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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4、第七十九回 轻衣北道 纸墨兵锋(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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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行七骑八人快马疾驰三个时离开出永宁府,行至垳山,眼见天边夜色幽深暗沉,迎面风潮雾冷,已知夜雨将至。
此时她们已经马不停蹄,人不懈怠,一路急行二百里,早就是人困马乏,不得不寻处安歇。
远目垳山脚下,虽见山村农舍灯火如豆,炊烟升扬,然而她们也知道,民居草舍极为容易被虎台追踪到。
众人计议,皆以为今夜可以在垳山的隐秘洞窟中歇息一宿,人马养精蓄锐,待翌日天明就穿越垳山,入境既昌。
风剑心已至先天之境,神玉天赋异禀,使其五感超绝,耳目通明,虽在黑夜之中也能照见事物,洞若观火。
垳山遍布山窟洞穴,此时要寻一处隐秘的所在,并非难事。
天衣运用超绝神通,一行人且行且探,终是找到一处山幽谷静之地,但见入口林深树茂,丛密草长,若不是斩断枝条,拨开草叶,也不能见到这样的所在。
天衣风剑心武功最高,因而她当先探穴,她既臻绝顶高手之列,夜间视物也如白昼。风剑心深入洞窟去走了一遭,已然探明这山洞虽然入口处窄小难见,然而洞里却空旷平阔,且分内外两层,天顶微光,并无夜雨之患,地石草叶干爽枯燥,作为一行男女的临时庇护栖身之所显然是再合适不过的。
一行卸去行装,将马匹赶在洞外,进入山洞之后,不多时风渐急,雨渐密,外间终是下起疏风骤雨。
夜雨漫漫,风过山林,寂静而喧然。
洞内干燥阴凉,还有缝隙透气通风,众女找到几处还算平坦的角落,铺上油布,今夜权当以洞顶为被,以石地为席。
金虞从洞口边缘处拾取枯枝败叶,拖来几根干燥的枯木,在外层洞窟生起火堆,就势往身后山石一躺,惬意自得,他做这些事驾轻就熟,显然幕天席地、风餐露宿皆是寻常。
金虞师从半部天机苏不言,师徒二人向是浪迹江湖,闲云野鹤,无处不至。因而他素来为人洒脱不羁,不拘小节,住过豪宅花苑、也曾眠山宿野。锦衣玉食也罢,粗茶淡饭也可,随心所至之处,无有不可。
纪飘萍虽出身青寮名门,却是恭礼谦逊的性子,为人沉稳持重,凡事随遇而安,故而夜宿荒山也无怨尤。
然允天游与他二人心性大相径庭。他是剑宗天玑峰首席。剑宗虎踞西原,财雄势大,天玑峰首座允天行主掌各地分支产业营收,允氏家底殷实,金剑游龙自幼吃穿用度俱是上品,比之世家子弟也不遑多让。
行走江湖之时,虽不如英雄台天魔手谢令如那般声势浩大,前呼后拥的排场,出则十里红毯开路,进则百千豪杰相迎,却也是锦绣华丽,富贵非凡。
偶而迫于无法,借宿荒村野店就算是他屈尊降贵,何曾落魄至此,要在这种山窟洞府将就委屈?
尤其他这人心高气傲,一无容人之量,二无隐忍之性,心中忿怨,就说道:“立下如此大功劳,也不求他们感恩戴德,结果倒像江洋大盗,通缉凶犯般被人围追堵截,亡命奔逃,实是生平未有之辱。”
众人听他连声怨叹,知他心浮气躁,对他失望已极,此时也不劝诫,皆是视若无睹,置若罔闻。
外洞的微光映入洞中,火光摇曳,风剑心将洛清依和萧千花安置在油布上。见萧千花悄悄揉捏双腿内侧的肌肉,面露苦色,洛清依则盘坐在布上。风剑心遂探手伸进包袱里,摸出几张油纸包裹的烧饼和数根肉干与她们分食,三人相顾一笑,进食无言。
行途远路,能有几张烧饼充饥、数根肉干辅食已算是不错的干粮。然而风剑心见她二人艰难咀嚼的可怜模样,仍是感到食之无味,也越发的心疼怜爱起来。
她抬手抚摸萧千花的头顶,潋滟若水,温柔清丽的眼睛望向洛清依,语调怜惜道:“荒山野地,一路劳累奔波,真是辛苦你们啦。等我们离开川北,到既昌境内,等我们到安全的地界,师父必要好好的补偿你们,”萧千花教她玉掌轻抚发旋,微红着脸缩了缩颈,并没避开,风剑心柔声笑道:“到时我亲自下厨,让你也尝尝师父的手艺。”
小龙王低眉颔首,洛清依含笑与她相视,舒绿乔却倏然插入话来,她叫道:“还有我!还有我!风妹妹下厨怎能少我在旁吃评?你是不知道,这些时日以来不是暗探敌巢,就是随军剿匪,整日烧饼干粮,姐姐这日子过得,再可怜没有哩,”她嫌弃的甩甩手里的半块烧饼,楚楚可怜的看着风剑心,满面春风陶醉道:“姐姐可想念你的枣泥糕、玫瑰酥,还有茯苓夹饼咯,哦哦、还有那道合欢汤,吉祥果!哎呀,妹妹的厨艺当真是一绝……”
舒绿乔谨记雁妃晚所言,小心在意的观察洛清依的神色,见她眸光温柔,欣然含笑的望着风剑心师徒,不禁暗道:原来这次是沾小龙王的光。
“还有还有,嗯……要桃仁鸡丁、凤尾群翅,嗯,还有糖醋鱼卷,滑溜鹌鹑!就是不知道北方有大虾没有?不然来一道芙蓉大虾也好……”
她一连报出一长串菜名,听得风剑心都忍俊不禁,洛清依暗抽凉气,还是最后雁妃晚看不下去,一巴掌呼在她脑袋上,嗔怪她道:“看你馋的,恨不得把天都吃进去。你想吃啊,自己做去。你当这是你家的小师妹啊?让你这样使唤?”
她这话意有所指,舒绿乔想起当日她在船上说的话,悄悄觑洛清依一眼,见她面色柔和,征得她的同意后,就跟雁妃晚笑闹到一处去。
金虞在旁听到舒绿乔连报好些糕点名菜,忽然也觉手里的干粮烧饼食之无味。他和师父苏不言如出一辙,皆好美酒佳肴,口腹之欲,因此听她这么一说,顿时也是垂涎欲滴起来。
纪飘萍稳重含蓄,并没露出垂涎之色,只暗暗吞咽津液,阖目养神。
金虞为人率性不羁,和纪飘萍都是坦荡荡的君子,默契的以一块山石为界,将山洞分出内外来。
内外之分,男女有别。
允天游正觉跟他们无话可说,无趣得紧,听见洞内欢闹喧笑不止,遂举步走到内洞近处,雁妃晚面前。
舒绿乔见是他来,登时兴致全无,她从雁妃晚怀里爬出来,也没再继续和她玩闹。鸣凤素来和他金剑游龙互不对付,遂别过脸去。
雁妃晚见他笑脸相迎,还算有点风度,然而他言之不预,悄然走进内层洞窟窥望的行为实在算是无礼。
玲珑淡声道:“不知二师兄有何事?”
允天游礼道:“恐洞中阴寒,师兄这里生着火,请众位师姐妹们过来祛寒,师兄尚有要事相商。”
内层的洞窟干燥阴凉,若为取火出去大可不必,只听他说还有要事相商,众人相顾,皆觉此时天色尚早,听他一说倒也无妨。
众女走出洞内,寻到坐处。舒绿乔不耐烦的问:“允公子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允天游没在意她的态度,对雁妃晚道:“师妹,你当真是贵人多忘事。还记得你有言在先,说只要到了垳山,就会将来龙去脉,前因后故和我们详尽分说?如今已到垳山地界,此刻反正是左右无事,四下无人,正好听听师妹的解释。你怎么料定虎台定会发兵追截?你留的那封书里说的又是什么事?师妹现在尽可娓娓道来了。”
雁妃晚温声道:“师兄稍安勿躁,我当然记得。不过我有言在先,说的是需待我们行过垳山,到北境的地界,才能详尽其中的原委。如今垳山以南都还在东南的地界,因此现在还不能说。”
允天游冷嗤道:“看来,此事关系虎台那位?”
雁妃晚轻笑,“未脱虎穴,不敢言虎。”
她含糊其辞,一言带过。
允天游在她这里碰到个软钉,侧过目,见风剑心神情凝重,若有所思,登时问道:“无独有偶,看来七师妹也有疑问?”
风剑心回神,环顾众人,道:“是有一件事情,让我不得不在意。”
窟内七人尽皆注目,雁妃晚道:“不妨直言。”
风剑心道:“当时西陵的老魔在杀死龙婆之前,曾经脱口说出一个词,令我至今耿耿于怀,不能释然。”
众人疑惑,“是什么?”
风剑心沉声回道:“凤凰元。”
“凤凰元?”
风剑心颔首,遂将她在英雄台击败祝元放的事简略带过,只说那老魔是怎么被一名神秘的黑袍人救走,她又是如何藏形追迹,隐在暗处窥听到邪道秘闻的。说的时候还将小龙王和芊娘花钰惨死和问道贤居那位阎王书的事实隐去。
众人听她尽陈其实,情绪起伏不断,连声惊叹,世上居然有人能从天衣手里救人,而且还能全身而退?
此人的武功造诣必定不凡,至少已在寻常的邪道宗师之上。
各人心中掀起惊涛骇浪,不意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玲珑这边刚挫败潜龙帮和东瀛天临军势的阴谋,天衣大破白骨旗祝元放,还斩杀西陵三凶这样的豪枭巨恶,最后居然又冒出这么个神秘的黑袍人!
允天游听罢,更是热血盈腔,豪气干云,忍不住一掌拍在石上,掌印嵌石三分,他慷慨激昂道:“凤凰元!又是这个凤凰元!看来这神秘的黑袍人不但勾结白骨旗祝元放,就连西陵三星道、江津潜龙帮也和他狼狈为奸。这东南祸乱频发,暗流涌动,我想此人就是这幕后黑手!”
雁妃晚凝眉沉思,忽然问风剑心:“师妹你说,玉森罗祝元放跪在那个黑袍人脚下俯首称臣?既然如此,这人的地位当在玉森罗之上。天下武林又有什么人能凌驾在邪道十三门的门主之上呢?”
舒绿乔道:“他自称什么三天之主,黑日之君。这个名号在江湖上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这人到底是什么来历?就连祝元放那种老魔都还要尊称他一声令主。还有,他们既然号称什么‘三天之主’,这个日主算是其中一位,难道除他以外,还有两位令主?这令主口中称颂的那个‘至上’又是什么人啊?”
说着,她和玲珑交换眼色,显然二女心中已有怀疑的人选。当世能号令天下邪道者,非那位不做他人之想。
风剑心见她们的神色,猜想玲珑和鸣凤恐怕已经心中有数,正想将从阎王书那里打听到的九幽秘海的名号道出,却见金虞脸面布满与他洒脱不羁的性情甚不相符的凝重愁容。
金虞神情凝重的对她道:“风师妹,你刚刚说,那个黑袍人口颂经文?你可知那是何种经文?是佛教真言还是道统咒语?能否将这段经文完整的陈述出来?”
风剑心微感讶异,暗道问道贤居的情报消息居然如此神通,金虞年纪轻轻竟也知道那位九幽黑日之君的来历?
她颔首吟诵出来:“那虚危的神祗从阴山出来,渡过冥河,君临在地上,天的主侍奉他。他行走在地上,遮蔽太阳,隐匿月亮,吞噬群星。他将使天地倾覆,生灵倒悬,直至,混沌重开……”
风剑心一字一句,沉声缓述,金虞却越听面色就越是沉重,眼神越是惊惧,直到天衣最后的话落地,金虞惶惶惊叫道:“阴山冥河,三天之主,黑日之君!不会错的,不会错的!是他们,是九幽秘海!是九幽秘海的人!”
这话一出,满座皆惊。
当今世上,要论最神秘强大的门派势力,莫过于东隐沧海,西深昆仑。此二者并驾齐驱,以强者林立,高手如云见称当世,向为中原武林所忌。然而沧海孤悬海外,昆仑隐世秘境,二者超脱世外,从不轻出。
除却诸门各派那些长老宗主他们口中关于那场“百年浩劫”的传说和近年鬼王魔君重出江湖外,东沧海、西昆仑的名声已然淡泊,罕为人知。故而,现在要问起中原武林之中最为强大,最为神秘的门派,江湖中人皆以为,非九幽秘海莫属!
当今武林正邪两派,历来交锋不止,争战不休,恩怨杀伐由来久矣。其中正道势力以十二宗为首,十二宗又以佛道为正统,领袖群伦。后剑宗强势盛极,与二宗并列上三宗,佛道剑遂呈鼎立之势,后九宗各自为政,分镇八方;
邪道则奉十三门为尊,与正道三宗称首相异的是,十三门以九幽秘海为天下邪道至尊,世间群魔共主。中原武林邪道十三门皆奉其号令,但有所命,无有不从。
故而,正道虽更盛一分,因其各行其是,始终与邪道势均力敌,终不能同心戮力,彻底灭除群魔诸恶,还这天地清明。
就凭九幽秘海能统御中原邪道,无疑就是当世最为强盛的江湖势力。
然而如此威震寰宇的邪门魔宗,世人对其渊源却知之甚少。纵是耳目遍布天下,号称无所不知的问道贤居竟也未知其创派来历。无论如何追本溯源,能知道的,也只是秘海的出现,距今已有四百年之久。
四百年前,当时祸乱武林、肆虐中原的八荒十魔被剑神所诛,从此魔消道涨,群凶无主,宵小尽数蛰伏。正道反而因利生隙,相互攻伐,邪道则在这种形势中夹缝求存。
直到某位号称“暗尊”的绝顶大高手横空出世,以“九幽”之名号令邪道群魔,令邪道皆奉其为主,藉此重启正邪之战,江湖再起波澜。
至于九幽秘海暗尊御下的势力架构,所部所属和九幽门徒修炼运用的功法更是神秘莫测,无人能知,甚至就连九幽秘海的具体所在地都是这江湖中最大的秘密。
江湖流言混乱繁杂,传闻四起,有说九幽秘海就在流魂谷的黑风暴之中的;有说是在西域昆仑山脉极深之地的;有说是在北地天绝峰的死亡峡谷;也有说在东海的尽头、云深之处……
各执一词,众说纷纭,却无一人能证实。此后,江湖传说就将邪道四大禁地称为死地,素有“黄泉魂断,忘川不归;宁渡阴曹,不入九幽”之言。黄泉忘川犹许生魂,阴曹地府九死一生,一入九幽者却无一是活人。
甚至还有传言称,九幽秘海其实并非是某个门派,也无据地,只是邪道十三门故弄玄虚的联盟代称罢了。
然而,百年前,沧海举部东渡,与中原正道武林爆发夺玉之争,九幽秘海乘虚而入,终是显现出它的一鳞半爪,号称至高无上的邪道群魔之主——暗尊领袖麾下的三天之主,黑天二十八宿以及邪道群魔掀起三道大战。一时血流成河,骨积如山,尸横遍野,哀鸿满地。这场旷世血战打到天昏地暗,日月无光,直到三方门派高手陨灭过半,三道损失惨重,各部元气大伤,最终由隐世仙门昆仑介入调停,强制三方罢手,这场大战被后世称为“百年浩劫”的武林战争才算惨烈落幕。
现在,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一切事件的幕后黑手和真正的敌人就是这个邪道最强势力,九幽秘海。
这样的真相让在场所有人心中深感沉重,即使雁妃晚早就心中有数,此时神色也显出幽深的凝重来。
从出七星顶后,凭藉着玲珑的智谋和天衣的武力,她们一路走来,除灭龙图山庄,大破潜龙帮,击败玉森罗,诛杀西陵三星道,堪称纵横驰骋,所向披靡。
然而就算如此,距离接触到九幽秘海真正的核心力量,却还相距甚远。
可以想象的是,剑宗七星顶之战,若非天衣横空出世,力挽狂澜,正道群雄大部分的力量都会全军覆没。
九幽还联合西域暗助南疆,让潜龙帮、白骨旗、西陵三星道这些邪道妖魔勾结东瀛,阴谋分裂东南……
这些都不过是九幽力量和野心的冰山一角而已,即使这样,就足以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九幽秘海真正的势力,恐怕已经强大到她们无法想象的地步。
和九幽秘海相抗,就是与天下邪道为敌。纵是天衣已至先天之境,当世几无抗手,却也未必能胜过武林四绝之一的暗尊。
何况还有一直虎视眈眈的鬼王。
甚至暗尊座下的三天之主,武功之高,都还在十三门群魔之上,在这样无可计数的邪道群魔面前,剑宗众人是何等势单力孤?
武林当中能与其分庭抗礼者,唯有正道十二宗。天衣玲珑虽然近来声名鹊起,威名赫赫,却因年少,以她们的资历和人望尚且不足以号召天下群雄、集结武林正道共伐九幽,除奸破邪。
江湖上拥有如此名望者,唯佛道二宗与剑圣而已。除此之外,众人还有一层忧虑。西域、南疆、东海皆有异动,那么素来狼子野心,南望河山,与大齐交锋无休的北贺会相安无事吗?
甚至,要论威胁,比起形势混乱的西域,隔着峙水天险的南疆和阴谋败露的东海,坐拥十万铁骑,悍勇无畏,野心勃勃的北蛮人才是大齐的心头之患!
众人心间感到阵阵寒意,直至此时,她们才初步意识到形势已经到何等严峻的地步,敌人是怎样强大的存在。事情已非他们这些初入江湖的少年少女所能左右。
洛清依容颜含霜,神情凝重道:“等明日一早,我就去信一封,请金师兄托人与我带去剑宗,面呈两位老祖宗,此间形势波谲云诡,往后事情会如何发展,还需老祖宗们定夺。”
雁妃晚说道:“大齐的东西南三面都出现异动,北方绝不可能相安无事,何况我们这次下山,正为禁关之事而来。现在的形势,只怕更加的刻不容缓。”
一行人计定,约定明早卯时二刻,天明时分就开始启程。现在时到戌时三刻,众女回到内层洞穴,分好值夜的顺序,各自安歇。
外洞是三个男人,自恃年轻身强体壮,又是男儿之躯,本想要怜香惜玉,理所当然的揽去值夜的任务。但男女之防不可轻怠,因此,内洞也有姑娘把守。
三个男人心中都道,风剑心武功极高,有她在,就是这世上最安全的地方。三人联手也非她的敌手,除非是不要命,想要自寻死路的,否则谁敢生出不轨之心?
但男女之防无可厚非,遂也没多话,各自找到一处,或坐或卧,都打算安歇去了。
风剑心武功高绝,五感超乎寻常的敏锐,纵是神昏意沉之时也能在顷刻间洞察秋毫,本来想说她一人值夜足矣,但各位姐姐们怜她先前日夜兼程,后又以一人之力诛杀西陵三凶,几乎昼夜未歇。怜她神疲体乏,强要她休息养神,就连年纪最小的小龙王也坚持要值夜半个时辰。
当夜子时三刻,正是雁妃晚和风剑心轮换交接的时候,玲珑回来后将天衣唤醒。风剑心感知极其敏锐,只是近身,还未触到,她就已然睁开双眸、意识从睡眠中迅速清明起来。
见是三师姐来唤,也没觉得讶异,只道是轮换值夜的时辰到了。玲珑却以目示意洞外,天衣此时会意,知她唤醒自己,必是有要事需要在私下相商。
风剑心环顾左右,见众女已然安睡,呼吸轻浅沉绵。她望向外洞,见二师兄的脑袋正在一点一点的,显是已经神沉体乏,昏昏欲睡。
若是洞内洞外只有一人值夜,防范外敌之时倒也罢了。允天游心知他守夜之时正是玲珑和天衣值夜的时候,与众佳人慎守男女之防不同,他堂堂伟岸丈夫,难道还怕姑娘们逾矩不成?
故而,他的值夜工作也不过是装模作样,应付了事。
雁妃晚谨慎,捻起一枚小石子,指间使劲屈弹,石子击出,点在允天游后颈的安眠穴。这人脑袋一歪,就此昏睡过去。
雁妃晚和风剑心走出石洞,骤雨已歇,风潮雾冷,二人就在洞外数丈之处。
雁妃晚先将她击破潜龙帮的来龙去脉,以及怎样和雾绡姬相遇,众人又是如何联手设计逃出九龙岛的经过详尽其实。风剑心和雾绡姬曾有同行之谊,虽分属正邪两道,却以姐妹相称,听闻她这次能够率部脱离逍遥津,也是倍感欣慰。
“雾绡姐姐若是能从此弃暗从善,远离江湖,也算是一桩幸事。就是不知道三师姐将她引荐去了哪里?”
雁妃晚含笑回应,却未说出确切所在。
“师姐行走江湖,也结交过三五个知心好友,此次指引她去的地方,可是江南极为隐秘安全的所在。如果她不想主动出现的话,许白师是决计找不到她的。”
“这样也好……”
风剑心也没有追根究底,往后若是想念,尽管去江南找她叙旧便是。雁妃晚知她所想,意味深长的道:“你放心,她现在很安全。等时机成熟,你们将来必有重逢之日。”
风剑心颔首称是。三师姐既然对她说起雾绡姬的事,她投桃报李,也将这次遇到阎王书厄难求的事说出来。
雁妃晚听罢,略表现出讶异之色,“阎王书?据说他叛出问道贤居,投身邪道。其后,江湖传闻,他触怒暗尊,被九幽的人折断双足,扔出秘海,从此生死不知。想不到居然会让你在临末遇上。你先前没说,可是因为金虞师兄?”
风剑心叹道:“不错,裘老先生虽然投身九幽,位居二十八宿之一,却曾是贤居门下,是金虞师兄的师伯。萧儿与他相依为命,也有孺慕之情。”
雁妃晚理解她的做法,道:“他是正道的叛徒,东南武林人人得而诛之。若是昭告江湖,只怕要惹来杀身之祸。你顾念他和小龙王的情分,为他保守秘密,没将他的去处泄露出去,饶他这回也无可厚非。然而这也属贤居的门户内务,你还是私下知会师兄的好。”
风剑心也以为然。
雁妃晚问道:“你说他曾是九幽二十八宿之一,那他可曾将九幽秘海的所在如实告知你?”
风剑心微怔,随后惭愧垂首道:“我,我没问。是师妹蠢钝,那时还未曾想到此节……”
当时她被阎王书故弄玄虚的卦言震住,惊得落荒而逃,哪里想到向他询问九幽秘海的所在?
雁妃晚眸光微暗,疑惑不解望向她。见她此时垂首低眉,满目羞惭悔愧。天衣凛然清绝,此刻却显得温顺柔弱,玲珑心软,安慰她道:“也罢,你就算问,估计也问不出什么来。”
“师姐何出此言?”
雁妃晚眸光深邃,道:“从那场百年浩劫之后,九幽秘海都隐在幕后,蛰伏不出。他们在暗中操纵邪道诸门兴风作浪,搅弄风云,至今却无人知其所在。可见他们行事非常谨慎机密。阎王书若真知晓秘海所在之地,以九幽的手段,绝不可能让他活着逃出秘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