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有少年心 体操》韦鸢

253、第五十三章

　　“谁让她还没来得及上赛场就退了呢？”简秋宁扬起眉毛淡淡说道：“没上过赛场的选手，不是白月光，那也是一张清清白白的白纸，怎么用想象力在上面天马行空都行。不然怎么都说‘多做多错，少做少错，不做不错’呢？平心而论，她当年也真的是真有一些本事的。不说别的，我也刷到过她发的那些视频，跳步还是很好看的。”
　　“我真服了。不是说拍视频做自媒体不好，好好科普体操的话我只会佩服她。我只是受不了她条条视频文案都要以‘国家队’三字儿开头，而且……化着那么浓的妆，都看不出她本来面目了，配音都嗲声嗲气的。三年过去，她身材也长开了，体操服不能买一件新的吗？非要穿成那样。下面很多评论，……简直恶心人。我不懂，她真的为了流量不在乎自己的底线吗？想到……想到她还是和我一个学校的，我隔夜饭都要吐了。”
　　“这世上总有一些人和我们的想法不同的。说到底，她也就是为了挣钱。一些言语打扮夸张些，又没有违规，还有那么大流量，又对国家队尊崇备至的，队里都说不出什么来。”
　　想到视频底下那些油嘴滑舌乃至于打“擦边球”的评论，简秋宁也觉得又愤怒又厌恶，哪怕吴笙和她们一直关系不怎么好，她也不想看到昔日队友被如此指点轻薄。还有那一刷一溜的“果然美女都上交国家队了”，仿佛连“国家队”这三字的地儿都被站脏了。
　　然而当日她就明白，吴笙就是这样一个一心想出人头地到甚至不顾原则的人，否则也不会沿着萧关划下的那险道一路走到黑。如今她没有惊天动地的成绩也没有队里的支持撑腰，想“出名要趁早”，可不就只能走这种博人眼球的路子。
　　“想开点，你何必管她在干嘛？不想看到就拉黑好了。你要是也想出风头，你就也去开个号嘛，我肯定给你捧场。”
　　“可拉倒吧。奈姐不是一直在搞正正经经的科普？结果呢越来越没人看，现在她说要忙毕业的事儿都懒得更新了。可见我们都不是这行当里的好料子。”杜明暖吐了吐舌头，收敛了面上笑意。“唉！你说得对，都是挣钱嘛，不丢人。前两天我在学校小卖部里不小心买了包没听过牌子的软糖。结果你猜怎么着？那上面印着沈昕姐的照片，也是那种高p到看不出来是谁的吧，旁边写着小字‘体操世界杯冠军’，但那个‘杯’字儿，大小只有另外。我虽然觉着难受，可也明白，这种事情的责任严格来说不好界定，而最没有资格指责她的，就是我这样所谓‘有成绩’的人了。本来，我的资质也未必就比她们好，能拿成绩只是机缘巧合，哪怕她们犯过错，那其实……也只是一念之差。”
　　“正是。如果省队什么都不管的话，读书工作这些都挺难着落的。所以有时候想想，我都这么幸运了，还在这里整天唉声叹气的，也真是贪心不足了。”
　　简秋宁站起身，简单收拾收拾，从抽屉里拿了饭卡，两个人拉着手熟门熟路往食堂去了，这个不怎么令人愉快的话题也到此为止。只可惜刚走出大门几步，就听身后脚步声响，两人一起转头飞跑过来的人竟是滕冉，一身大红的国家队制式运动服，满头满脸的大汗，显然是刚从那综艺节目录制的地方回来。
　　“怎么……”简秋宁心头一凛，有很糟糕的预感陡然升起。没想到的是滕冉竟然都没顾上答话，也压根没注意到她身边的杜明暖，一把拽住她手臂就走。
　　“喂！这……”杜明暖跺了跺脚，愣了一瞬，看着那是往训练馆去的方向，也紧跟着拔脚疾奔而去。

　　首先映入眼帘的还是无比熟悉的“冠军墙”，然后，是墙下的三个人——或者更形象地说，是纠结扭打成的一团。
　　旁边两人手忙脚乱地阻拦，嘴里颠三倒四地念叨着“不行不行”“别摔别摔”这样的解劝之语，似乎还在用力抢着什么东西。中间一人一言不发，面无表情，额上青筋却是张牙舞爪，有如即将咆哮着毁天灭地的伏虎。两旁两个男运动员一同使劲，竟也隐隐无法将他制住。
　　紧接着又有一人飞扑而出——正挡在了冠军墙之前，把刚注意到的、空出的一格挡的严严实实。
　　“罗焕修，你给我清醒点。”
　　简秋宁直直抬起眼睛，端端正正地对上罗焕修血红的双目。冲进门来看到这样疯狂的一幕，凝视着对方从未有过的充斥着煞气的模样，此刻她的心情，没有惊诧，没有不解，也没有害怕，而是……一种明悟之后灭顶涌起的心痛。
　　“把这个给我吧。不管发生了什么，你没必要拿这个赌气。有本事，你来砸我的——” 简秋宁听见自己的声音在高旷的穹顶之下冷静地响起，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在这样的情境之下竟然还能弯起一点嘴角，笑得有些残忍。她其实完全不知道这惹祸的录制现场究竟发生了什么，但又好像什么都明白了。“带五环的照片。不是吗？”
　　年少绮思如一只珍贵而脆弱的蝴蝶。长此以往，虽然一直都清楚这五光十色的美丽不能长久停留在掌心，她却仍然怀着一丝的奢望，小心翼翼地呵护庇佑着，希图能多留住一刻的欢喜。可就在现在，就在此时，简秋宁已经不可逆地预感到，这只蝴蝶要飞走了。
　　“这儿没事了，果然还得是秋宁队长有魄力，我们只会添乱。”滕冉做作地咳嗽一声打破安静，尴尬地走上前来，一手一个将男队两名选手往门外拖。杜明暖长叹一声，和背过身去把相框挂回墙上简秋宁短暂地交换了一下眼神，也夺门而出，把战场留给了男女主角。
　　“所以在你心里，秋宁，连你也是觉得成绩，或者说，奥运冠军是最重要的，是不是。”一片死寂的对峙之后，罗焕修大喘出一口气，讽刺地跟着扬了扬嘴角。“照片上没有这个五环，终究是矮人一头的，是吗？”
　　“我怎会……我怎会看不起人？我若是觉得成绩不好就矮人一头，那当时怎么会因为分机舱的事情跟萧导吵？”
　　“那如果我说，今天我在综艺节目上，被问了这样一个问题——奥运冠军是不是很难追？想把奥运冠军女朋友追到手，是不是要努力达到同样的成就。”罗焕修沉沉一笑：“秋宁，你会说什么。你想说什么？”
　　“但于你而言，目前最重要的事情不是把奥运冠军拿到手吗？这是你坚持的意义。”
　　原来……是这样的诛心之论。简秋宁惨然摇头：“至于这样的问题，和我没有半点关系，我又为什么要多嘴？全锦赛之后我就一直想找你说，是我太脆弱，没有注意镜头前言行，拖累了……”
　　“停！你不要道歉。”罗焕修咬紧牙关：“你要道歉，你就是又要和我完全地撇清关系。可我们究竟做错了什么？人家滕冉比我小两岁都订婚了，你们女队也只是规定未成年之前不能恋爱。我们又何曾……？从小认识的队友比得不好，拥抱一下安慰一下就是错吗？网上有人发散思维胡说八道，就是我们的错吗？你要说这是错，无非还是那一套逻辑：成绩好的，或者拿成绩机会大的，做什么都可以；反之，做什么都是错。”
　　“我认不认同的有什么用？事实就是如此。你没有看到吗？我成绩好的时候，顶撞总教练使得，帮着队友讽刺省队教练也使得，体操论坛还会说我敢爱敢恨大心脏；可现在呢？我帮小棠换个宿舍，体操论坛都在说我不知好歹自以为是。”不是奔着吵架而是奔着和谈来的，但简秋宁说着说着就压不住火气：“我什么都没有，一个人在这个地方苦苦打拼，能够守住底线不沾染恶意已是不易，你们却要求我连功利心也不能沾染。输给拿不到冠军，也不能有妒忌不平，要一笑而过。你们对我，可真够苛刻的。”
　　“这是我们对你的要求吗？是你自己的正直和勇气。以前你刚上大赛一无所有，就敢赌上成绩不好就会被雪藏的风险拒绝让赛，为自己和队友的权利据理力争。即使是现在，你顶着巨大的压力，还是会勇敢拒绝总教练不合理的要求。为什么在这件事上你就总是退缩呢？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只要成绩上有一点挫折，你就要壮士断腕吗？你这不是壮士断腕，根本就是自私懦弱。”
　　“是，偏偏在这件事上，我就是自私懦弱。”简秋宁冷冷说道，猛然松开手指：“你不是不知道。我母亲当日是这样地勇敢过，但结局是什么？是粉身碎骨。”
　　当然，以理智而论，她其实也认定罗焕修不是没有担当的人品，日久见人心。从感情上来说，她更是愿意信任于他。可说她自私冷血也好，说她懦弱无用也罢，自己一个人的事情，痛痛快快地赌上一把没错。可人心隔肚皮，有母亲当日的前车之鉴在，她是绝不可能把对另一个人的情感放在天平一端，而把两个人的命运一同放上另一端的。这已经不是赌了，是玩火。
　　“其实，我去年也只是说过，万一女队能拿到世锦赛的团体金牌，我会把这件事放上考虑日程。现在条件本不成立，这些事更是根本不存在，我只想求大师兄你以后别再帮我别再管我了，我就是这样一个眼里只有成绩的自私懦弱的人。”
　　事已至此，无可多言。
　　“我先走了，暖暖还等着我请她吃饭呢。你要砸这些出气就尽管砸吧，我说是我砸的就行了。反正我头上的屎盆子够多了，不差这一个。”
　　简秋宁是在走到门口时听到了罗焕修的回应。
　　“好的。”
　　“我会去跟王导协调好安排，彻底把训练时间分离开来。你放心。”
　　语气平和，语调温暖，一如多年前训练馆里那个永远温润、可靠、恳切的大哥哥。
　　“祝你明年马到成功，成为奥运冠军。”
　　她举步迈了出去，没有回头。

作者有话说

　　想不到吧！居然是超长苦情戏份！以及大规模“疑似故人来”！（超级美丽的精神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