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 1 章 ...
-
四海龙族这些年来没有多少新生儿，我父东海龙王作为四海之主兼龙族之首，为此忧虑异常。
鉴于我们这一辈的几个兄弟都各有各的难处，父王深思熟虑，决定把复兴龙族的艰巨任务交付给我。
说直接点，他催我快点找个男神仙下蛋。
我已经几百年没有离开过东海了。
现在的东海冷清，没什么神仙造访，比不得往日。
我又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如此一来，掐指一算，我也已经有几百年没有见过父王、龟丞相和虾兵蟹将以外的雄性了。
乍然之间让我选个驸马，属实有点为难我。
“不如去凡间走一遭，”这时候有小虾提议，“织女不正是下了凡才结识了牛郎？”
“可牛郎是个凡人？”另一个小虾提出异议。
“咱们龙族和天上那些神仙不同，必要时刻，找个凡人结合，也不影响咱们龙族后裔的能耐。”
……
他们讨论不休，我听得兴致缺缺，听到一半，就忍不住发起了呆，父亲见状，喊了我一声：
“捧珠？”
我应：“哎。”
他问：“你意下如何？”
我叹气：“我没有意，父王觉得哪位仙家合适，我去他府上拜访一遭便是了。只不过菩萨那边……父王得好好去说说。”
我在南海观音菩萨手下受过教，虽未真正遁入空门，但大家都晓得观音座下有我这么号人。
父王没有问拜访了仙家之后，对方不同意该怎么办，我也没提，我只和他提了菩萨的事。
毕竟四海龙族向来霸道，龙女看上的对象，一般都是直接动手捆了抢的。
我还小的时候，就是秉着这个观念，有一段时间每天都想强抢民男回家，奈何对方誓死不从，武艺又在我之上，我只好悻悻收手。
后来发生了一些事情，我就开始清心寡欲，没再干过这缺德事了。
父亲在我的提议下，认真想了想，而后道：
“你既是龙宫公主，又没有正式出家，菩萨不会扣着你不放的。说起来，钱塘江前些年泛滥了一次，你可知道？”
“知道，”我答，“听说是有个蛇妖为了接回自己的凡人丈夫，水漫金山。”
“那蛇妖非同一般，颇有仙缘，且受过观音菩萨指点，”父亲于是道，“她于十八年前诞下一子，是文曲星下凡……你若没有中意的神仙，可以去钱塘江看看那个蛇妖之子。一来他是文曲星转世，非同一般；二来菩萨看中那蛇妖，自然会照顾她的孩子，你也能沾光；三则，蛇与龙虽然根本不一样，但细究起来，还是勉强能算同宗。你若能和他修成正果，那就是百利而无一害。”
我还没有表态，父亲又道：
“当然，如果你没有兴趣，也无所谓。总之，只要你不和李家那个孽种掺和在一起，你做什么父王都是支持你的。”
李家。
天上地下都知道，东海龙族和李家有一段恩怨。
数千年前，凡间正值人王帝辛当政，陈塘关总兵李靖膝下添了个仙灵转世的儿子哪吒，生性难驯。
我年幼时一样性子桀骜刁钻，听说此事，特地到东海之畔偷看了一遭，想知道仙灵转世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李哪吒把我认成妖怪，毫不留情地揍了一顿。
我说自己是龙，地位尊贵，他满不在乎。
我把他往东海里拖，让他去龙宫陪我，他不愿意，把我按在地上又打了一顿。
龙鳞坚硬，哪吒打不疼我，我无所谓，每天都挨打，还是每天都去找哪吒。
哪吒嘴上凶狠，下手却越来越轻，后面索性连武器都不拿出来了，只会没好气地叫我滚，但我真要走，他又不高兴，还不愿意承认。
终于有一天，他答应了和我到龙宫看看风景。
结果正巧，这天龙宫来了个神仙，对我父亲东海龙王说：
“陈塘关李家灵珠子转世的哪吒，命犯一千七百杀戒，是个杀星，三公主还是不要同他来往得好。”
然后我就被关起来了，父亲、母亲和兄弟们都不同意我再去见哪吒。
他们说哪吒危险还是次要的，更重要的是人间最近会有大事发生，天庭人手不够，天道推出了封神榜，在到处找人填补天神空缺。
我要是再去陈塘关，说不定会因此卷入混乱。
我只好让人帮我转告哪吒，过个百十来年，等天下和平了再见。
我想以他的能耐，肯定能活到那时候。
但哪吒不客气地把传话的海夜叉将军揍了一顿，他说他要听我亲自去道歉。
可我出不去。
于是他在东海畔大闹起来。
我对此一无所知，海底太无聊了，我没事干就只能睡觉，睡到一半，被伺候的鲛人姐姐摇醒。
她神情慌张地说我父王被哪吒打了，他追着父亲到了东海海面，说要抽龙王龙筋出来做腰带，当然最后没能得逞。
我父王可是四海之主，虽然年纪大了不擅长武斗，可哪有这么好欺负。
这小子，真是暴脾气，见谁都打。
我那时年纪还小，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听了只觉得好笑，想着反正没出什么大事，我可以从中调解。
结果听见鲛人又补充道：
“龙王停了陈塘关的雨。”
我这才开始有种不好的预感。
我匆匆下榻，要去劝父亲，但龟丞相说哪吒的父亲李靖正在祭祀，向父亲告歉，父亲去陈塘关看李靖准备的祭台了。
我于是偷溜出海面。
就是这一趟，让我后来做了整整几百年的噩梦。
我才从海里出来，就见到哪吒在陈塘关前自刎，剔骨还父。
血色蜿蜒，纷乱之中，他还敏锐地抓住了我的目光，朝我投来了一个我至今没想明白的眼神。
哪吒死后，陈塘关又如李靖所愿，在我父王的布道下重新下起了大雨。
一切看着都太平了，我却被陈塘关前的惨状吓得不轻，回到龙宫，魂不守舍，寝不能安，吃不下饭又和谁都说不上话。
后来我回过神来，想把哪吒的遗物带回龙宫，李家夫人不愿意。
我想想也是，我现在是李家的仇人。
于是最后只能在哪吒坟前磕几个头，草草转身回东海了。
回到龙宫后，我神魂不属的症状又严重了，耳边时常什么声音都听不见，眼前也没有光。
父亲把这一笔账一并记到了哪吒头上，他一边说着是哪吒的凶气冲杀了我，一边送我去慈航道人洞府，请慈航道人教我修行，平我心神。
我想帮哪吒辩解，他没有冲煞我，但话到嘴边，又吐不出来。
我不知道该和谁说些什么，我一直没弄懂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呢？
然后我稀里糊涂地在慈航道人门下修行起来，浑浑噩噩，慈航道人见我如此，开解道：
“不是你父王得理不饶人，是哪吒命中有此劫，天意难违。”
我只是偌大四海里一条小小的龙，大仙和我说父王，说这天，我能拿他们怎么办呢？
我只能木然地低下脑袋。
一转眼不知道过去了多少年，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慈航道人变作了观音菩萨，我混日子的地方从龙宫变成了南海普陀山。
东海中间曾经来过人要接我回去，菩萨不答应，我也想不出来从普陀山回龙宫有什么区别，左右都是潦草度日，在哪待着不是待？于是没有吭声。
后来菩萨又收了一个使者，我并不关心这些琐事，直到那人走上前来，我挨近了一看，竟然看出几分故人似曾相识的影子来。
“他是李将军之子，李木吒，”菩萨道，“往后就和你一样留在普陀山修行，号为惠岸。”
我还是没有吭声，只低头示意自己明白了，菩萨一转身，我就绕着惠岸走。
我不敢和任何人谈起哪吒的事，我甚至根本都不敢想起这个名字。
哪吒自刎谢罪的痛，像是我也亲身经历过一般，从陈塘关那天起，就刻在我的神魂深处，一听到哪吒这个名字，便出来翻江倒海，让我疼得整晚整晚得睡不着觉。
有时候我实在疼得受不了，会想，我要是和哪吒一样自尽了就好了，就不用难受这么些年了。
但转念又一想，父母兄长对我皆有恩，我还作为龙女平白享凡人供奉多年，什么也不做，就为了一个男人死了，属实有点不像话。
传出去，丢了四海龙族的脸。
虽然现在就很丢脸了。
于是硬着头皮又苟且偷生下去，宽慰父母亲人之心，协助菩萨救济众生……但无论做了什么，总觉得没意思。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在紫竹林修行的那些日子里，惠岸从来没有主动来找我叙过旧，谈起哪吒。
这好歹给了我点喘气的机会。
结果有一天，一个高挑英气的少年出现在了普陀山上，寻找兄长，他带着乾坤圈，握着火尖枪，枪上缠着混天绫，远远地看向了我。
我一眼就认出来，那是外表长大了些的哪吒。
我这才知道哪吒没死，他复活了，大家都知道，只有我不知道。
不敢也不想和他说话，我问都没问过菩萨，灰溜溜地直接逃下山。
后来我寻思着惠岸使者在普陀山紫竹林一天，哪吒就多了一天去紫竹林拜访兄长的可能。
于是我决定不回紫竹林了。
横竖现在人间没有祸事，暂且用不上我，我回东海做好龙女本分，梳理各地降雨之事便好。
我既然已经回了龙宫，菩萨自然也没法强行把我从东海绑回去。
我就这么在东海闭门不出了几百年。
直到今天，父王和我说，钱塘江蛇妖白素贞的儿子不错，你去与他结缘，为东海添点新丁。
添就添吧。
毕竟无论怎么掩耳盗铃，陈塘关前愿意和我回龙宫的少年，终究已经死在了东海龙族的威势下。
我不该惦记他了。
即便后来他复生了，但今时不同往日。
他如今过得很好，也放下了过往。
要不是李木吒在紫竹林修行，哪吒来看他，我大概永远不会知道他活过来了，也绝无可能再见到他。
哪吒既然对我网开一面，我就该知恩图报，回头是岸。
我得放下他，去凡间，找个什么人都好，履行东海三公主延续龙族血脉的职责。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 1 章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