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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微澜 ...

  •   皇城,寿安宫。

      “父后,您唤孩儿?”景帝向殿中正坐的一个中年男子行礼。
      秦太后放下茶盏,指着右手边让景帝坐下:“皇儿,康靖世女下山足有五个月了吧,你何时给你皇弟指婚?”
      “父后……”
      “早两年便让你定了,你说为时尚早,现在不早了吧?还等什么?”
      “此事不可操之过急。”
      “如何不急?宁儿都二十了,皇子二十再不指婚,该被天下人笑话了!”
      “父后,您可问过九皇弟自己的意思?”
      “你这孩子糊涂了吗?有什么可问的,宁儿就那么点心思,谁不知道?况且……”秦太后眉眼一掩,淡淡道:“他还能有什么意思?”
      姬嬽凝视着紫檀团璃纹雕花几案的一角,静默良久,道:“父后,太平她,不愿意。”
      秦太后冷笑:“不乐意?她有什么不愿意的?没让她尚皇子,是我堂堂嫡皇子下嫁于她,她还有什么不满?”
      “并非如此……这事孩儿来处理,父后,您别操心了。”
      “你这是什么话?”秦太后拧起了眉头:“宁儿是我亲生的,我不操心,让你拖到他白发苍苍?”
      姬嬽有些头疼的抚着额,道:“父后,宁儿也是朕的弟弟,朕岂会害他?孩儿自有打算,您就别管了。”
      见景帝语气坚决,秦太后不禁缓和了神色:“皇儿,非是父后刁难,宁儿非嫁卫太平不可,这,你可是明白的……”
      “孩儿明白。”景帝面无表情的躬身行礼:“孩儿告退,父后您休息吧。”

      景帝走后,秦太后沉思了一会儿,招过内侍来轻声吩咐道:“给哀家把周文秀叫来。”
      卫太平,了不起的君家女儿么?哀家倒要看看你凭什么这么傲慢,竟看不上哀家的宁儿!

      深夜,太后在寿安宫正殿中坐着不动呆了很久,宫侍们都被遣了出去,独自侍奉在旁边的云尚宫也不敢说话。
      今日下午,秦太后传召了康靖王府的周氏官人进宫,他也不过是想问问那个女子的情况而已,从一个心有芥蒂的男子口中,往往能问出几分实话来,因为他必然挑剔,可周氏官人告退后,秦太后却思考疑惑了一个晚上,久久无法成眠。
      不可争、不可争……
      什么叫不可争?
      周文秀这话什么意思?
      坐着想不如立而行,太后猛的站了起来:“来人,传秦瑛南门候见。”

      ※※※※※※※

      太平起初开“子夜”,不过想着换个地方喝茶打牌的地方,顺便有点前世的酒吧情节作祟,沉寂的黑夜,在自己喜欢的建筑里,一个人偷着乐,宛如坐拥一个王国。
      黑夜里的一盏灯火,悄无声息的隐藏这城市的某个角落,等待着你不经意的闯入,然后置身另一个世界……太平说,要的就是这意境。
      间或真有人意外的闯进来,风尘仆仆的女子,黑色眼睛安静的样子,喝酒唱歌或者只是趴在桌上睡一觉,坐着的姿势、两眼凝神的样子、望着灯火的侧面,无不是沉默的诉说着人世的沧桑,偶尔也会上来攀谈两句,或投缘的或一言就不合的,天明即散去,这一场美丽的邂逅……
      饶是最一本正经的行书都在太平浪漫的畅想里痴迷了双眼,忽略了开张至今只有两个顾客的现实,只有长安不以为然的翻白眼,明缘念着经,都是有故事的人,太平说,然后自己寒了一下……

      路子归不是多话的人,姬嬽没人能说,又严令了下面人通通不许走漏风声,原想着这种只有两个顾客的舒服日子,最少可以享受个半年一载,谁知“子夜”偷偷摸摸开张还不到十夜,太平的如意算盘就被残忍的粉碎了个彻底,原因起于一个名叫“梅翧”的公子……

      “子夜”开张不过第五夜,这位神通广大的梅大家便笑盈盈的披着月色踏进了门,平心而论,这绝对不是招人厌的顾客。
      人才文才皆十分出众,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诗词歌赋项项绝妙,尤其是歌、曲之道,简直无人能及,大家之誉名不虚传,其人其才足以赏心悦目,能认识这样一个出色的人,太平还是很愉快的,只是这愉快没维持上两天,太平开始头疼了。
      她实在太忽略古代“追星族”的力量了,尤其是追梅大家的,不是贵族世女就是世家小姐,更不乏丞相小姐尚书娘子,整个一京城纨绔子弟集中营。
      梅翧这朵奇葩,不光自己引得一堆人垂涎,其人本身也是一位狂热的追“星”族,他看上的“星星”不是别人,正是一心只想逍遥过日子的太平,因为他,太平不知挡了多少世族子弟的挑衅寻事,自己和“子夜”的名气直线上升,现在是左边美和尚明缘,右边俊公子梅翧,传说中似乎还有宫中皇子垂青,风流之名是刷都刷不干净了。

      太后千岁走进“子夜”第一眼看见的正是这么一幕:年轻漂亮的小姐苦笑,俊朗美丽的男子真情假意的幽怨,众人皆目视着此间起哄,满堂酒香席热,华衣锦带,光筹交错,烛影旖旎,说不尽的纸醉金迷。当下太后千岁殿下就沉了脸,堂堂世女,弄的这是什么荒唐地方!

      大半夜在宫门口接应到微服出宫的太后千岁,秦瑛也是暗暗叫苦不已,这种苦差事怎么就落她头上了?老的不敢得罪,小的她又何尝吃罪得起?这夹心馅饼是人做的吗?怎么偏就她这么倒霉?再进门一眼扫到那个小祖宗果然在,秦瑛更是腿脚都发软了,旁的人还只是猜测,她秦瑛做为秦家人可是清楚明白得很,她这太后舅舅可是打定了主意要把九皇子指给康靖世女了,这副样子给他看到了,怎么得了?

      按人头付了四两银子,收钱的使女看了他们一眼,又从台子下拿出一个托盘来问他们是否需要。太后不解,秦瑛连忙解释道:“这是羽毛面具,两边有挂钩,可以带在耳朵上,能够掩去一半面容,一般给男客们准备的。”
      太后看看,的确,屋内几个看似客人的男子都带着这个东西,两处孔正好露出一双眼睛,周围都是华丽的羽毛,倒是叫人不易细辨。似笑非笑的一眼斜得秦瑛直冒冷汗,然后点头,示意云尚宫拿两个。
      “都是别人用过的?”云尚宫皱了皱眉头
      “有新的,要另外付钱买,2两银子一副。”那个品貌端正,一看就正经死板很可靠的使女声音不高不低态度不冷不热道。
      云尚宫掏出一两金子买了两个新的,给太后和自己一人一个戴上,秦瑛连忙领着她们去找座儿。

      没敢领太后往那些奇里古怪但很受欢迎的秋千座榻榻米座沙发座去,找了一处正儿八经的红木桌椅位置坐下,椅子是半月型的靠背扶手椅,垫着织锦垫子,放着柔软的羊绒靠垫,很是舒服。
      刚坐下,一个内穿白色小袖上衣,外套罗色半臂上襦,着高腰石榴长裙,腰系雪白围裙的年轻女婢便端上来一个托盘走过来。对只太后一人坐,三人垂手侍立的情景视而不见,依照四人的位置放下四个杯子,依次倒了四杯茶,又将大肚茶壶放于桌子内侧,这才递了一青一红两小卷竹简给太后,侍立旁边等着。

      太后先展开青竹简来看,只见上面分汤、荤、素、冷盘、主食之类的写着,有些下面还标着些看不懂的符号,一眼扫完,太后诧异道:“就这些?”
      不过是普通的火锅,涮锅的菜也都只是一些平常的鸡鸭牛羊肉菌类豆类时令菜蔬类,一点稍微希罕点的都没有,再加上七八种名字奇怪的饭食一些奇怪的汤,其他的菜式一样没有,对一家这么大的酒家来说,未免也太粗糙了些吧?在习惯了每顿百八十个碟子挑的太后眼里更是简陋得过分。
      “是的。”女婢一脸平静的回答道。
      秦瑛苦笑:“早有人这么说来着,劝康靖世女至少也请个厨子什么的,但康靖世女不肯动油烟,说是嫌麻烦。不过,这里的东西虽然看着简单,味道却很不错,调味酱小菜汤和点心都做得非常好,用起来也干净,一两银子随便吃,也不贵。”有什么你们吃什么,爱吃不吃,爱来不来,康靖世女这句话秦瑛没敢说。这里最好的就是酒,秦瑛看了看太后的脸色,忍着也没敢推荐。
      说一两银子,相当于二十一世纪二百多块人民币一人的自助餐不贵,这绝对是个误区,不过太平当然也不会跟人仔细分析其中奥妙,况且在这些世族眼里,一两银子消磨一晚上,简直便宜得无话可说了。
      行为荒诞不说,还如此散漫。秦太后皱了皱眉,将青竹简递给秦瑛,示意他随便要些吃的,自己拿起红竹简看起来,拿到手里才发现,这个不是竹简,是背面漆了红漆的薄木片,上下都用彩笔绘了花纹,做得很是精美。分酒水和点心两类,下面俱都标着那些古怪的符号。
      “这是何意?”太后指着那些符号问道。
      女婢示意他看木简的最后两片,只见两片木简一片上一面一竖排写着“壹、贰、叁、肆、伍、陆、柒、捌、玖、拾、拾壹、壹佰”,与之对应的另一片木简俩俩对称的写着“1、2、3、4、5、6、7、8、9、10、11、100”,立刻就明白了,仔细一琢磨,竟然有些惊叹。
      随手指了几样名字奇怪的酒水和点心,女婢那雪白的围裙上竟然还有个兜,只见女婢从里面拿出一个细笔形物体和一叠纸笺出来勾勾画画,竹简木简留下,秦瑛又在女婢托盘上放了些银子,女婢这才躬身一礼后转身离去。
      见太后疑惑,秦瑛忙解释道:“那是用纸卷的黑炭芯子,能画出黑色的痕迹,方便记菜单,也是康靖世女想出来的。红简上的酒水不在随意取用之列,要另外算钱,先付后上。”
      秦太后挑挑眉,从进门这处处新异可以看出这康靖世女确是个异常聪明之人,只可惜全不用在正经地方,堂堂女儿家整日里尽弄这些个奇淫巧技,又如此精算,未免太过市侩,显小家子气,不似大家做派,也失了读书人的风骨。
      让秦瑛、侍卫和云尚宫也都坐下,秦太后全身放松,靠在椅背上,抬起眼,仔细的打量起来。

      很好找,虽然此间多是年轻出色的女子,但他还是凭着直觉,一眼就认出他要找的正主。
      那个女子,和他先前所想象的完全不一样。

      漆黑的长发只于半腰处扎锻带,几缕发丝零落垂额却不显人落魄轻浮;简单的青色素衣,贴身滚出曲裾深衣华丽含蓄的样式;额悬青玉,体态柔软,半身倚靠在软塌上;广袖轻掩,素手微垂,神色隐约含笑却眉眼淡淡,一身慵懒散漫的气质,却有一副及其尊贵的面相。相貌要说美丽,也只是平常的好,尚不及他皇儿的勾魂掠魄,但她坐在哪里,哪怕静静的一言不发,也如同是在世界的中心。她身边皆是极其出色的男子女儿,却无一人能掩她半分风采,仿若是有着气场的,她自然的淡淡的轻慢的盘踞着,一颦一笑皆是世界,这是她的王国,她淡漠不语,整个空间便安静下来;她扬眉微笑,气氛便一片柔和温暖;她笑得全身发抖,空气都跟着她欢快的跳动起来。所有人都似有若无不自觉的用纵容的目光看着她,这个女子,似乎生来就是让人宠的。

      她理所当然的醉心于闲散的享受中,身边美僮环绕,浅笑听俗事,心懒倦抬眸,富贵娇柔,胸无大志,完全不是一个出色的女儿应有的样子,漫说张狂,她低头浅笑的样子竟然还有几分羞涩!甚至连一个女人该有的威严与坚持都没有,被那漂亮的男子一逼,便妥协的和他下起赌棋来,下的是童子游戏才喜爱的五子连珠,几局几胜,输了还赖,赖不过了才懒洋洋的坐起来:
      “梅翧,一日不提诗词,行么?”
      “不行!”
      吃饭的,聊天的,喝酒的,看戏的同声叫起来,众人皆哄笑。
      见她龙眉闲闲的一抬,眸色淡淡的,微微带些苦笑之色,却也没有三分苦,只是懒散居多。

      说到诗词,秦太后想起来,康靖世女才华是极好的,这几月来,京城流传绝世才女之名,几首惊艳之作皆出自她的手,听说青楼坊肆间最近传唱的都是她的诗词,“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连宫里都在排歌舞,那些个宫侍们近日里嘀嘀咕咕也多是“太平”之名,对于这点,早在她未曾下山时,太后便有些了然的,一个九岁便能改梵唱编撰《西行记》的女子,怎么可能文采不风流?
      只是现在这是个什么情况?

      见太后舅舅眼神扫过来,秦瑛忙凑上前去小声解释,原来这康靖世女诗词好,字也写得好,人却是个极其疏懒的性子,平日里不显山不露水,莫说填词作诗,就连字都不愿意多写,这梅大家却极好她的字,总想逼她再写点什么,不得如愿却也并不放弃,夜夜来,现在竟成交情不错的样子。
      说到交情不错,秦瑛还摸了把汗,偷偷看太后的颜色,却只见太后表情淡淡并没有什么异样。
      她的字好他也是有所预料的,门口灯笼上的“子夜”两字想必也是出自她的手笔,别具一格自成一派,看来已近大成了。他并不惊讶,因为他知道,她确实是刻苦练过的,一两岁的女孩,不学筷子先拿笔,小小年纪,那般坚持让人难以置信,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习字也罢用筷子也罢,从小就偏爱学左手。
      她这个藏慧的毛病也是自小就有的,并不是刻意装糊涂掩盖什么,而是懒得折腾,那股子漫不经心的劲儿仿若是生下来就带着的。

      “都说大姚人谦虚伪作,三请才起,大小姐这么个人物,也不能免俗吗?”

      众人正嘻嘻哈哈闹着间,一个带着异色强调的声音突然冒起。
      众人随声看去,散座那坐着一个女子,一身华贵的异族长袍打扮,头扎辫子用宝石金环束着,左耳带偌大的金环,身材高大健美,面容娇好,气势犀利,正边喝酒边一脸的讥讽神色。
      拉住要爆跳起来的小采,这男孩身份说开了以后,那羞怯的性子仿佛也褪了干净,直有小白荷向小爆竹转化的趋势,每每常让她无言以对。太平轻描淡写道:“何来俗不俗之说,同样的喝酒吃肉,如何不是一个俗人?
      异族人见太平如此,越发讥笑道:“所谓人说见面不如闻名,大小姐这般不痛快,倒真让人失望了。”
      太平闻言面上露出几分哀怨,旁人有了解点的,皆暗自偷笑。
      她懒得跟人争这个闲气,也不在乎什么名声面子,可旁人却好像总是容不得她清净,这类挑衅,她都已经听到麻木了,而罪魁祸首就是旁边这个美男子,太平斜了旁边人一眼,无奈道:“我可不就爱看人失望,梅翧,你请了几次?”
      一个也在偷笑之列的身着淡绯色长衣没有带面具的绝美男子,闻言轻声笑道:“才一次,大小姐么,梅翧请三十三百次也是乐意的,只不过今日么,正好梅翧也偏好看人失望,今日这三次我还就不请了。”
      一个穿半臂挽淡绿披帛系织锦月华裙的美貌女子凑过来接口道:“梅大家既然不请了,我们也就不强求了,不过,大小姐,你是不是该赔我们每人一杯‘醉红尘’才是?”
      众人起哄:“极是极是,以酒换诗。”
      不等太平开口,那绯色长衣的美男子挑眉冷声道:“换什么酒!大小姐的诗,梅翧讨来的,谁敢拿去换酒?祁小姐买不起酒么?”
      月华裙的美貌女子摸摸鼻子苦笑道:“这不难得有机会喝到大小姐的免费酒么……”
      “就是嘛……”众人应和。
      “喝不到就可以抢梅翧的诗?!”美男子横眉冷目。
      祁玉华连连告饶:“算我错了还不成么……”
      众人哄堂大笑。

      “以众凌寡,傲慢自大,这就是大姚的待客之道吗?枉担了□□大国之名!”被众人忽略掉的异族人“砰”一声放下酒杯,大声怒道。
      “要打架了?”刚交完班过来,正埋头吃饭的路子归抬头面无表情道。
      众人皆一愣,继而又是一阵爆笑。
      太平以手撑额,无奈道:“子归,你太暴力了……”

      “哎呀呀~我们□□大国,礼仪之邦呀,怎能学那化外之民开口就打打杀杀的。”
      “先划个圈,不许打到这里来,我们可都是弱书生。”
      “弱书生?那周家五小姐脸上的伤是谁打的?”
      “本小姐哪知道,没准她磕门柱上自个儿撞的……”

      “听说大姚人都极其迂腐,尤以读书人为甚,个个自视甚高,不屑于跟异族说话,不过输了却能俯首帖耳的。”
      异族人冷笑着,从身边褡裢中拿出一个器物来:“你大姚人自持文采风流,又是一室俊杰在此,今日我便按你们大姚的规矩来,以琴会友,你们可有谁知我手中乐器之名?可能演奏?”
      众人面面相觑,半响,无人作答。
      祁玉华皱眉道:“你随便拿出个古怪东西,便说是乐器,如何让人信服?”
      那人也不说话,盘腿将那类似于二胡又不是二胡的东西夹在两腿间,琴弓一抖,一道浑厚粗犷,深沉激昂的乐声自弓弦下流淌而出,似万马奔腾又似深夜风啸,由近而远,惊雷暴雨般震人肺腑,一曲终了,众人皆无语。
      异族人不屑道:“可是乐器?‘子夜’号称汇集大姚一代风流才俊,如今看来,也不过如此。”
      唉,太平叹,不就是马头琴吗?这大姚时空她是混乱了,按中国古代历史,马头琴早在成吉思汗时便已流入民间,明清宫廷也用此做宫廷乐器,在这个时空还没开始流传吗?在这里它现在肯定不叫马头琴,马头琴原始名字叫什么来着?可惜她素好弹拨打击器乐,拉弦吹奏类的少有研究。
      秦太后眼神一利,这“子夜”才开两个月,汇集大姚一众风流俊杰,此话从何而来?

      “我能试试吗?”一个带着羽毛面具的华衣男子细声说着,有些怯怯的走出来。
      异族人诧异的将琴递给这个看起来手还有些抖的青年。
      “这琴名唤‘莫林胡兀尔’也有唤‘潮尔’,是近些年鞑靼人中流行的一种乐器,传说从一个牧童与白马的故事而来,白马死后,牧人悲伤不舍,取其马尾成琴弦琴弓,马腿骨制琴身,雕刻马头于顶部,拉弦演奏,琴声深沉、粗犷、激昂,为牧民所创,其实另有根据却是我族的拉弦乐器奚琴演变而来。”
      青年边说也边预备坐下来,可是周围却不见有凳子,脸微微红了。机灵的女婢赶紧上前送了个锦凳给他,他方不太好意思的坐下,同样将琴放于两腿之间,琴弓轻抬,琴弦微微一动,马头琴特有的深沉、浑厚之音再起,却全然不是刚刚异族人所演奏的那般激昂粗犷,他的琴音宛转苍凉,如骏马嘶鸣情人泣血的思念,也如草原上苍凉的月夜下雄鹰失侣的凄厉哀绝,那异族女子不由听出了神,神色肃然悲伤。
      琴音慢慢低垂,直至静默,犹宛如绕梁在耳,凄凉之感久久不散,好一会儿,太平鼓掌而赞,众人皆回神叫好,掌声如雷,青年又脸红红的站起来,羞怯的将琴双手递还给那异族女子。
      那异族女子也是此时才回神,一把抓住这青年:“你如何会奏这琴?”
      青年大惊:“放肆!”忙挥开这异族人的手。
      异族女子方觉失礼,一扫刚才的傲慢,有些结巴的解释道:“公子,我,我不是,不是……”
      青年能见到的半张脸通红,半响,方低低垂头细声道:“无妨,知你无意,此琴我曾在典籍中见过,自己摸索着研究过,所以略微会一点。”
      “公子大才。”异族女子叹道。
      “不敢。”青年小声说着,转身欲走。
      “公子。”异族女子伸手拦下他:“娜仁能否有幸请问公子尊号?”
      青年的脸已经快烧起来了,斜眼偷眼太平那个角落,神态窘迫,讷讷不语。
      见明缘没有说话的意思,太平摇头哑然一笑,扬声道:“娜仁小姐,在我们大姚,询问未婚男子姓名可是非常失礼的事情。子豫,你还不过来。”
      濮阳子豫如释重负,赶紧往太平那边疾步走去,走至明缘身边,沮丧的垂下头来,嗫喃道:“小舅舅……”
      明缘手捏佛珠,神色淡然,也不多看他一眼。

      那叫娜仁的异族女子呆呆的看着濮阳子豫好一会儿,突然举起琴来就砸,好险的被一只手挡住,太平不知何时竟站在了她身旁,顺手接过她的琴,笑道:“远方的客人,我们大姚人失了知己才砸琴,今日此琴得遇知音,你却为何要砸它?”
      “此琴得遇知音,知音却弃它,要它何用?”
      “在大姚,未婚男子是不得随意接受小姐礼物的,何况如此贵重的东西。”太平转而将琴放于圆场中的博物架上,表情和蔼诚恳的道:“尊贵的客人,此琴放于此处,任爱之人取用,也留待你她日再来时,再为我们重奏这草原之音,可好?”
      异族女子一愣,感激的抱拳道:“谢大小姐,您的心胸如草原一样的宽容,此琴能留于此,是娜仁的荣幸。”
      太平又柔声道:“异乡的客人,感激你将如此美丽的音乐带到这里来,音乐没有国度,艺术不分民族,古来知己难求,伯牙子期千古传颂,今日‘莫林胡兀尔’下,也算觅得知音,琴声清泉样的动听,我们的濮阳少爷也是明月一样的美丽,敬美丽的公子一杯‘知己’如何?感谢天神赐予的这场邂逅。”
      姿态娴雅表情淡静的女婢手托一银盘上来,一杯淡绿色液体在琉璃杯中耀映着七彩迷离的光芒,异族女子放了张银票于托盘中,捧起那杯酒,神色激动的看着濮阳子豫,端端正正的弯腰敬上,濮阳子豫偷眼看明缘,明缘没表情,没奈何,只得脸红通通的伸手接了,众人击掌而笑。

      秦瑛低声叹:“佛祖呀,知己,一百两银子一杯呀……”
      世间最难得莫过知己,知己,知己,一生能得值饮此酒之一人,耗费千金又如何?话是有道理,可是大小姐,你这只不过是一杯酒呀……

      太平早已窝回软塌,低头不知道跟明缘梅翧路子归祁玉华等人嘀咕些什么,时不时爆出一阵笑声。
      秦太后的脸有点抽搐,他眼睛还没瞎,纵使一身普通公子装扮,纵使带面具遮了半张脸,又怎么骗得过他?那个被康靖世女唤作“小采”的笑得贼兮兮的年轻男子,可不正是他的宝贝小儿子,九皇子姬采宁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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