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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十三 风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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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灯时分,四野里突然刮起了大风,初夏时分的天气潮湿而多变,不多久,瓢泼大雨便从天而降。
红叶在檐下收起油纸伞,抖落裙裾上的雨珠,这才推开药房的门。药炉上正燃着碧草梗,一个二八芳龄的女子守着乌黑的紫砂药罐,兀自望着罐中升腾的热气发呆,美丽的双眸中泪光闪闪。
“紫绡,该换柴火了。”红叶轻轻提醒,径自将手中的包裹放下。
那女子方才回过神来,,急忙用袖子抹了抹脸,换了火上的碧草梗,一股清幽的香味徐徐的散开来,在这小小的药房里盘旋不去。
红叶笑了笑,在她身边坐下,柔声道:“紫绡你怎么了?还在担心四少爷吗?”
唤作紫绡的女子红着脸低下头去,呐呐道:“我自小服侍公子,一想到公子的病……心里难受……红叶姑娘,你不会怪我吧?”
红叶摇了摇头:“不会,你担心四公子是应该的,我为何要怪你?”
紫绡怯怯的看了她一眼道:“因为……因为红叶姑娘就要与四公子成亲了,以后就是四少奶奶,紫绡若是一直想着四公子,姑娘会不高兴的。”
红叶愣了愣,不禁莞尔。紫绡是东方笙的贴身侍婢,是东方笙十五岁时大夫人指派给他的,一入房便算是妾室,地位虽然比不上将来东方笙要娶的正妻,却也比一般的丫环要尊贵。自东方笙中毒以来她均是事无巨细亲自操办,也不肯放心让别人来做。这中间的深情,早已不是主仆之间的关系。
红叶并不见怪,两个人一旦有了肌肤之亲,互相之间便是有了一种割舍不下的特殊感情,紫绡服侍了东方笙这么多年,两个人与夫妻又有何异?紫绡若不关心他,那才奇怪。
只是有一点她说错了。
红叶摇头道:“紫绡,我不会不高兴……我也不会嫁给四公子。”
紫绡顿时瞪大了双眼:“红叶姑娘你在说笑吧?”
“我为何要和你说笑?”
“可是……可是四公子他喜欢你,我知道的,他真的很喜欢你!若你是顾虑紫绡,那紫绡……紫绡今后不与四公子同房了。红叶姑娘你不要说这样的话,公子他……会伤心的。”
红叶笑了笑,拍了拍她娇嫩的脸颊:“四公子对我有救命之恩,我自当报答他,所以我留在这里治好他身上的毒,可是这并不代表我要嫁给他啊!四公子是好人,只是我并不把他当成是夫君。紫绡,你这么喜欢他,他有了你,已经很幸福了!”
紫绡听罢怔怔的垂下泪来:“紫绡并没有什么奢望,只希望公子可以好起来!紫绡也很喜欢红叶姑娘,真的希望姑娘和四公子可以幸福。”说到这里她突然顿了顿,复又问道:“红叶姑娘,你是不是……是不是还有别的心上人?”
红叶蓦的愣住,有吗?她有吗?这么固执的拒绝东方笙,难道因为忘不了苏镜?可笑人家已有娇妻相伴,她又怎能自寻烦恼?又怎该自寻烦恼?医者养心,她竟然还是做不到。
沉默了很久她才摇了摇头,将方才的包裹拿了过来,关照道:“这四味药是我今日寻来的,等一下各取三分煎了水给四公子服了,记得要趁热!”
有些事,还是就这样算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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恼人的雨,依然没有丝毫停歇的迹象,红叶望了望天空,独自撑开墙下犹未干透的油纸伞,重新走进雨中。才堪堪走了几步,突然有一个人影挡住了她的去路。
她抬头看面前那男子,月白色的衣衫,苍白瘦削的脸和一双微微吊梢的三角眼,闪烁的眼神让人不舒服,她不认识这个人,但是凭着相似的容貌和倨傲的神情,还是认出了他。
“三公子……吗?”
“你就是妙手阎罗的女儿许红叶?”东方笛喝了点酒,此时借着醉意凑上前来看红叶的脸,嘴里浓烈的酒气让她忍不住皱眉。
“我就是。三公子有何贵干?”
东方笛伸出手去抬她的下颚,嘿嘿笑道:“仔细看长得倒也颇有几分清秀。不过你能让男人对你趋之若鹜的地方是因为你的身体吧,嗯?醉芙蓉,好大的名头,难怪老四为了得到你不惜一切。”
红叶的心里一沉,这个喝了酒的三公子言行间的无礼已经让她无法再保持为客的礼貌,她闪开他的手,沉声道:“三公子请自重,你喝多了。”
见她想走,东方笛却并不想就此放过他,薄怒道:“你神气什么!本公子在同你讲话,你给我站住!”
他伸手去抓她的肩膀,红叶急忙驻足沉身躲开,东方笛的手抓在那把湿漉漉的油纸伞上,顿时将不甚牢固的伞面抓了一个破洞,自己的手上也尽湿了。东方家三公子如何能吃得这样的亏?他不由得怒从心头起,双掌一错势如闪电,竟朝着红叶动起真格来。
红叶知道他动了恶念,不敢怠慢,只是她虽然有妙手回春的医术,武功上却是平平,只几个回合下来,手下便已左右支绌。她心中厌这东方笛的无礼纠缠,只盼尽快有人出现,好让他就此罢手。
可东方笛仗着几分酒势,竟然一心想将红叶制服。自从一夜间将那醉芙蓉的秘密查清之后,他一连几天又惊又怕,惊得是“醉芙蓉”竟然是那般珍贵的天下至宝;怕的是一旦东方笙靠这天下无敌的解药治好了身子,自己在东方堡将再也没有立足之地。这几天里,他早出晚归,早已筹划好了计策,只等着时机到来。今天趁着酒兴,正好试试红叶的水有多深,也好再作计量。
他下手正酣,突然听到一个声音凉凉道:“三公子好巧啊。我想这几日都不见你,也不知道是去那里寻欢作乐了,没想到是在这里欺负女孩子。”
“苏镜!”
东方笛挥出去的一掌硬生生的收了回来,死死的瞪着出现在雨帘中的男子,他优雅的撑着伞,织锦的袍角随风而舞,潇洒从容得就像在闲庭信步。
东方笛知道最近苏镜应父亲东方鹏之邀作客东方堡的事,他现在是家中的贵宾,轻易可是得罪不得。虽然这姓苏的那懒洋洋的神情叫他看得不爽,两人之间也有瘦西湖上为了温水仙而起的旧仇新恨,可眼下的情形也发作不得,须以大事为重。反正也试出了许红叶的身手,有什么仇怨,等除了家中的心腹大患在慢慢与他结算不迟。
东方笛毕竟是名家之后,也是有着几分头脑和气度,当下停了手,翻了翻三角眼道:“原来是苏兄。听闻你来东方堡做客,我还没有时间和你共饮叙旧,倒在这里遇上了。我看你是有点误会了,天雨路滑,我是看这位红叶姑娘要摔倒了,前来扶她一下。这就别过了,咱们后会有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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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镜目送着东方笛走远,这才回过头来看向红叶,红叶接触到他的目光,轻轻颤了颤,终于还是低下头闪避开来,低声道:“谢谢你。”
苏镜不说话,就这般看着她,一直一直的看着她,她的长发被雨淋湿了,一丝一缕的贴在颈边,愈发显得身子的单薄,原来她竟是这样的瘦的,细细的手腕,细细的腰,似乎只要微微用力的拥抱就可以折断……老天,他需要多少力气才能控制自己此刻不去将她拥在怀中,他几乎已经嗅到那脉脉的药香了。
这几日的避而不见,不正是怕自己不经意流露的言行,会给她正常的生活带来困扰吗?
许红叶却被他沉默专著的眼光看得不知所措,咬了咬嘴唇道:“如果没什么事……我先走了。”
苏镜恍然回过神来,急忙快步走到她面前,执起她的手,将手中的伞塞进她的掌间,许多的话,终究还是化成一句低语:“你自己小心!”
说完便转身离去,头也不回的消失于犹自肆虐的风雨中。
红叶怔怔的望着他离开的方向,他说那句话时的眼神究竟传达着怎样的信息呢?为什么会让她觉得难过,觉得不舍?
他还是那样纵情吗?还是那样寂寞吗?她骗不了自己,她还是放不下他,她放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