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向明恋》苏杭不停雨

64、番外二

　　林安没有透露太多，只说到时候来的人都会很好相处，让吴熠不用担心。
　　吴熠也不敢再问，以为可能就两三个个叔叔阿姨，结果周五晚上两人回来时采购的大包小包和制定菜单的谨慎程度让吴熠大吃一惊，一下子就让他乱了阵脚。
　　吴熠曾经在一本由志愿者组织捐到福利院的小说杂志上看到过一个被领养的女孩因为让养父母在公共场合丢脸而被划花了脸打昏扔到铁轨上的恐怖故事，虽然第二天这本杂志的这几页就及时被冯院长发现处理了，但是依旧给他幼小的心灵留下了难以磨灭的阴影。
　　没准来的不是叔叔说的普通的朋友，而是工作上的同事或者是……老板那种高层！吴熠觉得越想越心惊，他现在连个“鸡兔同笼”都还没弄懂的，万一那些人要出题考他，他答不上来……岂不是会让叔叔们被笑话？
　　吴熠自己吓自己，晚上乱七八糟的梦交织，一会儿是被一圈大人嘲笑，一会儿是在桥洞下等轰鸣声远去，一会儿是那个女人又哭又笑的狰狞表情，一会儿是林安递给他糖的那只手……神经高度紧绷，脑子浑浑噩噩，不到六点就醒了。
　　他睁着眼死死盯着雪白的天花板，一身都是冷汗。
　　楼下轻微的开门声在安静的黑暗里无比清晰，吴熠隐约听到了楼下有动静，立刻起身下床查看。
　　走廊尽头的楼梯口有暖色的光透过来，他加快脚步走过去。

　　林安揉着眼睛走出厨房，正打算把灯关上，忽然听见声响，抬头看见吴熠站在二楼的走廊上，微笑着问道：“吵醒你了？”
　　暖黄的灯光照着林安，逆光出现的阴影衬得他的笑容格外温柔。
　　吴熠心里的恐慌消散了不少，下意识地“嗯”了一声，回过神来又连忙摇头：“不是……”
　　林安轻声解释：“没出什么事，就是今天要用的糯米要提前一个小时把它泡上，我已经弄好了。现在时间还早，你快回去睡个回笼觉吧！”
　　心里的冷坠不安感随着缺口闭合渐渐消失，吴熠觉得有温热的感觉从心里流出，他点点头：“嗯。”
　　林安冲他扬扬下巴：“回去吧，现在温度还有点低，别着凉了。”
　　吴熠听话地转身走入走廊，厨房的光照进来，隐约能看见前方的轮廓，等吴熠走进卧室躺下，一会儿后才听见一声开关响声和一串轻微的脚步声——林安等了这么一段时间，推测他进了房间才关灯离开的。
　　吴熠翻了一个身，把脸埋在枕头里，觉得眼眶在发热。

　　没有了消极情绪的加成，这一个回笼觉，吴熠睡得很熟，熟到醒过来时有点蒙圈。没有做梦，一路都是深沉的黑甜，骨头缝里都溢出了舒适满足。他慢吞吞坐起来，远远看了一眼闹钟，确定现在的时间，分钟和时针走得挺高，一个指着11，一个马上就要指着9！
　　吴熠愣了愣，本来残存不多的瞌睡虫瞬间被打死得一干二净——居然要到九点了！他记事起就没有过在这么晚的时间起床！
　　他慌慌张张地换下睡衣去洗漱，草草收拾完下楼，心里惊恐又懊悔地想：客人们不会都来了吧？——那我一定给他们丢脸了！
　　跌跌撞撞到楼下，楼下宽敞的客厅很安静，只有厨房那头似乎有谈话的声音，吴熠小喘了几下，让速度过快的心跳和缓下来，往厨房那边走。
　　餐桌上整齐地摆着一些小个的点心，五花八门的，中式西式都有。
　　厨房里两人并肩而立，林安转头和吴辰舫聊天，聊着聊着突然迅速伸手往吴辰舫脸上一划，留下条清晰的白色。吴辰舫愣了愣，闭上眼睛叹了一口气，然后二话不说俯下身，一只手拉着林安往自己脸上按，林安挣脱不得，一道奶油贴着围裙上端被擦上去。
　　吴辰舫直起身，好心提醒：“别低头看，再低就蹭到你衣领下巴上了。”
　　林安只得僵着脖子：“过分了啊！”
　　吴辰舫空出一只手轻轻揪住他的脸：“谁更过分，嗯？一点都不老实。”
　　吴熠站在他们背后不禁发笑。他动静虽小，但也引起了厨房里人的注意。
　　吴辰舫侧身看着他：“起床了？”
　　吴辰舫脸上的白印子没有擦干净，还剩了淡淡的一道，有几分滑稽，吴熠低下视线忍住笑意：“嗯，对不起，我睡过了……”
　　林安转过头，吴熠低着头看起来就像是在自责，他瞧见那模样顿时心软了，抱着盛着奶油的不锈钢打蛋盆和蔼可亲地笑着：“没睡过，是你平时起的太早了，小孩子多睡睡对身体好！”
　　“林安。”
　　“嗯？”
　　“全蹭上了，这儿。”
　　“……”
　　林安默默放下打蛋盆，摘了围裙，把下颌蹭到的奶油洗干净，也不急着换个新的，而是问吴熠：“今天早上想吃什么？包子油条？还是给你熬粥下面？”
　　吴熠像平时一样回了一个“都可以”，林安也习惯了，自己做主给他蒸了两个包子，热了一杯牛奶，餐桌上清理出一角让他坐下吃早饭。
　　饭后吴熠没有像往常一样收拾好盘子就上楼，而是主动开口问他们：“我，我可以帮忙吗？”
　　吴熠大概是长期营养不良，比一般十二岁的男孩矮上一截，又瘦又小只，这养了半个多月除了脸色，没见着别处好转的，林安听到他的话，本来想说“我们忙得过来，你上楼休息吧！”，嘴唇还没张开，吴辰舫就抢先一步：“好啊，茶几上有几袋坚果，你在橱柜里拿个盘子去，一袋袋打开，挨个把它们剥壳放在盘子里，找不到缝撬不动的就不用管，直接放进去。摆整齐点儿，到时候招呼他们用——都是些懒虫不说，让他们自己剥没准把四处都弄得一团糟。”
　　吴熠点头应下：“好。”
　　等吴熠拿着盘子去了沙发茶几那里，吴辰舫才含笑对林安小声道：“既然是‘一家人’，只我们干活，让他一个人闲着——那多见外啊，是吧？”
　　林安闻言，轻轻笑了一声：“你说的对。”

　　吴熠一袋袋撕开后发现，虽然吴辰舫说的是“挨个剥壳”，但其实有壳的就只有三个：碧根果、夏威夷果和开心果。他就认识开心果，前两个他没吃过，也没见过，不过闻着味道很香甜，吴熠猜一定很好吃。
　　开心果好剥，除了口子完全合上的以外都剥的很顺利，但是夏威夷果的壳很厚，吴熠抠着缝使劲半天，这小小的坚果也纹丝不动。他只好先放弃这袋，转而去掰碧根果，这个皮薄，使劲也能剥出来，不过也是不好掰，他前后剥了不到十个，双手的前四个指头就发红发热了。
　　吴熠轻轻搓了搓自己的指尖，心里感叹：难怪说要提前准备好啊……
　　林安端着烤好的泡芙出来，看见吴熠盯着自己的指头看，放下泡芙立刻过去：“怎么了？伤到了？”
　　吴熠摇摇头：“没有。”
　　林安低头，盘子里当真被分得整整齐齐，每种坚果一个扇区，碧根果的数量正在增加，细碎的壳也堆着，唯一缺少了一件物什：“钳子呢？”
　　“嗯？”
　　“手摊开给我看看，”林安示意他，看见他红通通的手指，无奈失笑，“你别是纯手剥的吧？”
　　吴熠：“……”
　　林安在放坚果袋的果盘最底下摸到一把核桃钳，拿了一个碧根果给他做示范：“碧根果这样的，用钳子这样夹。”只听“咔”的一声，林安把壳和果仁分离出来给他看，“诺，这样的。”
　　吴熠不自觉地捏住了衣角，怯声道：“对不起……我不知道……”
　　林安终于没忍住，放下钳子，把手放在吴熠头上揉了揉，放低嗓音第一次训他：“是该说‘对不起’，但是问题的方向应该是‘没有主动开口问自己不清楚的事’——你这孩子怎么回事，抓不到重点呀？”
　　吴熠窘迫得涨红脸：“我……”
　　林安打断他的话：“夏威夷果知道怎么开吗？”
　　吴熠顿住，片刻后才轻轻摇了摇头。
　　“袋子里有个铁片，你看，”林安一手拿了颗果子，另一只手把铁片找到一起拿出来，对准裂缝撬了一下，“这样就打开了。”他把铁片放下，把溜圆奶白的果仁递给吴熠，“尝尝。”
　　吴熠没敢接：“这是给客人准备的……”冯老师说过，给客人的食物，一定要完整。
　　“就几个好朋友做客而已，哪需要这么谨慎的。你吃就是！觉得好吃就多吃几个，吃完了也没关系！大不了就当这袋不存在。”林安硬塞进他手里，冲他扬扬下巴，示意他吃。
　　吴熠捏着那颗果仁，犹豫地看着林安，见他没有要走的意思，只好心不甘情不愿地慢慢把它放进嘴里，心道：就一颗而已，我不会再吃的，就算是给客人的，在盘子里应该看不出来。
　　浓郁的奶香味在咬下的瞬间从断面溢出来，生生撞开了吴熠的心理防线……
　　林安见他眼睛忽然微微一睁，似乎被味道惊住了，便又撬了两个递过去，问他：“吃吗？”
　　吴熠暗暗吸了一口气，勉强稳住心神：“不了。”
　　“你这孩子这么犟呢！”林安也不多劝，把两个放在盘子里，“我去做别的了，想吃什么——那边桌上的也算，直接拿就是了。爸爸们还能让你饿着馋着，家里又不差这点儿，还训你不成？”
　　林安平时就喜欢强调身份，希望这点法律规定的“亲子关系”能让吴熠多亲近点儿他们。吴熠也知道他的心思，但是时间太短他还没法转变态度欣然接受，之前听着“爸爸”两个字只觉得羞赧不堪，这次不知怎的，心里忽然生出一股温热的暖流，恍惚间有种自己真的有了可以依靠的港湾的错觉。
　　林安回了厨房，吴熠按照林安的演示，认真地处理最后两种坚果，统统摆好后，按照吴辰舫的安排，把桌上已经冷却固形的各种点心挨个装盘。
　　厨房里的清淡香甜味也开始被油烟冲淡，林安还在中途捏了两条炸好的小酥鱼出来，硬是喂给吴熠。
　　眼看着上午的时间快要结束，在差小半圈道正午的时候，响起了第一声门铃。
　　林安切菜切到一半，吴辰舫那边锅里的猪肝正在爆炒，两人都空不出手，吴熠听着门铃又响了两声，慌了一阵，还是摘了透明的塑料手套，主动去开门：“来、来了！——”
　　“对、对不起，久等了！”他一边按下门把手，一边磕磕巴巴地解释，看清门外人的时候，声音就停住了，“诶？！”
　　门口站着一对男女，男人臂弯里抱着一个短发的小姑娘，这两人他没见过，但是那个笑盈盈的女人他认识。
　　杨琬含笑批评他：“熠熠，小孩子在家是不可以随便就开门的，开门之前要确定是谁——你爸爸们没有教你吗？”
　　吴熠愣了愣，紧张地看着她：“杨、杨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