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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莫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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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羽和阿佑两个孩子从未出过阿郎村,风扬和云景一合计,决定先带他俩去玉州城内玩玩,再回云中渡。
沈负雪不让晓白跟去鬼市,晓白也没别的事做,愿意跟他们一起逛逛。
再加上要去玉州等鬼市门开的沈负雪和解昀,一行人在村外祭出宝剑,纷纷准备御剑。
风扬和云景一人带一个孩子,晓白带上沈负雪。
沈负雪这回好好管住了自己的嘴,解昀召剑时不着痕迹看了沈负雪一眼,沈负雪眼观鼻鼻观心,当没发现,老老实实站在晓白剑上,目不斜视。
解昀于是收回视线,御起惊鸿剑,惊鸿剑嗡鸣一声,似是低低呼唤,沈负雪认认真真盯着自己的折扇,仿佛能盯出朵花来,当没听见。
剑芒遗憾地熄止下去,从那一点点消失的余韵里,居然还看出了丝丝委屈。
一把冠绝天下的神兵利刃,委屈?
把画面收进眼底的云景心里翻起惊涛骇浪,不敢作声。
他怀疑这两位……不不,不能乱想,那也对剑尊太不敬了。
风扬飞在他身边:“怎么愁眉苦脸的,难道担心阿郎村还有什么事没处理好?”
云景瞧着他那率真的表情,摇头:“无事。”
要是说给风扬听,只怕他心脏承受不起,以至于更加混乱。
到了玉州城,从未出过村的阿羽阿佑小眼睛睁得圆瞪瞪,左看右看,只觉得眼花缭乱,到处都是没见过的东西,城中那棵玉树也还在,上面重新点缀了朵朵莲花,煞是好看。
不少人认出沈负雪是摘了玉树琼花的郎君,立刻有许多花朝着沈负雪掷来,随之送来的当然还有盈盈秋波,情意绵绵。
沈负雪乐得照单全收,繁花美景怎好辜负,但那些花刚到他面前三尺远处,全被一阵突如其来的风一刮,纷纷掉头,朝着其他人飞去。
沈负雪眨眨眼,偏头看向解昀,解昀不动如山,好像刚才的风跟他没有半点关系。
路人们莫名接住飞到面前的花,还以为又是什么盛典表演,挺开心,阿羽和阿佑手里也各得到一朵,小脸红扑扑,爱不释手。
朝沈负雪丢花的人们愣了愣,有的只道运气不好,其中有些修士倒是看出点门道,朝沈负雪身边的解昀瞟去。
不看也就算了,一看不得了,这位也长得非常俊啊!红衣美人因为太惹眼,让人一时忽略了他身边的人,分明另一位也是不差的。
众人蠢蠢欲动,正想朝解昀扔花,孰料解昀冷不丁抬眼朝他们一扫,被看到的人手一哆嗦,花打着旋从手里掉了下去。
……这位俊则俊矣,但也实在太冷,算了算了。
沈负雪故作叹息:“你把人都吓走了。”
解昀:“你想要他们的花?”
沈负雪:“花是好东西,不嫌多,而且那些人也想送你啊。”
“我不需要。”
但解昀收下了沈负雪摘下的那朵红莲。
解昀以为按照沈负雪如今的做派,立刻还会接上几句胡乱撩拨的话,但他等了等,却并没有等到。
……不是错觉,自打解昀提出要同行去鬼市后,沈负雪好像就变得能管住自己嘴巴,会说人话了。
那先前一个劲儿的调戏自己又怎么说,难不成因为沈负雪觉得出了阿郎村他们就会分道扬镳,所以才敢肆无忌惮?
他还想再跟我几年甚至几十年不见?
思及至此,解昀心头沉了沉,周身气息顿时更冷了,沈负雪有所察觉,不解瞧了他一眼,对上解昀深邃的眼神,打了个突:他怎么又不高兴了?我这回又没轻薄他。
唉,几年不见人心难测,当年他可太懂解昀了,如今竟也有看不明白的时候。
不过没关系,懂不懂已经不太重要,重要的是他须得更加抓紧时间,给解昀留点深刻印象,让他对自己失望,最好在鬼市里就能一拍两散各走各路。
……唔,或者从鬼市出来再分开也行。
总之是必须要分开了,跟他沈负雪走得太近没什么好处。
于是沈负雪以尝尝美食、品品曲子的名头,邀请众人去「莫问楼」坐坐。
对,就是之前让阿郎村人把莲藕和菱角送去的那家琴馆。
琴馆是好琴馆,曲音绕梁聆聆悦耳,楼内厨子也是好厨子,莲藕汤浓香,炒菱角清脆,是个好地方。
风扬和云景一开始也是这么想的,但很快,他们就在雅间里坐立难安、食不下咽。
只见沈负雪独占一张矮桌,还特意叫上两三个弹琵琶的姑娘和弹琴的公子,让他们离自己凑得特别近,众星拱月般围在他身边,沈负雪时不时和他们调笑两句,逗得人咯咯直笑,半真半假嗔怪他。
清清白白的琴馆,突然就染上了不可言说的色彩。
风扬实在没忍住,一把拽过晓白,小声谨慎确认:“这里是正经琴馆吧?”
云中渡坐镇玉州,风扬对主城大部分地方很熟,但从没来过此间琴馆,是真不了解。
晓白很想斩钉截铁回答他,但在沈负雪和众多花枝招展乐师们的笑语里他实在坚定不起来,只得纳闷地弱弱回应:“是啊,上次仙君带我来时他不是这样的。”
前几天带他来时,仙君就好好听曲吃茶,还跟乐师们交流了一下乐技,得了琴馆里众乐师们青睐,虽也有说有笑,但绝对正常,没有今天这样暧昧。
沈负雪在一人耳朵边又说了什么,立刻引来一阵娇笑:“哎呀郎君,怎好说这话!”
晓白喉头哽了哽,觉得自己的话可信度是越低了。
这边语笑喧阗,跟对席解昀的冷清形成鲜明对比,解昀喝过两盏清酒后,淡淡开口:“风扬云景,领他们去城内别处看看。”
风扬云景一听这话,迫不及待捞起阿羽阿佑,拉上晓白撒腿就没。
速度很快,活像后面有恶鬼在追。
等小孩们都没了影,解昀才道:“你们还可以做点别的。”
乐师们都顿了顿,不明所以,沈负雪好整以暇接招:“比如?”
他不信解昀那张嘴能说出什么伤风败俗的词。
解昀确实没说,他没动嘴,动了手,从芥子里摸出一本书。
解昀手一挥,书送到沈负雪面前,沈负雪倒要看看他想干嘛,低头,看清了书封上的大字。
《绕指柔——沈仙君和花魁公子不得不说的故事》
沈负雪:“……”
沈负雪:???
解昀施施然给自己再倒一盏清酒:“书中写你夜御七男,个个御法都不同,你把琴馆的阳春白雪变作莺歌燕舞,不是想做这个?”
他甚至说:“不会你可以打开书看看,写得很详细。”
沈负雪捏着话本风中凌乱:“不是,你在芥子里就放这些??”
解昀无声瞧他一眼,分明再说:你能放锅碗瓢盆,我就不能放话本?
关于沈负雪的话本子实在太多,沈负雪虽然看过大多数,但也不是全部,这本就没看过,他定了定神,怎能轻易输阵,抱着“呵不过如此”的心态翻开了第一页。
一目十行,然后他默默把书阖上了。
很香,很艳,开头就放重点,完全不含糊。
如果是摸个小手之类的沈负雪还真敢豁出去,大不了就做给解昀看,但这书上的不行,一个动作都不行。
非常明显,这不是随随便便能买到的话本,要么限量,要么悄悄贩卖,不然眨眼就禁给你看。
好你个冷峻无情的剑尊,私底下居然手握如此有伤风化的话本,简直世风日下人心不古。
等等……解昀还看过,他还看过!
解昀将沈负雪种种反应尽收眼底,他把酒盏不轻不重放下:“不演了?”
沈负雪还没完全放弃,浑身上下嘴最硬:“你不在这,我立刻就能试试。”
解昀:“跟他们所有人一起?”
沈负雪:“没错。”
解昀:“你都能让其他人看,想必多一个我看也没关系。”
他还补充:“无情道见到这等场面也能坚守灵台,放心。”
简直是魔高一尺道高一丈,解昀什么时候说话这么厉害了!?
“噗!”
一个轻笑声传来,沈负雪和解昀齐齐看去,却见一位姑娘忍不住,笑得花枝乱颤。
“哎呀,沈郎要我们演场戏,先前还不知道为什么,二位可太有意思。”
其余乐师也终于忍不住,笑的笑,无奈的无奈,纷纷从沈负雪身边离开,回到自己原本的位置上。
为首的姑娘道:“难得真心人,亲人、知己或是爱侣都好,既然还能同行,有什么话两位不妨说开,兴许隔阂就解了。”
沈负仍旧笑:“姐姐教训得是,可该说的说了,有人不信,那就没办法了。”
姑娘怜惜:“傻子,若落得个咫尺天涯的结局,伤的人里难道没有你?”
沈负雪仍旧笑,却不再开口,姑娘视线从他俩面上扫过,幽幽叹息,拨弄琵琶,唱了首相思曲:
『相思似海深,旧事如天远』
悠悠嗓音,唱不尽相思痛。
沈负雪和解昀默然听着,就两盏淡酒。
他们十三相识在道玄书院,又在十八时分别。
离书院结业只剩几天时,解昀找沈负雪道别,告诉他自己因有所悟,要提前几天结业,回云中渡闭关。
沈负雪遗憾:“他们还说结业当天去放灯呢,但你若是悟得深,也确实不好耽搁。”
解昀郑重道:“等出关我会去找你。”
沈负雪背着手笑嘻嘻:“好。”
如今细想,沈负雪当初只说了“好”,没有说“我等你”。
解昀任一口冰凉的清酒滑入喉头,知道是自己曾想当然了。
『要见无因见,拚了终难拚。若是前生未有缘,待重结、来生愿』
出关后解昀上天门宗,却没能见到沈负雪,众人口中的沈负雪突然变得陌生,与他当年知道的相去甚远。
于是解昀看话本,听传闻,搜消息,听沈负雪又经过了哪里,凑着线索沿着足迹去寻。
风扬和云景还以为是运气好所以抽到了解昀同行,其实不然,玉州一行,早在解昀自己的安排里。
唱词太凄婉,解昀不喜欢,山不来就他,他便去就山,既然已经见了,今生的事今生谈,有缘无缘,别人说了不算,他们自己说了才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