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落战袍惑将王》月下长廊

43、43

　　卫石进村后未看清眼前，就被一阵不同寻常的风沙迷了眼。

　　随后视野之内仙雾缭绕，他脚下踩着无实感的云朵，顺着浩然蓝天的风向驶向远处高高耸立的宫殿。

　　这场幻境与方才在村外小妖制造的幻境截然不同，卫石更是真实感受到随着离宫殿越来越近，刮过面皮的风也越发寒冷刺骨。

　　制造这场梦境的妖道行深得多，可卫石跟在司鸣身边也不是单单被保护着，他也有学对付妖的法子。

　　被拉入幻境意味着一旦破不开，在真实世界的躯壳迟早会成为路边白骨堆中的一个。

　　卫石闭上眼，强迫自己忽略周遭环境传递的“寒冷”感觉，他心中默念清心咒，由一开始心浮气躁，到后来面色平静。

　　他只需要保持这样的状态，等妖幻出最残忍的场面，也许是阿九惨死时血溅四方的场面，也许是母亲被拜仙山的人残忍杀害的场面，就算是这些，他也有信心站在原地平静看着。

　　不过卫石想不到的是，构造这场梦境的不是妖，是魔。

　　而这场梦，远不是一场诱入梦者心神动荡那么简单。

　　卫石一直闭着眼，直到听见女子银铃般笑声传来。

　　他心中一动，来了，破梦境的关键时刻。

　　他缓缓睁开眼，微微一怔。

　　周围笛声琴声歌声才接二连三被他听到。
　　他站在宫殿之中，两名女子站在他身侧跳舞，身姿摇曳，若隐若现的纱透出姣好的轮廓和盈盈一握的腰身，她们脸上皆是一副沉醉其中的表情，清澈灵动的眼睛似乎在诉说什么，甚至轻佻地靠在他身上。

　　卫石唇角微微勾起，在他伸向她们脖颈之时，她们感知到一般推开他，继续跳舞。

　　好一个凡人痴迷的画中仙境。
　　如果刘文生在，也许魂都被勾了。

　　可他卫石是个画什么都像王八，吹笛从来就那一首的人，天籁之音他也能左耳过右耳出，这些“神仙”的弹奏他听着不至于沉醉，只有小小的诧异。

　　这份诧异来自于她们的舞姿和所弹之曲，他听到看到许多人间文人墨客口中难谱难奏难跳的舞蹈与曲子。

　　制梦的“妖”也许常年混迹在人间，且十分喜爱歌舞。

　　殿中燃的香燃了大半，这些“神仙”弹一首又一首，不知疲倦一般，卫石坐在台上中间，无聊的把玩手中的铃铛，心里想着什么时候结束，他稍微有些困.....

　　忽然，一名弹琴的女子手指用力，一根琴弦一下就断开。

　　“咯咯咯......”
　　其他女子纷纷笑了起来，其中一名五官小巧的女子开口：“你太不小心了，这是帝君心头最爱的琴,他让你弹来为他出征送行，你这下子.....”

　　卫石神色微顿，帝君？

　　女子的笑声在看到殿门口那道身影便停下了，有“神仙”飞向门口说：“姐姐，你回来啦！”

　　卫石看去，眼瞳猛然一缩。

　　只见阿九穿着染血的盔甲站在殿门，盔甲无一丝一毫的破损，身上的血也就只可能是敌人的血。

　　她将刀插在地面上，整个人随着血淋淋的刀柄半跪在地上，弯腰低头对着地面。
　　就连发上一边都是血，带进门的除了凝固的黑血还有飘散在她周围迟迟不肯离去的残魂，乌压压一片在殿里呜咽鬼叫，然而阿九就像没听见一样，许久，都没有动静。

　　卫石走过去，听到阿九很轻很轻的呼吸声，是那种偷偷在休息、安静地呼吸声。

　　织梦之人必定与阿九很熟，这些也未必是一场虚假的梦境。

　　卫石这一次仔仔细细地观察宫殿，在这个不似人间似天上的神殿上，大多“神仙”就站在台阶之上，做出捂住口鼻的厌恶神色。

　　她们手下的曲子不再只做观赏，产生一道道实质的刀刃，划破在殿中乱飘的黑气。

　　于此同时，殿内最高的台阶上一名男子悄然伫立，黄白的袖子一挥，便驱除了殿内所有的黑气。

　　卫石更加震惊了，那被她们叫做帝君的男子与陛下长得一模一样。

　　男子银白的眼眸落在阿九身上，轻轻抬起手掌，一道光在阿九身边亮起。

　　阿九似有所感，抬头，脸颊的血跟身上盔甲的污血一起消失，她神情淡漠：“多谢帝君。”

　　“灵纱，你做得很好。”男子消失在高处，出现在阿九面前。

　　他背对着卫石，挺拔庄严的身躯也挡住了卫石所有的光。

　　阿九站起身，男子轻轻抚摸阿九的脸颊，语气透着些许温柔：“明日，随我北上。”

　　卫石捕捉到阿九嘴角细微上扬的弧度，维持着一只腿屈膝的姿势，久久未动。

　　刀光在卫石眼前晃了卫石的眼睛，他眯起眼。

　　突然就来到了战场。

　　“杀！！！”

　　战场之上倒在地上的白衣神仙更多，在血溅到他脸颊上，留下一片火辣的滚烫触感，他知是被带着往梦更深处去了。

　　倘若这是刚才那帝君口中那场对魔族的讨伐，此刻战局无疑对仙族十分不利。

　　仙族中了敌人的计谋，被四面夹攻。

　　他脑海中闪过阿九在宫殿门口奄奄一息的模样，左顾右盼地急切寻找阿九。

　　先找到的是那和陛下长得一模一样的帝君。

　　那个男人对阿九态度暧昧，他印象深刻。

　　帝君站在高处，阿九站在他的身侧，而敌军将领也在。
　　敌军将领身后一排排弓箭手蓄势待发，弓箭上附着黑色的火焰，卫石不知道是什么，但想必这对神仙的效果和有毒的弓箭对他的效果是一样的。

　　“九九！”卫石知道她听不见，却还是一边喊着一边希望自己快些去到她身边。

　　密密麻麻的箭划过半空，卫石看见所有都朝阿九他们而去，投出的黑影吞噬了天空烈日的光。

　　他看见原本站在帝君身后杀敌守护帝君的阿九被帝君扯到身前，齐发的箭长了眼睛一样，将阿九射得千疮百孔。

　　阿九像是士兵手中的盾，吸走所有致命的火箭，她身上的盔甲经不住攻击裂开来。

　　此刻的神情依旧如同卫石初见那样漠然，对被帝君随手当作盾的行为似是已经习以为常，也毫不在乎。

　　这个模样刺痛了卫石。

　　“九九。”

　　这样的阿九是他不曾见过的阿九，是遥不可及的。
　　犹如高挂在天空的孤月，满腔的悲通与愤怒只属于他自己，怪他听到了阿九轻轻呼吸之中不经意的疲倦叹息，看到了阿九在第二次万箭射来时微微颤抖的身躯。

　　她失去了盔甲，单薄的身躯依旧像一块石像，只是这块石像还是转过头看向了她身后的男人，似是在问他下一步指令。

　　男人按在她的肩上，没有说话。
　　但他们是有默契的。

　　那箭朝着他们而来，就在敌军注视着的这一刻，阿九成为了诱饵，帝君消失在原地，趁着这个空隙，与敌军的将领纠缠在一起。

　　一番厮杀，这场斗争伴随着仙人们高兴的欢呼声以及男人大胜归去下令设宴的融融氛围落下战幕。

　　而卫石眼看着阿九用身躯接住了许许多多的箭，那箭上的火焰烧坏了她的衣裙，她的大腿与玉肩都裸露在血腥味之中。
　　到她面前时，几乎都以为她死了，哪怕他的理智尚在，知道之后与他见面的阿九是真的，这只是一场古怪的梦境，他还是咬牙切齿。

　　有神仙没有走，围在她身边指指点点，“听说灵纱仙君本体奇特，所以有金刚不坏之身，今日一见.....佩服佩服。”
　　神仙见阿九那双杀魔怔了一般神志不清的眼睛抬起来看他，最后的玩笑变成暗暗嘲讽。

　　“滚。”

　　待到所有人都离开，卫石还跪在阿九身前，正如阿九始终跪在地上。

　　他紧紧握着拳头，手背上的筋因为愤怒而突出，他克制自己再靠近阿九，告诉自己这只是一场梦，是那织梦之人太会织。

　　一滴温热的液体“滴答”落在卫石手背上。

　　卫石惊醒一般抬起头，阿九的神情依旧平常，可这再骗不了卫石，他压着情绪触摸她的脸颊，“九九，别哭。”

　　“姐姐，帝君寻你。”之后那女子想施法为阿九疗伤。
　　阿九从放空中回过神来，按下她的手，“不必耗费修为。”
　　而后又淡淡一笑，“带我去见帝君。”

　　卫石眼底幽深的眼眸之中燃起藏不住的怒火，烧啊烧，几乎将他的理智烧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