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听》略也

7、你听

　　陈天反应了一下，才发现对方是在问自己。
　　她下意识把手放下。
　　放下后又觉得这个动作很此地无银三百两。
　　尤其是看见对方似乎还满意地扯了下唇。
　　“……”陈天转开脸。

　　徐风不知道原跃说的话什么意思，也不知道这小姑娘怎么突然脸就有点红了，他俩有这么熟么。
　　刚跟原跃说话的女生看着陈天问：“这位是？”
　　徐风介绍道：“这位是小白花儿，之前我在火车上认识的一个朋友。”

　　女生留了个层次感锁骨发，黑色头发中间还插了一绺银色，妆容很漂亮，亮闪闪的。她看了眼原跃，徐风一下就知道她想说什么，赶在她开口前解释：“他俩路上偶遇的。”
　　女生哦了声，端起桌上的酒喝了一口。

　　“对了妹妹，你叫什么名字？”徐风才想起来问，认识这么多天了，也不知道她名字，还怪生疏的。
　　陈天沉默。
　　她不想说。
　　一是觉得没必要，说不定过了今天就再也碰不上了。
　　二是现场已经有人知道她叫什么了。
　　她不想给自己找尴尬。

　　“你管人叫什么呢。”一直没吭声的原跃说。
　　徐风再迟钝也看出人小姑娘不想说，名字而已，他倒不在乎，掏出手机说：“妹妹，那咱俩加个微信，上回都没来得及加。”他嫌弃地看了原跃一眼，后者淡定地吃着烧烤。
　　陈天说：“我没带手机。”
　　“妹妹，我就这么像坏人吗？”徐风叹气。
　　陈天当他面摸口袋。
　　“没事儿，我加你也行，你微信号多少？”
　　徐风手机就差递到她眼里了。

　　到这地步，陈天只好输入自己的手机号。
　　徐风点了发送申请，笑嘻嘻拉她坐下吃。

　　陈天没坐：“谢谢，你们知道这附近有什么地方小孩比较多么？”
　　“怎么了？”徐风问。
　　“我在找我弟。”

　　在场的人当中，只有一个人陈天是能确定他住这块儿的。
　　果不其然，徐风看向原跃：“你知道吗？”
　　原跃抽了张纸擦手，起身说：“你们先吃。”
　　“你去哪儿？”女生抬起头，“我们刚刚说的事儿还没定呢。”
　　原跃淡淡道：“我都行。”

　　在座几人除了徐风，其他四个年龄和原跃差不多，三男一女，发型都沾了点别的什么色，衣服不是破洞就是撕成几片稀稀拉拉往下耷拉着，不过几个人长得好，看起来倒没那么非，还挺有特色的。
　　对比起来，原跃就朴素了，头发丝到脚都是黑的，混在他们中间，不像一路人。

　　几个年轻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知道原跃不高兴的原因，但是他们难道就想么。
　　一个穿绿色夹克的男生心情也不好，喝着啤酒说：“原跃，我们今天来找你就是为了把这事儿定下来的。”
　　他看了眼其他人，声音小了：“我们四个已经同意了。”
　　原跃爽快点头：“行。”

　　“原跃！”女生站起来，有些生气地说，“起码钱在现在，比理想重要。”
　　原跃转头走了。
　　经过陈天，他稍微停了一下：“走。”

　　·

　　陈天跟在原跃后面。
　　她没想到他会直接带自己去。
　　城中村巷子多，原跃左拐右拐，最后停在一幢大楼前。
　　陈天抬头一看。
　　这不她家么。

　　再低头时，看见原跃从楼里推出一辆摩托。
　　陈天想问还要开车么。
　　原跃已经跨上去，扔了顶头盔过来。
　　陈天赶紧接住。
　　他没吭声，低着头在戴。

　　陈天也往头上戴，戴好走到摩托车后座前，犹豫着要不要先开口说一声再上车。
　　原跃转头看她，没什么表情地说：“请。”
　　“……”陈天抬起一只脚。

　　“等等。”
　　她啊了声，脑袋被人往前一勾。
　　眼前那张脸突然放大，陈天还没反应过来，后脑勺那只手就收回去了。
　　原跃扶着头盔把她整张脸抬起来。
　　陈天昂着脑袋，眼睛有些慌乱地眨了眨。
　　最后停在他脸上。

　　他低着眼，脸上几乎没有什么瑕疵，连颗痣都找不到。
　　干干净净的。
　　像透过电视滤镜看见的人。

　　隔壁窗户里电视正在播综艺，滑稽的音效声此起彼伏，陈天觉得自己可能被影响了，她把视线从他脸上转开。

　　原跃手上一拉，咔哒一声，扣子上锁。
　　他帮她戴好手就撤了，陈天晃了晃脑袋，戴得确实比刚刚紧。

　　好呆，原跃伸手弹了下她头盔：“上车。”
　　头盔里传来微微的嗡声，电流似的，陈天下意识摸了摸，弹的人已经背对她，准备发动引擎。
　　陈天坐上去，又默默往后退了一段距离。

　　原跃转头看了眼两人中间隔的银河，没说什么，随后骑着摩托穿梭在小巷里，像条滑溜溜的鱼，乱七八糟的路都能顺利钻过去。
　　走出城中村他才开始加速，身子压低，前面的风瞬间灌到陈天衣领里，外套被吹开，一股强大的力量压着她向后倒，陈天紧紧抓住座位两侧，中间隔得太远，人都要吹出去了，她往前坐了一小段。

　　感官在呼啸的风里被放大，陈天适应了一下，慢慢抬起头。

　　原跃的背骨架很紧实，穿黑色更明显，肩膀手臂的肌肉线条随着开车发力若隐若现，陈天挡在他后面，风都安静了。

　　视野内除他外的所有都在倒退，一抹抹瞬移，水彩画一样。
　　陈天缓缓松开僵硬的手，闭上眼。
　　和老家红色载客摩的不一样，速度越快，她越能感受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放松和兴奋。
　　连心脏都自由了，跳动的频率张扬热烈，什么都不用想。
　　她喜欢这种感觉。

　　这样的时间没持续太久，五分钟后，摩托车没有任何预兆停下。陈天一个惯性扑向前面，头盔狠狠撞在原跃背上。
　　“嘶。”原跃挺了挺后背。
　　陈天赶紧解开头盔下车：“不好意思。”
　　刚下地面腿还有点发软，差点儿没站稳，原跃伸手扶她，陈天借力站好：“谢谢。”
　　“客气。”原跃摘下头盔挂车上，停好车，转着钥匙往店里走。
　　陈天看了摩托车一眼，跟着他进去。

　　这是一家文具店，招牌不知道挂了多少年，红色都快成白色了。门口墙上挂满了廉价小玩具，卡片，巴掌大的小书，塑料膜还很新，里面东西没剩几个，估计生意不错。
　　老板年近六十，戴了副老花镜坐门口兼职修鞋。
　　店里左拐还有扇门，还没到就听见噼里啪啦的游戏特效声，原跃撩开帘子，扭头朝陈天示意进去。

　　里面是个黑网吧。
　　黑，且臭。

　　陈天刚踏进去一步就抓起衣领捂住鼻子，看了眼原跃，后者不仅没跟进来，甚至还离了几步远，在架子前面欣赏封面可可爱爱的小本子。

　　黑网吧说是网吧有点夸张，就五台电脑，清一色的未成年聚在里面，少说有十来个。
　　陈天一眼看见陈星。
　　个子最小，最胖，挤在人圈最外面。

　　这台电脑前面围了四个穿小学校服的小孩，中间那个个子高点，穿的是初中校服，嘴巴就没闲着，边骂边敲，旁边小弟们一水儿地附和。
　　陈天站陈星身后都看不见什么，全是乌泱泱的脑袋，恨不得贴到电脑屏幕上，更别说他了，垫着脚仿佛就听声儿似的，跟着笑跟着骂。
　　到底还是年纪小，傻不拉几的。

　　陈天拍拍他的肩。
　　陈星一把推开：“别挤我，我都看不见。”
　　陈天说：“陈星。”
　　“干嘛？”陈星回头，看见是陈天，人都跳了一下，“你怎么在这儿？”
　　“回家。”
　　“不要。”陈星不怕她，再说了，他妈今天上晚班，也管不了他。

　　陈天没打算和他商量，扯上他的衣领往门口走。
　　“你放开我！”陈星大喊大叫，两只手去掰她，死活不肯走，抓住她手就是一口。
　　陈天甩开手，这小胖子下嘴不轻，一圈红牙印。

　　“哼。”陈星得意洋洋地看着她。
　　陈天把手上的口水擦他身上，陈星扭着身子叫：“别碰我。”
　　“走。”陈天还是刚刚的语气。
　　陈星推她出去：“你给我走！”
　　陈天真走了，她管不了。

　　出了黑网吧，外面空气神清气爽。
　　陈天火也压了压。
　　文具店里就原跃一人，他往她身后看：“不在？”
　　“在。”陈天走过去，视线落在他刚刚盯着看的位置。

　　这排架子上卖各式各样的笔芯，空位贴了几张便利贴，上面都是试笔芯的痕迹，乱涂乱画，没什么特别的。
　　不过中间那张粉色的便利贴上写了一行英文字母，还特地加黑加粗，画了个爱心圈起来，挺引人注目。
　　DRIIKHTD。
　　陈天试着念了下，发现不是英文单词。

　　它下面还有几个小字，字迹稚嫩，后面几个字笔水被蹭花了一些。
　　你会成为闪闪发光的大明星。

　　附近小学初中多，估计是哪个追星小朋友写的。陈天看回原跃：“走吧。”
　　原跃目光往帘子里看：“他不回家？”
　　“嗯。”
　　原跃没多问：“走吧。”

　　要是陈天一个人来找，陈星爱回不回拉倒，但是他也来了，陈天心里就不是滋味，麻烦人家还让他白跑一趟。
　　“谢谢。”她说，“你刚刚吃饱了么，我请你再吃点？”

　　原跃抬起的脚又放下，挑起眉：“你刚刚叫我什么？”
　　“啊？”
　　原跃正想说话，黑网吧里传来一声大喊：“陈天！救命啊！”

　　两人都被这一声吸引，陈天和原跃对视一眼，赶紧先跑进去了。

　　房间内，陈星被两个穿小学校服的男生按在地上。
　　两个小男生比他瘦，一点力气没收，死死压着他。
　　陈星呜啊呜啊地叫，看陈天进来，立马使劲儿挣脱：“陈天！救我！”

　　两个小男生看陈天一个女生，还瘦瘦弱弱的，压根没当成威胁，其中一个顺势还给了陈星一拳：“你把钱还了我们就放了你。”
　　陈星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开始求助陈天：“姐姐，救救我。”

　　这声姐姐叫得陈天头皮发麻，她抄起放在旁边喝完的空水桶，慢慢走过去，两个小男生一时有些慌了：“你干嘛！”
　　陈天淡淡说：“先让他起来。”
　　“起来他跑了怎么办？”脸圆一点的男生说。
　　另一个看同伴一眼，给他使了个眼色。
　　圆脸男生说：“你先把钱还我们。”
　　陈天问：“他欠你们多少？”
　　圆脸男生伸出一只巴掌。
　　五百？陈天身上确实没这么多钱。
　　“五十。”圆脸男生喊。
　　“……”

　　陈天说：“你们先松手。”
　　两男生以为她松口了要还钱，但又不太相信，还是按着没动。
　　陈星催她：“陈天！你快给钱救命啊！”
　　另一个男生对陈天说：“你先把钱给我们，这五十陈星已经欠了一个学期了。”

　　刚刚还凑一块和和睦睦看电脑的三个人，她一出去就能闹到这份上？陈天转着手里的桶，不慌不忙说：“我没钱。”
　　两男生眉一皱，试探性看了眼对方。
　　陈星两条胳膊都被扯着，哭腔都断断续续的：“陈天！”

　　陈天把桶放回原位，脸上甚至没有多余的表情，就这么转身走了。
　　“陈天！”陈星在后面喊，“你见死不救！”
　　陈天头也没回：“真死了再说。”
　　她撩开帘子出去，迎面就撞上靠在门边墙上的原跃。

　　原跃视线还在帘子里，一副看热闹的样子，看她出来眼睛才飘到她身上：“处理完了？”

　　陈天什么事儿都没发生一样，回视他：“走吧。”
　　走出几步，后边人没跟上来，她正要回头，听见他叫了她一声。
　　漫不经心的，老熟人般。
　　“陈天。”

作者有话说

　　马甲掉惹QA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