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52、别离 ...
-
讲到这里,刘民军已经泪流不止。至于后来他是怎样被陈国贤打击报复,又是怎样含冤入狱,怎样四处奔波打听陈兆的下落,他说的断断续续,陈兆也听的恍惚不已。
后来陈兆才知道,他与刘民军那场偶然的相逢,完全是刘民军的一手策划。早在上个月,他在自家楼下碰见的那个黑影,根本不是什么走错路的人,也不是什么盯梢踩点的小偷,那就是刘民军。
刘民军出狱之后,辗转了好几个地方,最终才打听到陈国贤一家人的下落,可他却迟迟没有见到陈兆。直到上个月,他再次来到那栋漆黑无人的别墅前时,终于碰到了回家的陈兆,刘民军念子心切,却不敢贸然上前,只能先行回避。在元宵节的前一天晚上,刘民军开着公司的面包车,伪装成送货人员,直接进入了青竹苑的地下车场,又从地下车场的其中一个出口进了别墅区,这就是保卫部查遍监控,却找不到刘民军进入小区画面的原因。
刘民军撬了陈兆家的锁,又砸了窗户,伪造成有人入户盗窃的场景,以吸引陈兆上钩。整整一晚上,他就睡在地下车库的车里,等着陈兆过来。果然,第二天下午陈兆就匆匆赶来,刘民军静静地等着,等到陈兆离开别墅,便立马驾车离开青竹苑。后来便有了他停车接上陈兆,又把他带到自家的一幕。
离开刘民军家后,陈兆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走出那条旧巷,又是怎么打到车,怎么告诉司机易南家的地址,怎么形同做梦般的回到家。易南给他打了四五个电话他都没接,回到家时,易南都快急疯了,若不是他及时回去,他真怀疑易南会去报警。
陈兆去卫生间洗了把脸,又去卧室换了套衣服,出来的时候,易南已经煮好汤圆,在餐厅等他吃饭。餐桌上还摆着易南晚上做的饭,炒的两盘菜直冒热气,阵阵飘香。陈兆一边吃,一边和易南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但他的思绪,却全然不在彼此之间。
他脑海里像过电影一般,把刘民军在那个阴暗的老房子里告诉他的一切反复回味,每一句话都细细揣摩,这并非他自愿,而是这些画面就像挥之不去的飞虫,从他回来到现在,没有一刻不在他眼前频现。
在那个破旧的小楼里,他第一次从陈国贤以外的人口里听说了关于自己母亲的故事,竟是那样的离奇曲折、悲切哀恸。而陈国贤,那个一手创办了旭日集团的商业精英、对他不苟言笑的父亲、对亡妻用情至深的丈夫,在这个故事中扮演的角色,却是那样的不择手段、狠辣决绝。陈兆打从心底里不愿去相信这样一个打破了他赖以生存的环境、磨灭了他心中美好幻想的故事,这故事多荒谬啊!
可同时陈兆又难以相信这故事是虚构的,他难以相信刘民军是为了骗他而编出这样一个哀转动人的故事。仔细想想,这故事在很大程度上解答了一个让陈兆在十八年来都困惑不已的问题,那就是陈国贤对他的态度。
他无法理解一个父亲为何会对自己的亲生儿子怀有那样大的敌意、那样深的怨念,也无法理解一个父亲为何能如此狠心,将年仅六岁的孩子送到异国他乡,不闻不问,更无法理解,一个父亲为何会亲口说出‘他不是我儿子’这样的话。可一旦刘民军的说法成立,这一切就顺理成章了。
“兆哥,我说的事你听到了吗?”
陈兆这才回过神来,他说:“你说什么?”
易南关切的看着他,用手替他撩了撩头发,说道:“我说,明天我就要去集训队了,你打算怎么住,继续住在这里还是回青竹苑,如果你要在家住,我走之前再带你买点吃的备着,你可千万不要自己下厨,万一受伤了,可没人照顾你。”
陈兆想起来了,易南要去集训队这事,之前就给他提过的。这个集训队专门招收像易南这种学霸,为的是给名校选拔人才,提前录取,也就是保送。如果在这个集训队里表现优异,拿到录取名额,就不用再参加高考,要比其他考生早解放了半年呢。
陈兆笑笑:“我当然住这儿了,除了这儿我哪儿也不去。”
易南说:“我这一去要一个月,集训队是全封闭式管理,我们没法联系,我就担心你照顾不好自己。”
陈兆真想哭,如今他身世不明不白,对父母的了解也不清不楚,什么都像是镜中花水中月,虚幻不清飘渺不定,恐怕只有易南对他的感情,能让他看得见摸得着,能让他踏实平静,回归现实。
陈兆说:“放心吧,我会照顾好自己的,你也一样,我就在家里等你回来。平常你老等我,这次换我等你。”
也许是分别将至,这晚易南格外粘人,睡觉的时候从身后紧紧抱着陈兆,一呼一吸都打在陈兆的后颈,还时不时低声在陈兆耳边说悄悄话,说他不想去集训队,不想离开陈兆,他怕回来的时候见不到陈兆。陈兆觉得易南有时候真像个孩子,他柔声安慰着易南,直到对方的呼吸逐渐平缓,进入梦乡。
陈兆一夜未眠,睁眼挨到了天亮。他轻手轻脚的起床,到厨房准备早餐,煎了两个鸡蛋,煎了几片面包和火腿,热了牛奶,洗了水果,切好摆盘,放在餐桌上。
见易南还未起床,陈兆悄悄地趴在床边,静静地看着熟睡的易南,看着他柔软的头发,细腻的皮肤,挺挺的鼻子,还有红红的嘴唇。一直看到旭日东升,阳光从窗帘的缝隙里照进屋子,照在易南的身上,易南才终于睁开眼,看着陈兆微微一笑。
易南赖床不起,含糊不清的说:“兆哥,我困……”
陈兆笑笑:“怎么回事儿啊,你可是高冷学霸,怎么还撒上娇了?”
易南笑着亲了他一下。
“兆哥,你昨晚没睡好吗,眼睛都红了。”
陈兆摸摸眼睛:“是吗,我都没注意。”
易南问:“几点了?”
陈兆说:“八点多了,你中午就得走吧?”
“嗯……再陪我会儿……”
陈兆叹息,索性上床跟易南抱着缠绵了会儿。
吃饭早饭,收拾好行李,易南就该出发了。走之前,他和陈兆去了趟超市,买了一堆吃喝给陈兆备在家里。又给陈兆嘱咐了一堆事,什么不到万不得已千万不要自己在家里开火,想吃什么就出去吃,晚上睡前关好门窗,每天坚持背书学习,等等等等。
再不舍,也难逃别离。
中午吃完饭,陈兆把易南送上了去往集训队的车,易南隔着车窗看他,他笑着摆摆手,看着汽车逐渐远去,汇入密集的车流,直至完全消失在视线之外。
陈兆站在街边,给陈旭打了个电话,响了很久才打通。
“陈兆?怎么了?”
陈兆说:“哥,你和爸回来了吗?”
陈旭说:“我们明天的飞机,你呢,开学了吗?”
陈兆没回答他,突然问道:“哥,你小时候,有没有做过阑尾炎手术?”
问完这句话,陈兆的心跳都快停了,他感觉身旁的一切都变得寂静无声,逐渐远去,唯有电话那头的声音牵动他的心绪。
陈旭回答他:“啊,是有这么回事儿!你听谁说的?”
陈兆仿佛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再也站不住了,惘然的坐在路边。他也没有力气再去控制自己的表情,只好任由情绪操控,不顾来往行人的注目,痛苦万分的流下了眼泪。
陈兆拦下一辆出租车,径直去了那条旧巷,他一路横冲直撞,险些撞翻几个行人,那些人瞪眼骂骂咧咧,他却充耳不闻,他只有一个念头,就是找到刘民军,把一切问个清楚!
在刘民军家门口,陈兆双手并用,对那破门连拍带打,刘民军不知是没听见还是怎么,过了好几分钟才开门。一开门,就被陈兆强行冲进家,拎着他的领子吼道:
“你究竟想做什么!想做什么!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你的目的是什么,要我叫你爸爸,当你的乖儿子?啊?还是去报复陈国贤,把他也弄进监狱?还是要折磨我,让我整日不得安宁!你是怎么想的!啊!”
刘民军满脸通红,呼吸困难,张了几次嘴都说不出话,眼看着就要窒息了,陈兆手一松,把他放开,自顾自的蹲在地上,把头埋在膝盖里,沉重的呼吸着。
刘民军缓了口气,说:“我只是想让你知道真相,我只是想见见你,这些年,这些年我经常想象你的样子,我想你一定和你妈妈一样漂亮,你也的确如此。你真的长大啦,走在大街上我都不敢认你,我怎么也不敢相信这么高高帅帅的小伙子是我的儿子。”
刘民军的语气很平静,也很温柔,陈兆沉默的听着,呼吸逐渐急促起来。
刘民军说:“我找你,不是想让你给我当乖儿子,从你生下来到现在,我没有照顾过你一次,我知道我没资格那样要求你。我来,只是想,想尽一下父亲的责任,我想来照顾照顾你,补偿补偿你,像个父亲那样来……来爱爱你。”
陈兆抬起头,双眼含泪,浑身发抖,他说:“我没有爸爸!我没有!我从来都没有!”
刘民军鼻子一酸,眼睛也红了:“对不起,孩子,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是我不好,让你受苦了,孩子。”
陈兆的声音断断续续:“你叫我……你叫我以后怎么办?我……我怎么面对陈国贤?我怎么面对我哥?我一直……我一直以为陈国贤不喜欢我,是因为我害死了……害死了我妈,原来我……我根本就不是他的儿子,我连怨他都没有资格……那我是什么!我算什么!”
刘民军说:“孩子,一切都是我的错,你是无辜的,让我补偿你吧,让我补偿你吧!”
陈兆满脸是泪,他不说话,只是摇头,不停的摇头。
刘民军说:“孩子,为了你,我什么都愿意做,这些年,就是因为有你,我才能活下来!”
陈兆还是摇头。屋子里,只剩下陈兆压抑的哭声。刘民军看着儿子如此痛苦,他心如刀割,却不敢上前一步。
不知过了多久,陈兆才能不再哽咽,他终于说道:“你说你什么都愿意做,是吗?”
刘民军毫不犹豫地说:“是。”
陈兆说:“好!我要你跟我去找陈国贤,当着大家的面,把一切都说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