粱琴的特有音调,这石室的构造似是只为了迎合这首曲子而建,高音通透,低音悠扬。运用同样的指法,同样的曲谱,却是奏出了她平日从未弹出的意境。
“咔嚓”一声脆响隐隐响起,空旷的石室不断放大,那声音在琴音中格外突兀。阑珊恍然回过神来,只感觉到身下的地面竟开始不住的颤抖起来。
那声音似是带起了连片的机括,琴音不断,那异样的脆响越演越烈。
原来,这首曲子便是开启密室的机关,她无暇去细想娘亲怎么会知道这首曲子,因为轰隆隆的巨响已然从身后不断传来。
沐然回头望去,只见身后那刻满梵文的墙壁正在整面下沉,带动着厚厚的烟尘,厚约一尺的石壁很快便已然与二人的目光齐平。
耀眼的涌动的蓝光在墙壁上悠悠晃动,仿若涌动的星空一般瑰丽雄伟,人首鱼身的雕像仰首望向穹顶,双手交叠的擎着一方晶石雕刻的烛台,上面的火光微微摇曳,竟是燃烧万年也不会熄灭的长明灯。
随着石壁不住下沉,隐藏千年的景象此第入目。
幽蓝的火光在沐然眼中静静燃烧,他脸颊微动,也不自觉的放大了瞳孔。阑珊拨弦的手缓缓停驻,似是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她半张着嘴,缓缓站起了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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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悄然落幕,当黑暗蔓延至头顶的上空,整个雪山渐渐陷入了一片灰暗之中。
索性山下的落日映的雪夜微红,天上飞云透着梦幻黯淡的红霞,颜色如化在水中的血,鲜艳刺目。
密宗最大的乾元宫在斜阳的映照下显得格外诡异,锦衣守卫执刀静立在大殿四通八达的石道中,道路的尽头,也就是整个乾元宫的中心——密宗之主洛无天的寝殿。
他此时正双目轻阖的斜倚在铺着雪豹皮的玉踏上,轻柔的纱缦撩拨的满室如梦如幻,雕金炉中的龙涎香笔直燃烧,大殿四角的暖龛将空气炙烤的温暖氤氲。
玉榻旁的木龛上摆放着一株含苞的花,花盆却是白玉雕成,细细看去上面的图案却十分诡异,竟是一名执刀的和尚拉着一名女子踩在无尽的尸首白骨之上,画面阴森骇人,二人相交的目光间却融尽了绵绵情意。
那株花没有枝叶,只有晶莹的玉色花瓣紧紧包裹着,似是沉睡了千年,永远也不会开启。
“啪”一声轻响,那株紧紧包裹的花朵突然打了开,七彩的叶片泛着淡淡荧光次第铺开,就如同水妖的鳞甲般晶莹。而那中心的花蕊,竟似是无数滴血色的泪,在烛火下轻轻摇曳。
洛无天陡然睁开了双眼,望着这株陡然开启的花,那深邃的瞳孔缓缓凝聚出无尽的杀意。
“宗主……”一旁伺候的侍从难以置信的开了口,“这,这……这株不语花开了!”
“不语花”花开之日,便是密宗掀起血雨腥风之时。
这个传说只有老一辈的人才会知道,然而宗主房中的不语花数十年来从未开过,人们几乎把这样的说法当作了一个危言耸听的故事,却没曾想,有朝一日——不语花真的开了。
洛无天缓缓坐起身,低沉的声音下满是暗涌着的冰冷,“少主在禁地?”
“是,不到申时就上去了。”侍卫长笃定的垂头回答,他虽仍心有余悸,却到底历练的十分老成,很快便镇定了下来。
须臾的宁静后。
“去禁地。”洛无天话音犹在,平地里便卷起一阵冷风,他已然起身向外走去,垂在身后的长裘铺满了众人的视线。
“是!”侍卫长抱拳垂首,疾步紧跟在了宗主身后。昏暗的灯光下,他暗自握紧了手中的刀。
看来今日,密宗维持多年的平衡,终究是要被打破了。
***
篆满梵文的整面墙壁已然沉在了地下,眼前是一条缓缓通向下方的长阶,那是一个不大的石室,四壁雕刻的皆是人首鱼身的水妖,中心却有一方三丈宽的幽蓝水潭。
火光映照着镜面一般的潭水,投射在墙壁上斑斓的光,显得一切都那么不真实。
她与他相视一眼,小心翼翼的迈开脚步走了上去。
密闭的空间却不知从何处袭来了阵阵阴风,吹皱了一池镜水。粼粼波光带动着长明灯火在墙上灯影摇曳,走在前方的沐然缓缓停下了脚步,他抬手挡住身后的人,目光凝重的望向了水下。
潭壁的石头似是某种特殊的物质,虽没有灯光,却仍散发着淡淡的荧光,将潭水映的一片湛蓝。水波清澈异常,若不是通过那高高堆砌的巨石,还真难用双眼分辨出它几十丈的深度。
一方冰蓝色的晶莹玉瓶静静的被潭壁延伸出的八条乌黑铁索牢牢固定在潭水的正中央,碧波微荡,它却如凝固在了那潭水之中,没有撼动分毫。
“是海妖之泪。”声音在空旷的密室中不住回响,阑珊原本紧蹙的眉陡然舒展开,她难以掩饰心中的惊喜,忙大步向潭边走去。
“慢着。”沐然冷冷抬手挡在了她身前,他的目光透过乌黑的锁链,移向了海妖之泪的下方。
清澈的水波并没有太过遮挡视线,那里蜷缩着一个身影,苍白纤瘦的手臂正环抱着巨大的————
“鱼尾……”当看清它的手臂抱着的下身居然是布满鳞片的鱼尾,阑珊缓缓向后退去,本能的抬手捂住了微张的嘴。
水潭下的它藏蓝色的长发如海藻般铺盖在那裸露的肌肤上,腰间下得鳞片泛着淡淡银光,蜿蜒成了一个圆弧,那巨大的长尾静静的躺在潭底,仿若一幅沉睡了数千年的画。
“是海妖……是海妖!”阑珊颤抖着伸出手向前指去,声音也从难以置信变得坚定不移。
沐然微微眯起墨蓝色的瞳孔,透过昏暗的光线,他异于常人的眼睛可以清晰的看到那张沉睡再潭底的脸。
尖细的下颚勾勒出了分明的棱角,细长的眉眼清秀脱俗,若不是那张过于惨白的脸有些慎人,这样的女子放到人间,必然也是倾倒众人的绝代佳人。
“人首鱼身,容貌绝美。”沐然轻舒了一口气,缓缓直起身,“没曾想,这只存在于传说中的海妖,今日当真见到了。”
阑珊淡淡抬眸,“这世上,你未曾见过的,不代表就不存在。海妖如此,缥缈城亦是如此。”望着水潭底下静静沉睡的人,她原本喜悦的神情渐渐黯淡了下去,“古籍记载,海妖没有灵魂,如海水一样无情,她们有倾城之貌,有天籁之音,内心却异常冷漠残酷,十分凶狠危险。她们没有感情,不会流泪,因此海妖之泪才异常的珍贵。”她担忧的望向潭下,“这只海妖静静睡在这里,想必便是在奉水奴之命守护那一滴海妖之泪。若是她突然醒过来,我们该如何应付这只有千年道行的海妖?”
面对这样的危言沐然却噗之以鼻的勾起嘴角,“再无情,当年水奴不还是爱上了我昆吾密宗的建派祖师。”他懒散的望向潭底,“爷身为天阙族的后人,模样也不比当年的建派祖师差,兴许这水妖看见我便情根深种,自己把海妖之泪送出来了也说不定。”
望见他一脸云淡风轻的模样,阑珊狠狠的瞥了他一眼,轻抚着微微隆起的小腹,她冷哼,“若不是孩子不能没有父亲,我当真想一把推你下去,看看那只美艳不可方物的海妖怎么把你生吞活剥了。”
“最毒妇人心。”沐然一脸无奈的淡笑一声,走到了潭边,“既然如此,还是不必你费心了,我自己跳下去比较好。”
听了此话,阑珊的表情陡然僵住,“你要下去?”眼见他离那深潭越来越近,她忙快步追了上去,“不行!太过冒险了,你要清楚,这底下的可是一只睡了千年的海妖。”
“不下去又如何,难不成真要等着她亲自把海妖之泪送上来?呵。”沐然不屑的冷笑一声。
“沐然!”她还想劝阻,可走到潭边的他突然停住脚步转身对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他指向潭下,“她睡得正熟,别吵醒她。”
眼见他要步入险境,她心中焦急难掩,只想走上前劝阻他。
洛少主却抬手阻住了她的脚步,“这里湿滑,夫人还是别靠近了。”说罢他施施然的从怀中取出一样东西,她还来不及看清,只听“当啷”一声轻响,一柄短剑已然落在了自己脚下。
她蹲下|身去捡,赫然发现这是自己之前丢在寰月洞的那柄短剑。
“留着自己傍身。”他的话音夹杂着淡淡的笑意传到耳畔。“噗通”一声轻响,她再抬起头时,只看到了一团激荡而起的水花,湛蓝的清澈崩裂在空中,格外妖冶。
抱着那柄锋利的短剑缓缓起身,她望向潭边幽幽道:“你刚才叫我……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