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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03 ...

  •   003
      三日后,半夜,难得皓月当空。

      丁癸宗门前大道旁小树林内。

      两棵一人怀抱粗的大树同根而生,形成了一处不错的背风角落,树下落叶累积,又人为地垫了些枯枝。枯枝上放了具担架,担架上躺着个人,正是几天前被丢出门外的沐君颜。

      这几日回暖,积雪融化地面潮湿,担架着地,沐君颜的半个身体都受了潮,穿琵琶骨的伤口再次腐烂。

      杂役弄不到药,只好为他挪地方。

      也不敢走远,就在路边的小树林里,别人问起就说人臭了,放在大路边有碍宗门面貌。

      管事的听着有理,便让杂役去处理。

      挪到小树林后,沐君颜的情况略有好转,意识教之前清醒了些。

      杂役看着松了口气。

      今晚他们的吃食是羊肉泡馍,想起前几日沐君颜就是喝了羊汤缓过来的,便又用葫芦灌了些,趁着月色送了过来。

      树林里枯枝残叶多,未到跟前,沐君颜已经听到声响,自担架上艰难抬起头。

      他刚被丢出来时是仰卧的,穿骨架压在身下,被杂役发现时刚下完雪,穿骨架与担架和泥地冻在了一起,一时无法翻身。直到雪化,挪动担架时,杂役方才帮他翻了个身,俯卧在担架上。

      俯卧比仰卧舒服些,但也只舒服一些,沐君颜的身体实在太虚弱,连抬头这样的动作做起来都仿佛后脑勺上压着千金重物,甚是艰难。

      杂役瞅见,忙加快脚步,扶住了沐君颜的头,又解下腰上的粗布衣带垫在沐君颜脸下。

      “老张哥,多谢。”沐君颜说道。

      杂役姓张,乡下人取名都带着狗啊牛啊的,张姓杂役家里排第二,大名:张二牛。问了年岁,比沐君颜大上不少,便唤他老张哥。

      沐君颜是笑着道谢的,他的脸色已与死人差不了多少,脸颊凹陷也快没个人形了,可一笑起来,依旧是好看。

      张二牛是粗人,不知道用什么好听的词汇形容这个笑容,他只知道沐君颜笑起来是真的在笑,不是皮笑肉不笑的那种,更不是哈腰点头巴结的那种。是宛如幼童般天真烂漫的笑容,那双眼里满是光彩。

      看得张二牛很是欢欣,又特别不是滋味。这么好的人却在这里受这种非人的折磨,一天天的不见好转,就靠着口气吊着。早知今日,当初就不该救他。那一日天冷就那么去了,就不用遭如今这种罪。

      张二牛越想越不是滋味,连回答的一句“不谢!”都特别丧气。

      沐君颜听出张二牛的想法,暗赞了句好人,能在如此境地帮他一把,着实珍贵难得。可惜张二牛只是个杂役,帮不了大忙。

      他也不想见对方继续丧气,便努力往张二牛带来的葫芦上闻,笑夸:“真香,老张哥,你又给我带什么好吃的了?”

      “哦,是羊汤。”张二牛忙解下葫芦,又从怀里掏出个蘸醋用的小碟,将羊汤倒在碟中,待温了再喂沐君颜喝。

      上回他用葫芦口喂沐君颜,不仅烫嘴,还洒出来不少,这回学聪明了。

      沐君颜自然知道张二牛的好心,展颜笑说:“老张哥对我真好。”

      看得张二牛竟觉得老脸发烫,忙连声说:“哪、哪里。”倒羊汤的手还抖了抖,差点洒出。

      两人正说着,方才还寂静的丁癸宗宗门大道上忽然有了动静。

      正门大开,鱼贯而出两排杂役,每人手中皆举着一人高的铜制长杆,杆顶呈一定弧度,垂落有雕花勾,勾上挂了灯笼,每杆各挂两盏。

      杂役站于道两旁,相互间隔一丈远。

      站定后,自门内又走出一队弟子,与玄阴教相似,丁癸宗弟子亦是按服饰区分,沐君颜不是很清楚其中区别,张二牛倒是知道,出来迎接的竟是清一色的内门弟子。

      这些内门弟子行至大道尽头站定,神情恭敬,目视前方,像是在迎接什么。

      不一会,大地开始震动起来,由远及近,有马蹄声,有车轴声,步伐不一,但无一例外都相当的沉重,踏着夜色而来,仿佛夜行的猛兽一般。

      沐君颜久居江南,出行方式不过两种,乘船和车马,船自然不可能是这等声响,车马亦不是。江南的道路都铺有青石板,马蹄踏时是好听的踢踏声,车身也华丽,环佩装饰,叮咚响着。

      故而他猜不出来的会是什么?于是好奇,忍着头痛努力朝道路尽头望去。

      就见伴随着愈来愈近的车马声,一人一马当先跑于车队之前,银盔银甲,白马红缨。见到迎接人群,飞身下马,扶住行礼的丁癸宗弟子,动作一气呵成,笑问:“大半年不见,你们宗主可好?”

      声音嘹亮高亢,却是少年儿郎的声线,神采飞扬,未见其人,只闻其声,脑中便能浮现一副少年鲜衣怒马踏春光的画面。

      沐君颜愈加好奇此人身份。

      丁癸宗弟子似也与少年熟络,该有的礼数不失外,便笑说:“宗主安好,算着时辰将军该到了,便遣我等前来迎接。”

      “在外莫唤我‘将军’!今年原是我耽搁,到今夜刚才赶到,累你们深夜起来。”少年将军抱歉说。

      丁癸宗弟子岂敢怪罪,忙一面说笑,一面将人请进宗门。

      两人前脚踏入门,后脚大队人马到达,是一共十车马的货物,每车左右各有一重骑护送。

      重骑训练有素,待马车停稳后方才整齐下马,为首一人将货物交接给丁癸宗弟子,而后由弟子引路,人与马一道自旁门入,进去歇息。

      去旁门要经过小树林,沐君颜近距离看清楚了重骑。

      大梁早年曾有一段中原尽数被北蛮占领的时期,后光武帝收复中原,依托战时所历练起来的军队,建立了三支所向睥睨的重甲军。

      重甲军的良驹皆来自大宛,重甲上的精铁来自姑墨,冶炼技术来自精绝,再由大梁工匠精心打造。

      三支重甲军分别布置于大梁东北、北面、西北,是西域各国闻风丧胆的存在。

      然而近一甲子年来,大梁国威不再,天下分崩离析,中原尚有迁都汴州的梁王室苦苦支撑,南方已成十来个小国。

      三支重甲军也不断的征战中陨落,到现今只留下一小部分,隶属于镇守关西平原的镇西侯韩锋老将军。

      难不成这些重骑会是……?

      不等沐君颜得出结论,张二牛已经给了答案,他一拍脑门:“我怎么忘了这事?”他低下声跟沐君颜解释:“刚才那是小韩将军,每年十月十五前,他都会给宗主送东西,就那些!”张二牛指了指十辆马车,“车上是酒,柳林那边酿的。”

      “东湖柳,西凤酒?”沐君颜是个纨绔,旁的知道得不是很清楚,酒当然是精通。

      “欸。”张二牛点了头,声音愈加放低了些,“那些酒是用来干什么的我不知,但是每年十月十五这一晚,宗主的脾气就特别大,宗门上上下下大气都不敢喘一声,也就小韩将军能在他跟前晃悠。”

      “为何?”沐君颜不解。

      张二牛为难地摇头:“我不知道,但是……”他左右看了看,嘱咐,“你可得小心点,千万不要弄出声响,触这个霉头。”

      “嗯。”沐君颜答应着。

      张二牛之前忘记这事,这会想起就不敢多停留,生怕管家来挑他的过,喂完羊汤就匆匆离去了。

      十月十五?沐君颜眉微皱,看了眼天上朗月,已过子时,月明星稀,甚是好看。
      可沐君颜一点不留恋眼前美景,反倒是眼底一沉:西凤酒?秦酒烈,旁的不说,他背上伤口如此严重,再不处理必然性命堪忧。眼下也寻不到药,不如……

      丁癸宗内。

      小韩将军韩为先跟随丁癸宗弟子到了晚照阁,郁紫珞已在门前迎候,见韩为先到,款款行礼:“韩公子。”

      韩为先听着开心:“还是紫珞姑姑贴心,不像那帮兔崽子,尽知道喊我将军。”说着还故意看了眼与他一道前来的丁癸宗弟子。

      那弟子看了韩为先一眼,又看了郁紫珞一眼,满脸求饶。之前是在大门口,被小韩将军数落也就数落了,这会是在晚照阁前,他家宗主就在里面,若是被听到迁怒可就麻烦了。

      郁紫珞看出弟子心底所想,命其离开,又对韩为先小声道:“公子何必……”故意这么说?

      郁紫珞如此,韩为先便知顾凛今天的脾气又不好了,皱了眉,耷拉了脑袋,愁啊:“这小子这一年年的,怎么办呢?”

      还能怎么办?郁紫珞轻叹:“公子先随我进去,宗主命人备着宴,给你接风洗尘。”

      两人正要进去,山脚下宗门口忽然喧闹了起来,原本整齐举着灯笼的杂役纷纷往一个方向而去,一面走,一面还嚷嚷着什么,像是再追着什么?

      很快追上了,灯笼都停了下来,之后是一器物砸地的碎裂声。举灯笼的杂役先是一愣,而后恐惧地往后退去,灯笼晃得厉害,更有甚者直接举不动,掉落在地上,一地烛火烧着灯笼。

      “这、这如何是好!”一人惊恐道。

      韩为先和郁紫珞皆是内力深厚之人,晚照阁和宗门隔了半山腰并好几进院落,但他们依旧辨得出是宗门总管的声音。

      出什么事了?郁紫珞正欲命人查清,却忽觉烈风扑面,定睛一看,是顾凛。他在阁内目睹此景,未等回禀已施展轻功跃出阁,向宗门前去。

      晚照阁建在峭壁之上,飞跃而下相当于踏空而行。虽说丁癸宗的补天心经可以凌空而行,但从如此高度而下,却不是易事。

      顾凛平日也不会贸然如此跃下,怕是事出不好。

      郁紫珞与韩为先互看一眼,心下领悟,纷纷施展轻功追去。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0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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