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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五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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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个子转身欲逃,疾步向前两步,凌空飞身。
墙壁已近在眼前,耳侧传来青衣人一声低笑,笑声如滴水入寒潭,极轻极微,可他听出了,笑声里分明满是将他玩弄于股掌的揶揄。
他斜目一瞥,不禁悚然。
只见青衣人转手利落结印,两只影鬼从矮个子尸身上爬起,直直地朝他扑来。
二鬼蛰伏暗影已久,骤然脱了束缚,又开了荤,厉气横生,尖啸不停,动作也愈发快。
转瞬之间,已至他身侧。
高个子一惊,举起拂尘欲挡,一击下去,却只击退右侧一鬼,左面不慎失守,被其中一只影鬼抓住了胳膊。
他又惊又怒,一手捏诀,唤出一把碧绿色小扇。
此扇一出,旋舞飞至半空,陡然释放一阵强大的驱邪之力,震得二鬼连连后退。
借碧玉小扇击退影鬼的当口,高个子纵身一跃,半个身子已扒到上墙石砖,后背忽而如被千斤坠着,整个人掉下墙来。
他跌落在地,满头溢冷汗,以为二鬼会趁机冲上来撕了他,惴惴片刻后惊觉,耳边虽仍充斥着尖厉鬼吼,二鬼却始终盘桓原地,未靠近他。
他拂去满脸冷汗,虽说暂时脱了险,一颗心依旧如被细线吊起悬挂半空,忐忑不安,浑然没有几分劫后余生的庆幸,他面色苍白,抬首看向缓缓走近的青衣人。
青衣人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一抹唇似笑非笑,“终于肯拿出来了吗?”
短短一句话,让人眼前如拨云开雾,高个子恍悟,“你是为了此扇而来?”
巷子一时寂静。
青衣人默然不答。
高个子揣摩半晌,跪倒于地,双手将碧玉小扇奉上,“阁下若是为此扇而来,在下愿拱手奉上,只求阁下饶在下一条性命,日后青莲宗必有重谢。”
青衣人似在犹豫,停顿了好一会儿。
哪知,就在这刹那,高个子骤然暴起,拂尘如刺,由下而上,直冲青衣人腰腹而去。
岂料青衣人如神算似的,左腿轻轻蹬地,右手捏诀,轻易便躲过这一击。
二鬼得了令,复又尖叫着扑向高个子,他一时心急如焚,怒吼出声:“阁下与我无冤无仇,不过一把灵器,我给阁下便是,何苦非要赶尽杀绝!”
青衣人不动不言,此番铁了心似的,要驱动二鬼彻底解决高个子。
高个子僵在地上,背着的手悄然捏诀,本欲再次召唤碧玉扇搏命一击,谁知身躯如被无形的力束缚一般,完全不听使唤,眼看影鬼已至面前,他却如刀上鱼肉,任人宰割。
他目眦尽裂。
生死关头了,高个子终是反应过来,青衣人片刻凝滞,哪是迟疑,分明是刻意为之,抽空在他身上下妖术呢!
千般气万般恨,此刻也尽然化为临死的悲戚了。
二鬼如阵风,转瞬及至,如蛇攀上他身。
他绝望地闭上眼睛。
哪知,就在此刻!
巷口处,一道剑芒如闪电掠出,瞬息之间,带着蓝色灵力,打在二鬼身上,二鬼被一剑打得形体一散,几乎要凝不成囫囵个。
素白的衣袂飘飞,剑刃后的一双眸子剔透清亮,又凛冽似寒霜。
青衣人见状,“啧”了一声:“这回倒是来了个能打的。”
高个子浑身一轻,似有所感,睁开眼睛,心中大喜。
“黎道友!”
来人正是无尘宗,黎之阙。
二人虽是泛泛之交,但同为仙盟弟子,高个子自是听说过,黎之阙年轻一辈第一人之称,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
他道:“黎道友,此妖人怕是魔界中人,能驱恶鬼,道行了得,我师弟已经葬身他手,若是让他逃了,必会造成生灵涂炭,道友定要将此人斩于剑下!”
黎之阙轻点了点头,却未如高个子所愿贸然出手,他一手持着从高个子背上取下的符纸,背脊绷直,目光冰冷,似在探究,又似在提防着青衣人。
黎之阙朗声,“不知阁下与这位道友有何深仇大恨,既然已用鬼压符让人动弹不得,为何又折磨人至此。”
高个子抢声道:“此魔道觊觎我的灵器,妄想杀人夺宝!”
“魔道?”黎之阙摇了摇头,“他不是魔界中人。”
他执着符纸,垂眸细观笔势。
此鬼压符大体上与魔市流传的普通鬼道符箓并无二致,可细观其笔走势,虚实相生,全章贯气,其结构以字立形,分明去芜存精,效用大大超出普通鬼压符。
这不是魔界普通鬼道中流传的临摹鬼压符。
黎之阙直视青衣人,用肯定的语气。
“阁下是冥界中人。”
高个子讶然,“冥界不是声称绝不干预人界之事吗,若他是冥界中人,怎会对我等出手。”
黎之阙心道:这就要问你们了。
青莲宗虽是仙盟正道,于修真门派中素来口碑极差,一贯作风嚣张跋扈,若说是青衣人觊觎他宝器,黎之阙倒是更相信,是这两个青莲宗弟子先抢了人家宝贝。
黎之阙眸光微动,“若是这两位青莲宗道友拿了阁下什么宝器,交还便是,不至于......”
怎料他话未说完,青衣人挑唇一笑,嘁了一声,“废话真多。”
旋即双手结印,低喝一声“去”。
盘桓原地的二鬼顿时尖啸扑上前。
黎之阙无奈,执剑的手腕一翻,运转灵力挥剑。
两道锐利剑气,打在二鬼身上,二鬼被震得后退两步,厉气横生,怒吼着又冲上来。
黎之阙凌空飞起,并指一挥,佩剑瞬时变幻成三把剑,将二鬼团团围住,剑气慑鬼,一时徘徊原地,嘶吼不敢上前。
青衣人见状,划破指尖,以血画符。
血符飞至剑阵中,倏地破开,化作血红星点,兜头洒落,二鬼刹那间像受了极大的刺激,竟丝毫不顾剑气灼伤,嘶吼上前,冲破剑阵。
一人二鬼来回搏斗,天色渐沉,若是拖到晚上,恐怕影鬼戾气更甚。
影鬼极为缠人,不惧火燎,单单怕日光与雷电,此处巷深无光,莫非只能布下无尘剑阵引雷而来?
黎之阙思忖片刻,打消此念。
这巷子逼仄,墙外聚集着百姓,若是闹得动静太大,引起骚乱,亦或是伤到无辜之人,万万不可。
闪躲间或,凌厉的目光扫过巷口,黎之阙忽然抽身飞起,身影一闪,擦过二鬼,于间隙而出,濯濯剑光直逼青衣人面门。
擒贼先擒王!
怎料,就在这当口,斜刺里忽而有一拂尘疾刺而来,原是那高个子修士见黎之阙一时半会儿拿不下这妖人,大喊一声“黎道友,我来助你!”,飞至二人中间。
黎之阙执剑的手一滞,暗骂一声“蠢货!”
青衣人像是就等这一刻,竟不退反迎,侧身擦过黎之阙的剑锋,将一道血符打入高个子的胸腔内。
血符入体,高个子五脏六腑宛如遭烈火灼烧,霎时间痛的跌落在地,翻滚不停。
而那青衣人,为将此符打入他体内,虽是侧身避过大半剑锋,掩盖面容的斗篷却被黎之阙一剑划破,布块碎落随风而散。
青丝如瀑,随风纷飞。
黎之阙抬眸去看。
西斜的日光,覆上女子如玉侧颜。
半明半暗的一张脸,纤弱浅淡,无波无澜,半分似仙,半分似鬼。
黎之阙一怔。
不过片刻恍惚,竟叫女子得空抽身一跃,墙头之上,清霜似的眼眸垂落,看着黎之阙,勾唇一笑,“我们还会再见的。”
巷子外传来的吆喝声渐弱,一阵风吹得树梢摇颤,树影婆娑,掩得那头愈发幽暗,青苔密布的砖瓦上,影鬼踪迹随着女子一跃而下,亦悄然不见。
黎之阙回过神来,正欲追去,耳旁一声惨叫。
“——啊啊啊,我的手,我的手!!!”
他回眸望去,心头不禁一惊。
顷刻间,高个子的左手臂,宛如被炎炎烈火灼烧过,焦炭一般,枯黑,细小。
而他脸上,一道萦绕着幽幽鬼气的黑色咒印,从上至下,蔓延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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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昭拖着受伤的身子回到住处。
屋子未点油灯,西昭借着窗隙里钻进来的一缝月光,摸到桌边坐下。
刚坐定,“噗”的一声,一大口血从嘴中吐出。
指尖擦去嘴角献血,她苍白的面容展露一丝无奈。
果然,用一具孱弱的凡人身体,去下霸道阴狠的血咒,还是太勉强了些。
考虑再三,西昭起身,走到流云卧房前,打开门,轻手轻脚地走近,她记得流云房内,柜子深处放着几瓶伤药。
大抵是窸窸窣窣的翻找声吵醒了流云,她翻了翻身,问:“西昭,是你吗?”
西昭“嗯”了一声,道:“流云,伤药是放在柜子里吗?”
流云闻言,睡意顿时全无,嗓音也大了些,“西昭,你受伤了?”
床上响起穿衣声儿,西昭忙隐入暗处,道:“不碍事,不必下来了,我自己处理便可。”
流云大声说:“那怎么行,草草敷个药,伤怎么好得了,我去喊老头过来,替你瞧瞧!”
此话一出,如平地一声惊雷,西昭翻找药罐的手不动了,脑海一时如翻江倒海,她简直怀疑是自己听错了,疑道:“流云你刚是在说,仙长?”
“是啊,他今日戌时便回来了,来时还带了只烧鸡,说是花雨村感他治疫的谢礼呢。”
“哦对了,他还让我转告你,多谢你这几日替他送衣食。”
流云自顾自碎碎念,浑然未觉,屋子里一时寂静无声。
窗外森冷月华,如水倾泻而来。
映得柜门前西昭的一张脸。
微妙,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