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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金与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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黛玉也有些懵,剧本变了?
那玉原本是女娲补天时未用完的一块石头,丢弃在大荒山青梗峰下数万年,岁月变迁,逐渐通灵,被僧道二人携了到凡间历练。
能顶天立地的石头,怎么会碎了呢?
难不成是僧道二人这一世并未出行?
青华取代了癞头和尚来到尘世,正品癞头和尚被她一棍子打跑了,连“风月宝鉴”都被青华抢了,后来再没出现。猜想是被青华安排了别的去处。
僧道未入尘世,或者已离开,那这一世的通灵宝玉历练之旅或许就没进行?
那也就是说宝玉的这块石头根本就不是那块通灵宝玉,而是普通的玉。
这就有趣了!
真的娘胎里带来的吗?
黛玉一点不敢表露有趣之意,那帕子捂着嘴,一副被吓傻了,连哭都忘了的可怜模样。
润玉靠在黛玉身边,安慰她,“姐姐莫怕,有我呢!”小小少年,身量未足,却甚有气势,那模样谁敢说黛玉一句,他就要拼命了。
黛玉暗暗扯了他下,眨巴下眼睛,姐弟心灵他想通,润玉顿时明白她是在假哭。
众人都在围着贾母、宝玉和那块碎成两半的玉,也无人理会他们,所以黛玉也无需挤几颗鳄鱼的眼泪了。
唯一个穿着青缎掐牙背心,白绫袄的丫鬟,站在黛玉旁边,压低声音安慰他们姐弟,“你们莫怕,这不是第一次闹了。”
黛玉看那姑娘,一双灵动的眼,略有些婴儿肥,与润玉那张肥嘟嘟的小脸倒有几分相似,生出几分亲切。
青鸢也靠过来,低声道:“姑娘,我让雪雁去寻大师了。”
黛玉略点头,掩着小口,泫然欲滴,扮演她娇弱被吓到的模样。
“宝玉,宝玉!”门外传来一连串的哭喊声,一群的丫鬟婆子涌进来。
只见一个穿着华贵却素淡的妇人哭着进来,推开人一把抱住宝玉,“我的命根子啊!你这个孽障,可是想要我命吗?你干脆直接拿把刀捅我心口罢了,何苦去摔玉!”
却是王夫人听闻摔玉,不顾病体慌张而来,只见她的头上还缠了一圈的棉布条,想来是先时摔倒撞的。
贾母被人扶着坐到软塌上,不住垂泪,“谁喊的你太太?她还病着,让我一个人苦就罢了,何苦让她也来煎熬?”
宝玉被王夫人抱着哭,也在垂泪,眼角扫到黛玉那惊慌娇怯似乎下一刻就灵魂出窍了的模样儿,那丝因玉碎而惊恐的心情便淡了,她说不能见玉,如今玉没了,可算是能一处了吧?
宝玉嘴硬道:“太太也别哭了,我烦那玉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带着沉甸甸的,也没什么趣儿,家里家外都没人有,就我一个有,倒显得我张狂,如今碎了正好,省了太太日日担心。”
王夫人气得捶打宝玉,哭得更是声嘶力竭,“我的老天爷,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孽障!我不活了!”
又哭着,“来人啊,去寻老爷,把这孽障打死吧!”
史湘云帮贾母抚着背,略高的声音盖过其他人,“还不都是林妹妹引起的?好端端的说什么‘玉不见玉’,你耳朵上不是玉坠子吗?”
贾母看像黛玉,耳朵上挂着一副似玉非玉的绿色莲蓬坠子,荧光讪讪的,脸色沉下来。
王夫人早就看见黛玉那模样,这副娇怯仙子模样,是她平生最厌恶的,早就恨得眼睛放光,指着黛玉咬牙切齿,当着贾母的面又不敢骂出口。
青鸢赶紧道:“我们姑娘耳朵上这是蓝莲花,产自海外的一种类玉石头,晚上看着是绿色,白天阳光下看是蓝色。”
这话清爽明白。
王夫人的手颓然放下,哭倒在贾母跟前,“老太太,这可怎么办?我的宝玉啊!若是他有个三长两短,我也不活了。”
贾母一时也不好决断,这黛玉是外孙女儿,当然比不上的心肝儿宝玉,但黛玉刚来第一天,也没如何招惹宝玉,不过是他自己孤拐摔玉,这也不是第一次!
年幼时为湘云摔过一次,前时为宝钗摔过一次,今日这般不巧,为了亲外孙女儿黛玉摔一次,但怎么就碎了呢?
若是不主持公道,王夫人怕是不肯,若是公道,这玉是宝玉含着出生的,谁也赔不出一个啊?
黛玉被青鸢拉到怀里,掩面似在哭泣。
青鸢看屋里人等看着姑娘都眼神不善,略有气愤道:“你们不可以欺负姑娘!那玉一摔就碎了,想来也不是什么稀罕物件,回头我们家赔你一车!”
润玉低声呵斥了声,“闭嘴。”
这个时候不吭声,让贾母决断是最好,能看出贾府人等的心思。
贾母正不知如何决断。
“阿弥陀佛!”一声佛号惊破屋里的尴尬氛围。
丫鬟道:“是林家带来的供奉三生大师来了!”
贾母一喜,“是那位高僧?快请进来。”
有解围的了!家里重视僧道,这位高僧便是自小度化黛玉之人,治好了女婿一家人的病,听贾敏来信说的甚为推崇,且看他如何说。
丫鬟们把王夫人扶起来,各人都安坐了。
只见门帘掀开,走近来一个唇红齿白的小和尚,黑瞋瞋的一双眼,藏了星光一般,穿着一身麻布淄衣,手上捏着一串佛珠,身无他物。
周身却有一种奇异的飘逸气质,让人不敢轻视的清冷出尘,细看后,便开始忽视了他的年纪,望着那双眼似穿过万古沧桑,走过岁月长河,让人莫名安宁下来。
屋里之人从质疑、窃语到安静。
似有钟声传来,在时间尽头,悠悠远远,这喧闹繁华的屋子变得静寂起来,有股子若有若无的檀香味道飘起,让人静心。
黛玉从青鸢怀里抬起头,看向青华,稍有诧异,他的模样未变,但是周身气质却十分不一样,仿若刚从佛光中慢慢走出的高僧,给人普度众生的安详。
他给贾母施礼,“小僧乃大荒山青埂峰下癞头和尚三生居士是也,见过各位施主。”
他一笑,星河碎乱,“听闻家主有事,特来解厄。”
贾母见他年轻如厮,已是有几分信了,这和尚到林家少说有十年之久,模样却还保持在少年人模样,看着也就比宝玉大两三岁,怕是有本事之士。
贾母道:“确实有事,有劳大师。我家宝玉胎里带来的宝玉碎了,大师可有弥补之法?”
青华道:“大荒山青埂峰下的通灵宝玉原与我有过一面之缘,我来看看是否可以度化。”他伸手。
捧着玉的袭人将玉递他手上,“大师请看。”
只见那宝玉,大如雀卵,灿若明霞,却已经碎成两半。
青华摸着那玉莹润如酥,他道:“无妨,补上即可。”
王夫人:“……这是小儿胎里带来的天然之物,大师切不可信口开河,后天如何能补?”
“宝玉既然通灵,这模样自然也不过是幻像,大小随心,今日轻易一摔便碎了,显然是其心已乱,顾不得形象如何。他既无心,我等俗人何须为其担忧?”
黛玉掀开长睫,深深看了青华一眼,示意他不要乱逛人。
青华却似没收到信号,继续一副神棍告高僧模样,在那翩然而立,侃侃而谈。
青华望了一圈屋内之人,除了贾宝玉和润玉无一男子,真是花团锦绣,珠玉满脆,粉香扑鼻。
他目光澄澈,无丝毫亵渎之意。
“屋里有姑娘身上有金,金可修玉,只需姑娘舍出身上金物,给我三日时间,诵经祈祷,自能让宝玉恢复如初。”
宝钗从青华进门便认出他是当日在鸡鸣寺遇到的解签和尚,想起当日他所言的“金配玉”,不由看了眼薛姨妈。
薛姨妈下压了下嘴唇,意思是让她切不可妄动,宝钗是进京待选的,以她的人物品格,定能当选,怎可拘束眼光在贾府?若不是存了进宫的心,倒是可以与宝玉结亲。
这儿女贴身之物,说是修补,但何尝不是合着姻缘?
宝钗金锁的“玉”志不在此,可万万不能答应!
王夫人望向薛姨妈,薛宝钗的金锁之缘她自然是知道的。
薛姨妈着急,生怕王夫人为了儿子坑了宝钗,向她求要金锁,她目光一扫落在史湘云身上,瞬间有了主意。
薛姨妈笑道:“我记得史大姑娘自小一直戴着只金麒麟?又大又灿烂,前些日子,老太太还说让凤姐儿炸首饰别忘了帮史大妹妹的麒麟也炸一炸。”
王夫人听薛姨妈这样推脱,知道她还是想着让女儿进宫心思,也就罢了,别人志向不能拦。
当初想叫贾元春进宫,不想被送入忠顺王府,如今在府中不上不下,十来年也无一儿半女,还被正妃欺压,不知何时能出头。
这薛家出了个如此姿色才情的宝钗,若能进宫,受到封赏,对四大家族显然有益。
史湘云是个孤女,又是老太太那头的,史家十八房人口,儿孙众多,她母亲也没甚嫁妆留下,保龄侯夫人又不是大气之人,将来湘云出嫁定然没甚嫁妆,若是与她扯上关系,这史大姑娘进门怕也不会帮她,而是向着贾母。
史湘云也是不妥,于是王夫人赶紧道:“大师,我们家金银许多,我这就去库房着人去取吧!这大姑娘贴身之物,带了许多年,好好的别糟蹋了。”
青华却高深莫测一笑,“这宝玉乃通灵之物,最贪恋红尘,不喜死物,最好是姑娘身上常戴之物。”
黛玉一张小脸露出紧张之色,内心却失笑,这阎王爷装和尚真是习惯了,越发有神棍模样!
什么金镶玉的,他也想的出来?
贾母沉吟,看了眼凤姐,凤姐收到信号,只好硬着头皮道:“我记得薛妹妹也带着金锁,曾有菩萨说是需得配‘玉’才好,是不是应了今日之语?”
薛姨妈看了眼凤姐,气得内伤。
王夫人赞许看凤姐,如果在宝钗和湘云之间选一个,她定然是要选宝钗的。
这史湘云万万不可!年轻闺阁时她就与保龄侯夫人不和。
后来她嫁给贾府的贾政,她嫁给了保龄侯,两家还是亲戚,不得不往来,不过也是面子情。
后来,贾府荣老国公去世,袭爵的问题上,贾母是偏向自己亲生儿子贾政的。
但贾赦为嫡长,他母亲是国公爷贾代善年轻时在边关明媒正娶的寒门女子,生贾赦难产死了。
荣国公将贾赦带回,娶了早年定亲的史氏,虽在外说瞒着不认是继妻,但老一辈的却都是知道的。贾赦自小养在史氏屋里,以其亲子嫡长子名义养着。
荣国公去世后,贾母原打算进宫见皇后,改族谱以贾赦之母是在她与荣国公定亲后才娶,是后禀明父母,应该为妾。
故而贾赦非嫡长子,而是庶子,应改为贾政继承爵位,但身为贾政舅家的刚袭爵的保龄侯不知发什么疯,居然支持贾赦袭爵。
舅家话语权大,又是四大家族连根一起,贾府爵位便落到了贾赦身上。
但因史老太君健在,贾赦得了爵位,却旁落荣国府的管理权。贾母将荣国府的管理权都交给了二房贾政。
贾府局面微妙,袭爵的贾赦与母亲不亲,一等将军却住在偏厅,而贾政跟着贾母住了正院,当家作主。
后来,王夫人生了争气的贾珠,十几岁便中举,眼看就要授官出仕,想着这位嫡孙能荣宠国公府之光,不料贾珠不到二十岁就死了。
好在王夫人当年生宝玉时,做了二手准备,塞了块玉到小孩嘴里,以衔玉而生闻名京城,就连宫中皇后都派人送了东西,把这孩子的身世造的颇为贵气。
二房已经没了爵位,子孙必须更有出息才行。
说不定哪天大房没落或者犯错,这爵位还有机会回二房呢?
宝玉的身世是没有问题的,日后只要他肯读书争气,没有什么不可能!
若是宝玉娶了史湘云,谁知道那个保龄侯兄弟会不会又出什么胳膊肘往外拐的事呢?
王夫人求助地看向贾母,薛姨妈求助地看向王夫人。
屋内气氛再次怪异起,倒比方才玉碎时更尴尬。
暗流涌动。
黛玉静静看戏,若不是事由她起,她到想拿盘瓜子,找个舒服位置坐下好好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