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次品》张修竹

1、格格不入

　　关远无论来多少次都觉得这个家富丽堂皇得让他有些格格不入。

　　西式建筑的风格的城堡，主路上都铺满了红地毯，踩上去软软的，比起他家劣质的沙发都舒服。

　　或许是铁门前站得太久，他换了一下提着水果的袋子，左手勒得他手掌心红肿。

　　穿着燕尾服的老管家，终于姗姗来迟，面无表情的道：“少爷，夫人和老爷都已经到客厅了，你进去吧。”

　　他堆满褶皱的眼皮，看都没有看他一眼，打开大门后，径直走到他的前面带路。

　　关远连忙跟了上去，这里很大，他只来过三次，还找不到路。

　　他跟的有些吃力，袋子非常沉重，像个鼓起来的大气球一样，他悄悄的又换了一边手。

　　里面全是水果，他不知道买什么，于是让楼下水果店的老板各式各样的挑了一些。

　　老板眼神怪异的看着他道：“这些水果刚上市，很贵，八块钱一斤。”然后又道：“晚上有打折的水果。”

　　干瘪的，碰坏的，样子难看的，不新鲜的都会打折，但买的人不会介意，毕竟价格只有之前的一半，能买到他们只会觉得实惠。

　　关远急忙摇头道：“我刚刚发了工资，想买一点。”

　　他用左手指了指些水果种类：“要苹果，香蕉，柑橘……”

　　昂贵的补品，他买不起，但水果，至少是要新鲜的。

　　*
　　“关远，你来了。”在沙发上坐着的女性很是客气疏离道，她皮肤保养的非常好，看起来还像是二十几岁出头，一身旗袍，端庄优雅。

　　关远露出了个讨好的微笑，换了边手道：“妈，这是我给你们买的水果。”

　　她远远的看了一眼，然后礼节性的笑道：“林姐，你拿下去吧。”

　　“什么水果啊，是哥哥来了吗？”一个俏皮的小男孩蹬蹬蹬的跑下了楼，然后一把扑在了关远怀里，想要去牵他的右手。

　　关远心一紧，连忙抱住他道：“关亮，你慢一点。”

　　身后传来一阵暴怒的声音：“好你这个小兔崽子，又不老实做作业，老师都打电话打过来了。”

　　背后的人高马大的男人拿着一根木尺，看到楼下的关远的时候愣住了道：“你来了啊，今天就是十号了吗？”

　　关远点点头，每个月的十号，就是他们之间约定见面的日子。

　　是关女士提出来的，理由是更好的融入他们一家。

　　气氛瞬间凝固了下来了。

　　男人像是想起什么道：“你们聊，我还有事情要处理。”说完打了个招呼钻进了关亮的房间。

　　关远的眸子黯了几分，每次都是这样。

　　关女士则问道：“关亮，你为什么不完成作业。”

　　关亮满不在乎的道：“那些题一看就很弱智，我才不想做，我想跳级。”

　　“又跳级吗？”关远好奇的问道，心里却在翻涌。

　　这就是人与人之间的差距，关亮的明明才七岁，智商却高得离谱，已经跳级到初三了，完美的吸收了双方父母的基因，而他连大学都没有考上。

　　“不行。”坐在沙发上的女人出声了：“这不利于身心健康发展。”

　　关亮撅起嘴巴道：“我还是去吃水果吧。”

　　林姐马上蹲下来，敞开袋子柔声劝道：“少爷，你看看这些个头都小，又不甜，也没喜欢吃的草莓和蓝莓，还是不吃这个吧。”

　　关亮拿起一只香蕉，犹豫了。

　　关女士无比赞同的道：“你应该补充更多的维生素，外国进口的更新鲜，林姐你去拿来吧。”

　　林姐立马答应，提起水果，放在了墙角。

　　就像是下一秒拿出去扔的垃圾，随意处置。

　　关远局促不安的坐着沙发上，张了张嘴，没开的了口。

　　等关远出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点了。

　　东西很美味，他们喜欢吃牛排配上蔬菜沙拉，营养又健康，只是关远吃不下，特别是听到他们对关亮关心的话语，更是将牛肉切得更细了一些。

　　关远自嘲的笑笑，多大的人了，难道还要跟一个小孩子争宠嘛?

　　他走出来的时候，看了一眼入童话的城堡，这里很大很漂亮，却让他又冰冷又难受。

　　他推开便利店的大门，从货架上拿下一瓶最便宜的啤酒，身后烦人的小孩，跑上跑下，一下子弄翻了货柜上的东西，全砸在关远的身上。

　　跑来的母亲慌忙的问道：“你没事吧?”

　　关远揉了揉疼痛的脑袋:“没事。”

　　“没事你个大头鬼，那么青的淤痕看不到吗？”一个俊美的男人，黑着脸，拦住了女人的去路:“必须陪他医药费，不然就不让你们走！”

　　宋明身上的酒气，一米八的个头，让女人害怕不已。

　　“算了，宋明。”关远有些难堪的道，眼中闪过一丝窘迫，为什么这种难堪的时刻，总是会让他看见。

　　他示意着女人快走。

　　“哼，你总是这么唯唯诺诺的样子，怪不得总被人欺负。”

　　宋明看着走远的几人，一把抓起关远的领子道:“你倒是胆子不小，高考完之后，任何联络方式都删了，是想玩消失吗?”

　　关远苦笑了一声，他真没想到宋明居然还能记得他一个小小的跟班。

　　他拍了拍宋明的胳膊道：“你先放我下来吧，别人都看我们。”

　　果然便利店的人都站得远远的，里面的店员更是出声道：“你们要打架出去打，这里打坏了商品，你们是要赔的。”

　　宋明不情不愿的松开手，用眼神瞟了一眼啤酒柜道：“都没什么好货色，你随便帮我拿几瓶吧。”说完就走到了付款排队的地方，跟高中的时候一模一样。

　　每次都是关远帮他要的东西，宋明付钱。

　　“宋明，恭喜你，成为了橙子漫画的首席作家，你末世那本漫画画得真的超好。”关远拿出啤酒，顺手拉开了易拉罐，递了过去。

　　关远说的是宋明新出的作品，虽然漫画名叫《带着商城养崽崽》，听起来又可爱又幼稚，但确确实实是面前这个俊美无邪的大男人画的。

　　讲诉了一个女人穿书末世养崽崽的故事，漫画将末世的残酷和养崽的温馨刻画得淋漓尽致，更难得的是还探寻了海岛、沙漠、雪山等地方。

　　宋明无比自然的接过，这种习惯性的动作，就像是刻在骨子里面。

　　他捏着瓶罐，冷嘲热讽道：“原来你还会注意我的消息啊。”要是他不来a市出差，正好心情不佳，酒喝完了来补货，怕是也遇不到了。

　　关远靠着栏杆，海面上霓虹灯不停闪烁，突然吹来了一阵大风，长发挡住了关远的眼睛:“一直都关注着那。”

　　很久很久以前就习惯关注宋明了，即使离开了b市，还是会习惯性的去搜索这些消息。

　　宋明仰头一闷，醉意熏熏的道：“那你当初为什么要拉黑删除我。”

　　他万万没想到关远居然做得出这样的事情，气的他一下子半夜翻墙，到了阳光孤儿院。

　　没想到却被告知关远已经离开，他心情十分郁闷。

　　关远道：“大学没考好，想工作了，那天找我是因为童歌吗?”他和宋明的差距越来越大，迟早远离。

　　宋明闷闷不乐的道：“那天童歌找我提分手了，你又删了我。”

　　一向倔强高傲的宋明，在那天夜里折腾得翻来覆去，睡不着觉。

　　他想不通他为什么会同时失去爱情和友情。

　　关远见他不停喝，劝道：“你少喝一点吧。”

　　宋明大声道：“你管我?你有什么资格管我?你不过是我的小跟班而已”

　　关远的脸色一白，他可能喝了太多酒了，才会对宋明说出这些话。

　　关远果然如宋明说的一样沉默了。

　　宋明心中却是火气更大，说不让管了，就不让管吗？一点都不担心他的身体。

　　他本就是微醺，此时心情低落更是一个劲猛灌下去，不一会儿脸就涨得通红，低垂着脑袋，依着栏杆，眯着眼睛，微微的风带来些睡意，好像要睡过去一样。

　　关远叹了一口气，面前这人看起来厉害，实际上酒量三分倒，偏偏又酷爱喝酒。

　　他戳了戳宋明的脸蛋，温温热热的，和他冰冷的手指呈现出巨大的反差：“宋明，起来了，你该回家了。”

　　男人不悦的抿嘴，推拒道：“你不准管我。”他说话劲里带着股酒气也带着怨气，将拿着手里的易拉罐猛地往垃圾桶里面一扔，框当一声，正如铁桶那，发出碰撞的刺耳声，在夜晚十分响亮，像是在发泄什么怒气一般。

　　关远知道他在说胡话，酒醉的人说气话总是值得谅解的，清醒的人只能选择原谅。

　　“地址，你住的地址在哪?”关远温温柔柔的问道，已经自觉自愿的将高他一头的男人架在了肩膀上。

　　“不知道，你不准管我。”男人狂吼道，一下子将关远推倒在地，脑袋正好撞在了栏杆后面，关远吃痛的发出闷声。

　　宋明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立马酒醒了三分，急急忙忙的道：“你没事把。”然后又小声骂道：“谁叫你这么轻，还站不稳脚，我轻轻一推你就撞到了。”

　　关远仍然笑着道：“没事的。”这点身体上的疼痛，跟他心里面的疼痛比起来只是微乎其微而已。

　　“怎么可能不痛!你简直就是个蠢货。”宋明看着他软趴趴的样子，气的不打一出来，他情愿关远骂他，而不是在那露出讨好的笑容。

　　明明是他推倒了他，是他的错，为什么要这么软弱!他情愿关远把他骂一顿都好。

　　关远只是道：“等下我回家买点药擦擦就好了，你既然醒了，就回去吧。”

　　说完，他爬起来，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尘，就想离开。

　　宋明脸彻底黑了，黑黝黝的眸子里，混合着酒精的怒气爆发了，这个人难道就这么不想和他多待一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