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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忆中人 ...

  •   黄昏,厚厚重重的云雾盘据在天空,夕阳乘那一点点空隙,迸射一条条绛色霞彩。然而,在此红霞漫布、彩云靡丽的西天,却又一朵湛湛的蓝云,风吹不动,光穿不透,其它云朵覆盖不了。
      抬目可见,那穿破无尽空间的彩光,从西出发,一直衍射到东方尽头;远远的东方陡然出现一面从天而降的绿蓝色的水幕,就在光与幕接触那一瞬间——光的顿停扭折,彩的幻消湮灭。
      而那从东方天上泻下的瀑布却鄹地变得七彩斑斓了,在那蓝绿的水幕里……
      光的闪烁——宛如沉沉大海中的游龙,偶然翻散着金色的鳞光;彩的迷延——宛如清舞的花仙子,隐然迷幻着婀娜的身姿;色的泛红——宛如蒙着白纱的少女,宛然朦胧着羞红的娇脸。
      东方天际如此幻美的瀑布过来是连绵起伏的巨山陡壁,像一堵无法穿越的天然屏障把古雭和绿瀑隔开!
      然而,在这层峦群山之中,却唯独有一座闪着玉石般光泽的高山偏离出去:它苍健地昂立在众山之西,不过,让它最为引人瞩目的却不是孤傲地默立,而是依山而立的雄固的城堡和山顶伟壮的建筑。
      从半空俯视,在山顶奇壮的建筑群当中,如脱俗仙子般高耸碧霄的白塔下有一块极为雅美静幽的林苑,那里虽花草满院,夏虫欢鸣,但庭院萧静,人稀影倬。
      苑中——
      庭院幽幽,花香漫飘,六月清风微起,一片枯萎的花瓣缓缓飘向一间绣房的花窗。
      “嗒”的一声轻响,清风佛起纱绸窗帘,房间突地一亮,就在那秀帘被佛起的那一刹——
      精致无瑕的五官搭配出极为秀丽的容颜,如云的银发使她宛如仙子般的圣洁美丽。娇纤的身上是一袭墨绿色的丝袍,映得她原本就玉一样柔和洁白的肌肤更是莹润如雪。盈盈流转在那双澄澈无比的眼睛里的,是无比灵动的眼波,如明珠生晕,美玉含波一般,给她的美丽更增添了一份出奇灵秀的神韵和璀璨夺目的光彩。
      忽然间,仙子般的少女郁秀的眼神一柔,薄薄的嘴唇微微颤合:“桑流隽。”
      “——古雭之西,蓝林也。灵历四九零二年凤梨十年秋,天火降于蓝林,大火六天六夜方休,蓝林族遂亡。
      “——桑流隽,蓝林人,发色孔兰,俊美无比,古雭之内无人能及其右。
      “——灵历四九零二年凤梨十一年六月一日,仅存的蓝林人桑流隽刺杀灵帝国帝君,未成,被剑圣·卫鞅斩杀于望瀑架上。帝念其位尊,赦其罪,将其尸身葬于玉灵山皇陵。”
      心里默默地念完几段文字,少女轻呼一口气,轻轻地合上书,书面上几个古老的楷字映在那双澄澈无比的眼睛里——《古雭·往事录》
      黑色的字渐渐地幻糊了,远去,远去……
      遥远已逝的声音和画面在她脑海里渐渐清明,那是百年前的一幕——

      “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一道蓝色的影子像巨幕一般倏地出现在她前面,急坠而下的长剑啾的一声刺进他的身体,然而,蓝衣男子却丝毫没有在意,目光柔和地看着她的眼睛,嘴角带着含蓄的微笑。
      被男子抱在怀里的小女孩,满脸晕红,别开眼睛,小脑袋低垂下去,怯声:“素……月!”
      “素月——”回味般地念着这个名字,他放下羞怯的小女孩,步伐坚定有力地朝着前面的红衣侍卫走去,空风扬起的孔兰色长发,宛然在空中延散伸长。

      正蹙眉回忆着,突然,一阵大风吹开秀帘,佛起少女的如云长发,也吹乱少女的沉思。
      “啊——变天了么?父亲不是说今天还得行占吗?”诧然一颤,少女抬头望了望飘摆的窗帘,站起身、低声自语地走出房间。
      外面的天空依旧是一片绛色,东方的绿瀑依旧有着美幻的色彩。风徐徐吹来,一片枯萎的花瓣飘然落下,落在刚走出房间的少女的墨绿色的绸袍上,接着滑落在地上。墨绿袍少女没有在意,反而有些愉悦地看着这一片接着一片飘落的枯萎花瓣。等到风停吹,花止落时,她惘然低头望向地面,眼睛猛地就在那一瞬直呆了,身子仿佛被鞭子抽一下颤退一步,脸色霎时苍白无比。
      ——滑落的花瓣整齐地排着,列成六个字——星占宫南草地。
      “谁?”
      少女抬头惊觉地环顾四周,然而,映入眼帘的只是往常熟悉的青草,蔷薇,牡丹,钚旸树……
      ——灵朝太初元年,创国帝君、灵帝下令削平玉灵山顶,建星占宫,占地十余顷;建门于西,中心建望瀑架,宫南铺翠玉草,宫北建林院,宫东栽琅轩树,宫西建水晶广场。
      ——多少年来,除了肃穆的望瀑架和幽静的宫北林苑偶尔有人出没外,宫南和宫北就像被所有人遗忘的东西一般,除了园艺侍从外很少有人前去。
      “去那看看么?”心神不定的少女又瞅一眼六个字,袅身踱了几步又停下,接着旋身又踱回来,最后终于决定什么似的,紧了紧捏握着的双手,转身蹑足走出别院。
      别院外是大院,大院里栽满着松梅树、碧炎花……,几座白色的假山昂立在院东,在阳光下显得更为莹白。
      少女缓缓走在大院的晶石小道上,心事重重地看了看周围。
      “素月圣女!”几个青袍修女停下行走的脚步和手中的活,恭敬地站着,身子半躬。
      素月似乎没听见,又似乎听见,表情淡漠地点点头算是招呼了。
      这时,一阵清风袭来,几片干黑枯燥的松梅叶放浪似的旋滚到她的脚下。站得离少女最近的一个修女手突地一动,扫把闪电般扫过,树叶眨眼间粉消,晶石地面仍是洁白无瑕的。然而,这一手极快的动作并没有让混思行走的少女留神在意。
      大院外是连续几个前院,北林苑最外的前院没有房子,没有花草,前院的镶玉大门敞开着,透过空门可以看到千米远的望瀑架巨石堆积而成的底座。
      此时的星占宫北林苑宛如墓地一般空寂,没有年轻人的欢笑,没有高谈和阔论,然而,如此静如荒原的地方却是古雭无数人梦寐以求的楼阁,在这,有古雭最为美丽脱俗的女子;有帝国最为精锐的红色骑护卫。
      如此外是铜墙铁壁,内有美人如梦的地方,哪个人不希望再次安然度过一生呢?此时捏裙缓行的素月或许就是其中一个吧。她曾经渴望西方那片蓝色森林,那片森林却被烧毁;曾经渴望倚窗望月,那洁白的月却不知何时笼上一沉灰霭的云雾;或许这些都是过于遥远的渴望,但去山下的玉河迎风乘舟,街市畅游闲逛就不遥远么?铁笼一般的林北苑,铁网一般的星占宫,背后那一双双玉灵人干枯可怖的手拉住她的衣裙,制止她的脚步。
      玉灵圣女,万人之上的女子,却决定不了自己的行动。星占,发布神谕,生出下一代圣女,这就是圣女的三步人生。
      然而,玉灵圣女却似乎天生有一股不服宿命的心血:五千年前圣女素鄢不顾一切的跟着一个蓝林人离开玉灵山;二百年前圣女素静突然失踪,据说也是去了蓝林;而百年的两个圣女更甚——一个素盈公然对抗灵帝国做了蓝林的桑后;另一个也就是此时圣女素月的母亲素清,就是嫁人生下了下一任圣女后仍然不顾众议地与蓝林人情牵两地。
      蓝林?一个外族人从未进去的神秘森林,对高高在上的玉灵圣女仿佛有致命的魔力,让她们可以放弃权位,放弃尊严。然而,玉灵圣女最后又得到什么呢?素鄢,死在爱人的剑下;素静,生死未知;素盈,与蓝林一起被天火幻灭;素清,死在蓝林桑王的剑下……
      于是,不管是传说还是现实,古雭就有了一个说法:玉灵圣女的宿命就是爱上蓝林人后死在蓝林人的剑下。
      素月呢?那个萦绕她百年沉睡的名字有何尝不是最后一个蓝林人的。难道这个世界真有宿命么?是吧,不然一个懵懂的女孩又怎么会对只见过一次的人如此记忆犹新,百年不忘呢?但如果真的宿命决定一切,那素月是不是逃脱了死在蓝林人手上的宿命呢?也许是,毕竟那个人百年前就死在望瀑架上了。
      但如果桑流隽没死,而且还会复活呢?
      “刚刚那种念力为什么如此熟悉!”大脑宛如被混沌充彻的素月身子猛一颤,顿然停下脚步,心里仿佛有一个人在呼唤,那个人的声音是缥缈不可辨别的,但熟悉的感觉有如前世的记忆一般。
      “前世,又有谁可以记起呢?”对自己的莫明其妙的想法,素月不觉莞尔,移步走进前院……
      空旷的院子中央站着一个人:一个白袍中年人,他仰望着耸入云霄的望瀑架,然而——什么也看不见,眼睛是空洞无光的,有如星爆后的黑枯。
      也许是发觉有人突然到来,中年人转身望着走进前院的素月那个方向,表情似乎一愣,却什么也看不见。
      素月嘴唇颤巍张合几下,但没有出声,右手放下微微捏起袍裙,径自从中年人身边走了出去。
      没用人问她去哪,也没人敢问她去哪,除了偌大的星占宫她也不能去哪。
      因为她是素月,是灵帝国权力中心星占宫大长老的女儿,是古雭统治者玉灵人的公主,是位于万人之上的星占宫圣女。
      如此圣洁而又美丽绝伦的少女,百年的成长过程是如此漫长,又有多少事物的变迁。
      此刻,纤美的她就站在院门口,仰头凝望着高高的望瀑架,那夕阳下的朦胧……脑海里的那张脸仿佛就在上面缓隐出现,越来越清晰——

      线条利落隽美的脸,丝绸一般的孔兰半长发,深邃的眼睛里是一对湛蓝的瞳仁,直而窄的鼻梁,抿紧的嘴角带点含蓄的笑容。
      “素月——”回味般地念着这个名字,古典肖像般的男子轻轻地放下羞怯的她,转身面向侍卫走去。
      “桑流隽,谢谢你放下素月小姐。”一个中年剑士把手放在护心镜上,微微行战士礼。
      他没有说话,面色冷峻,霍霍的眼光扫视着所有人。
      “剑圣阁下,已经死了二十多个战士了。”行完礼的中年剑士对着一旁昂立的白衣人道,声音底气十足、微带苛求。
      “我自有打算!”白衣人颔首,走前一步,看着他,警声规劝:“桑流隽,如果你现在离开我可以让他们放行,但如果你再杀 人的话,我就要幻剑了。”
      “哈哈,战就战,何必那么多废话!”他冷声长笑,那修长的背影,仿佛积蓄了无穷的力量,随时准备爆发出来。
      白衣人没有再言语,一柄黄金色的光剑幻现在手上。
      身子倏地一闪,很快就和所有人绞杀在一起,蓝衣男子的每一个动作都是那么优美,一条长长的蓝色锁链舞旋着。
      接着,就在这古雭的最高地——望瀑架顶,无数星宫侍卫被锁链绞死裂碎。。
      最后,也就是在这古雭最高的地方,他无声地倒下了,白衣人一剑刺通他的心窝,蓝色血液喷涌而出,旋舞的锁链也消失在他身体里。
      所有人都嘲蔑地瞥着那个没有人怜惜的尸体。然而就在那一刻,还是小女孩的她猛地挣开父亲的手,奔扑到他身上,小手颤抖地捂住那个喷血伤口,珍珠般的泪水和蓝血一起沾湿他的蓝衣。
      “素月——你为何……哭……”他缓缓地睁开眼睛,艰难地笑一下,脸上的肌肉蓦地一抽,低弱断续的声音截然而止,那只欲伸往她脸上打算拭去她的眼泪的手也无力地垂了下去。
      素月,你为何哭泣?
      桑流隽是谁?她看书寻找,寻人打听。然而知道的永远是那么几句话——桑流隽,蓝林人,发色孔兰,俊美无比,古雭之内无人能及其右。
      占星?他的宿星早已陨落,成为莽莽黑夜中的一点。
      忆不能眼见,思不能亲临。
      怀着或许在梦里还能再次相遇的想法,小小年纪的素月选择沉睡。
      在一个不知名的房间里,到处是莹光闪闪的灵石,五个黑袍人端坐在中央的白蒲上,脸缩在斗篷里,眼睛是紧闭着的。
      “父亲,这就是玉灵神殿的灵石房吗?”年仅八岁的素月用手轻抚着发光的灵石,明澈的大眼望着身边的中年人,问。
      “嗯……在灵石房沉睡十年相等于外界的一年。”中年人慈祥地看着她,大手柔抚着她的头,“月儿,你真的要沉睡吗?”
      少女大好的青春时光要在漫长的沉睡中度过。
      素月低下头,目光迷离但语气坚决:“父亲,月儿决定选择沉睡。”
      中年人叹息一声,看着端坐的黑袍人:“五位法老,素月就交给你们了!”
      “去吧,让凡尘的往事都随着时光的消逝而湮灭吧!”一个森然的声音响起,白发最长的黑袍人的眼睛突然睁开,一道耀眼的白光射出。
      素月一诧,眼帘缓缓地盖下,娇小的身子软倒在地上。

      ——灵历四九零二凤梨十一年六月二日,圣女继承人素月进灵石房,接受神传,百年沉睡。
      ——灵历五零零二凤梨一百一十一年六月二日,圣女继承人素月苏醒,继承为星占宫圣女。

      仿如眨眼间,昔日娇小的女孩,如今已是袅娜的少女。
      百年长眠如瞬梦,往事不可追忆,但他的名字却像刻在素月的心脑里一般:擦之不去,忘之复来。
      “……桑流隽。”她倒吸一口气,默唤一声,步履轻盈地朝星宫南面草地走去,心里有弱弱的感觉——在那里仿佛有熟悉的声音唤她。

      孤日已落,天空还留着它的余辉,唯独不变的是西天的那朵蓝云,风吹不散,光穿不透,其余的云彩覆盖不了。
      星占宫南草地,暮色下的翠玉草不含一丝杂物,草尖散射点点荧光,有如无数萤火虫贴落在草地上一般,幻美至极。
      可是,在这如此洁圣不可亵染的地方,居然停着一辆破烂的马车,马车上还有糜烂的菜叶,发出难闻的气味,一个肩膀极为宽阔的大汉侧躺在马车下,神情安然。
      素月停下脚步,目光盯定着大汉后脑勺,冷声微斥:“是你在用念力传呼?
      大汉身子向后侧翻一下,转过脸,眼神顿地一下怔愣了,但很快又变得犀利精光起来。微微打量素月片刻,汉字迅捷地从马车下爬出,屹立在素月前面,忽然,右手似乎在使暗力般一抖,膝盖微微向前弓着,话语直接:“你,就是圣女素月?”
      瞄到这一系列动作后的素月,微锁着眉头,神色略为不悦,或许从来没有说过慌话,沉凝片刻后她还是默点一下头。
      “那么,请跟我走吧!”大汉走前一步,目光罩住素月的脸,用不容拒绝的语气道,“去救一个人。”
      “……”素月微退一步,突转忿怒的眼神疑惑地看定他,声音冷漠,“没用谁可以要求我做任何事!”
      “在下那倒要看看了。”大汉露出一丝冷笑,身形陡地一动,右手一伸,一柄光剑倏地幻化出来。
      白光飘忽的吞吐着,大汉神色有点势在必得,然而,素月只是不屑地瞥一眼,转身捏起袍裙就走。
      “且慢!”
      与音同时,大汉纵身跃起,手中光剑在空中斩劈而下,漫天光华如白幕般罩袭过去。剑气割断的翠玉草漫扬飞起,无数莹雪般色白的剑花附上素月的身体,“铮铮……”有如玉石敲磨的声音,光花一贴上墨绿丝袍就立刻凝结。
      一眨眼间,素月就宛如冰雕一般站着。
      落地后的大汉哂笑一下,看着不能动弹的素月:“由不得你选择!”
      “是吗!”冷冷的声音突然响起,被剑花凝定结住的素月晃眼间像砸在硬石上的镜子般碎裂,散飞的碎片急速射向大汉。
      “镜碎——”大汉惊呼,身子同时矫捷向后掠起,手中的光剑陡急横削。密漫的剑气一遇上滢烁的碎粼,就恍如空气般蒸发湮灭。又是一瞬,空中的碎片却奇迹般的拼结,刺眼的荧光耀起,大汉慌忙用衣袖遮挡双眼。
      ——镜碎,武之幻像,无痕无迹无踪无影,万物皆可为镜,万物皆可碎。碎镜一合,耀照乾坤。
      “当”
      刚落地还未站稳的大汉,仓促间仿佛见到一道依稀的墨绿色倩影在眼前一现,然而,不等他反应,一股突力振在手腕上。大汉立感手心一麻,光剑脱手飞出。
      耀光的消失,碎片的结合,碎草的飘落,素月婷立在他面前,光剑的剑尖抵着大汉的喉结,拧眉冷斥:“快说,是谁派你来的?”
      “哈哈——只怪云某学艺不精,杀剐请便。”大汉只是仰头长笑,面色井然。短暂的沉默后汉子的脸色蓦地一沉,眼神渐渐黯淡下来,“师傅,弟子未能请到圣女,只有先行一步。”
      说完,喉咙向吐着白光的剑尖送去。眼见剑尖就要插穿喉结的时候,光剑却蓦然幻灭。
      素月把手中白色的剑柄丢在地上,眼神鄙视地看着他,冷嘲道:“幻剑者当立而不倒,败而不颓,胜而不骄。——而你,这样的懦夫居然还是个可以幻出光剑的人。”
      “技不如人,当之何耐!”大汉披散着沾满草芥的长发,眼神微含一丝悲哀和无奈,“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全身伏地:“圣女,请你一定要救我师傅。”
      “一定又是一个被仇家追杀的人!”素月极为不屑地瞅一眼跪地渴求的汉子,拧转身子背对着他,冷冷道:“明日拿好祭品上山,星占宫祭师自然会救。”
      “他们不会救……也救不了!”大汉猛地站起,警惕地环顾一下,用及其森沉的声音道,“因为师傅是——桑、流隽。”
      忽地听到记忆中的名字,少女心陡地一惊,脚步一顿,“他……他没死?”,鄹然得来的信息使得她脸色飞速变化,最后停留下来是吓人的苍白。少女猛地拧身,双手颤抖地握拳,身子激动得微颤,快速地走了两步,声音急切又带着丝丝盼喜:“他--他没死?他真的没死?”
      突然又是脸色一紧,冷目逼视着大汉:“你到底是谁?”
      “我只是个无名之人,圣女不会知道的。”素月的几次突变让大汉一愣,但还是很快地低声沉答:“师傅百年前就死了,但他逃过魂界灵魂使者的捕拿,现在是魂灵形态。”
      “百年魂灵——”
      ——十年破三魂,百年碎七魄!三魂七魄消,当永不复生。
      素月连忙顷身靠近大汉,面色依旧苍白,颤声:“他——为什么?”
      为什么不走?为什么不去魂界?
      “因为使命!” 大汉表情悲恸,再次跪下,央求着:“圣女,拥有慈爱心肠的你一定要救他,只有你的特有神目灵力才能幻化灵石救他。”
      “我?”素月的眼神一阵飘忽,低头看着大汉,迈前一步,右手紧捏一下左手,分开,接着又握紧,反复几次后道,“我怎么救?”
      “要救他只有玉灵圣女独有的幻石术!”大汉没有起身,只是抬起头仰望着素月:“但,师傅绝不能来这里,所以——只有圣女出宫!”
      “啊——”素月悚然一怔,惊退几步,嘴巴微张,她是圣女,没有向神请愿是不能走出星占宫。
      ——凡玉灵圣女出宫,必请愿于神,不尊者,祸降玉灵。
      《绿幽·神语》里的一句话立刻出现在她的脑海。
      “我……不……我不能出宫!”她犹豫地抵决着,神色恍惚。
      “圣女,我,我向你磕头了——师傅现在三魂七魄只……只剩下最后的灵魄了。”大汉的头狠命磕在地上,浑身剧烈颤抖,低泣,“如果圣女不去的话……”
      素月神思恍惚地呆站着。遥远飘渺的声音再次段段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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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磁温的嗓音再次响起。
      “素月——”一声回味般的长吟。
      “素月,素月——你为何……哭……”虚弱声音再次截然而止。
      ###################################################################
      大脑里那个身影在消失,那透明的魂灵仿佛就在眼前幻灭。
      救?只要出去一下应该没事的。不救?他就永远消亡了。
      “走。”思考许久的她坚决地吐出一个字。
      “呃……谢谢,谢谢你!”大汉一顿,连磕了几个头,欣喜激动地站起,也不管衣袖上的泥土,就直接抹在眼睛上。
      “是他叫你来的吗?”素月显得毫不在意地轻声问。
      “……”大汉一下哑言,脸色微变,沉下头,讷讷半晌才道,“师傅不许我来——但现在他快魄散了,所以……我才……”
      “快走吧。”
      素月眼光有点弥蒙,呐呐低声自语:“他还记得我吗?”
      正欲上车的大汉突然又想到什么似的,急忙从怀里掏出一片有着蝴蝶花纹的青色叶子。转身跨步走到她面前,递给她:“圣女,服下变幻草!我带你出去。”
      “蝶谷变幻草!”素月惊叫道。
      ——这种只有星蝶花谷才有的草,千年生根,千年出土,千年成草,其珍贵纯度可想而知。传闻有仙紫霞,为救众多云仙子躲离魔王的追杀,用自己的鲜血幻出一种草,众仙食后,化为彩蝶,藏于百花之中。而后,蝶谷花仙受了紫霞所托,在花谷种植这种奇草,取名为蝶谷变幻草。
      ——作为圣女的她虽然沉睡,但在百年的沉睡过程中,时刻都在接受着灵石的灵力和玉灵圣语的梦识,这是古老玉灵族传承给每个圣女继承人特有的能力——潜睡神传,沉睡后的圣女不但能得知古今之史,还有可能打开天目遥知九天之事,不过天目神眼在玉灵一直是传说神话般的境界。
      素月接过变幻草,没有犹豫地放入嘴里。
      入口顿化,新香扑鼻,清甜爽口,然而,她都来不及享受过多。
      暮色下的翠玉草,草尖散射点点荧光,不久前被剑气斩断的草尖瞬间又长出,整块草地平坦如湖面,莹亮如绿玉石。
      “驾!”大汉的轻喝,马车缓缓地起速,一只墨绿色的蝴蝶粘在一片枯菜上,薄薄的翅膀不时扇动几下。
      马车驶出大门,一个侍卫抛接着手中的几个钱币,对着大汉的背影,喊叫:“老罗,明天记得带点米酒来啊!”
      …………
      颠簸厉害的马车发疯似的向山下飞跑。蝴蝶飞舞着,不时几个红衣骑士闪电般从身边驰过,素月俯视着下面的绿城,这么多年来,这次应该是最接近地看绿城的夜景吧?耀白闪光的奇壮建筑被一条波光时现时隐的青灰带白的玉河围绕,玉灵山脚下该是极为繁华吧,那里,花船在穿梭;五颜六色的灯光在向天空冲射;顺着密集灯火朝北望去,华丽雄壮的宫殿就显得寂静多了,虽不少灯光,却显现不出街市的耀朗。宫殿后面是平如镜的玉湖,丝丝雾气漫腾而起,一缕朦朦,一缕清明,湖心隐隐有灯,灯下隐隐有人在望着正空大如圆盘、明如月的雭星。
      街市、宫殿、玉糊过去以西是桑田荒野,远处,不高的山脉似乎要将绿城与古雭彻底隔绝开来,随着马车越来越接近山底,绿城以外的天地彻底脱离了素月的视野……
      “或许,玉灵人不该走出玉灵山吧!”化为绿蝶的素月倒吸一口气,默默自语。
      一辆破旧的马车从玉灵山冲下,疾箭似地驰上玉桥。车子在撞翻两个水果摊后,“喀喇”一声散裂。但是急奔的马儿并没用也来不及停下,依旧保持着狂飙的速度。同时,窜忙跳开的小贩像一头饿狼般奔向散架的马车,咧嘴咒骂:“杀千刀的……差点要老子——”。然而,眼前的突变让他的嘴像一只漏斗的口似的张大,立即失声,——在马车裂开那一刹,马车上的大汉滑翔而起,身影一闪就跃上前面的奔马,干净利落。
      “啊呀……我的铺子。”小贩猛然醒悟过来,慌急追去,可是急奔的马转眼间就消失在玉桥的另一头。
      迷朦的玉河里,黯黯的水波逗起缕缕的涟漪,黑镜般的水面倒映着花船的水晶灯,一闪一闪,一莹一莹,犹如梦的眼睛。如此美涣的景象,在蝴蝶眼里虽是一恍而过,却足以让只有蓝天白云绿瀑遥景的素月沉迷其中。
      快马迅速丢弃这片美景,随即又进入中心街道,这里夜市繁华而盛美,黑夜宛如白日,随处可见的是:耀眼的水晶灯射出斑驳陆离的色彩,衣衫明美的少女,仗剑而立的青年,躺在路边疯语的酒鬼,半露□□的歌女。
      吆喝声,招呼声,咧骂声,讥讽声,娇笑声,勾引调笑声……
      这一切色彩和嘈杂的声音对于只有蓝天远景的素月来说,是那么鲜新多姿。墨绿色蝴蝶振动着翅膀,翩然起舞着,似乎也想融入这斑斓的世界。
      马上的大汉却是一脸焦神急色,任务让他无暇顾及这片美繁。马鞭无情地急抽在马背上,吃痛的马洒蹄狂奔,忽地拐进大道左边一条叫月树街的街道。
      月树街行人就比中心街道少多了,甚至可以说没有一个悠然而行的人,水晶灯射出光线也是阴霭的,大多数店铺都关着门,几个脑袋从昏暗的周边巷子探出来,猥猥邃邃地,猫眼睛一般的光泽在黑暗的地方若隐若现。
      中心街道的声音很快消逝,月树街是一片箫落的静,单调急促的马蹄声成了这里的主角。墨绿色的蝴蝶收拢翅膀停落在大汉的扎起的长发上,素月的心情似乎也被月树街的萧条感染,不知不觉变得悲愁起来……
      少女的感伤并不能让一脸焦急之色的大汉知觉,马鞭仍是无情的抽下,马儿低嘶一声,转眼间又钻进月树街右边一条巷道。
      巷道窄而长,几具发臭的尸体挂在两边的墙上,腥臭熏天,似乎忍受到了极限,蝴蝶忽地飞到大汉的耳边,出声:“这里怎么会有死尸?”
      “这些尸体一般都是累死的奴隶,然后被人买来喂养兽骑的!”大汉侧脸看一眼,淡淡地回答。
      少女的语气有些不解和忿然:“难道他们的主人不负责让奴隶的尸体入土么?”
      大汉声色丝毫不动地望着前方,问话般回答道:“谁又会在乎奴隶呢?尸体能够卖钱谁又不想要呢?”
      蝴蝶再次收拢翅膀停落在大汉的头发上。
      两人不再吭声,巷道就在不知不觉中过去,马儿紧接着又是弯进一个长长的胡同。
      胡同的尽头是一座长长的石拱桥,石拱桥过去是静荒草野之地,偶尔可见黑幕下闪现几星昏光。马就在这荒野上急奔,飞过草地、穿过田丘、一座连绵起伏的小山隐约出现……
      ——五千多年前,那位被神传般的灵帝大兴土木的兴建绿城,仅用十年时间,东削玉灵山为崖险,西面山脉林为遮挡,北修玉湖为格挡,南修城门,修玉河环绕平地百余顷为街镇皇宫之地,山顶建星占宫以求神佑。于是一座没有内城且只有一扇城门的三面天然屏障保护的城堡屹立在古雭之东,像一个君主般遥望着这片桑田之地。
      ——由于绿城的兴建,古雭中东也随着出现了前所未有的繁华,但交通和地理的因素,很多商人并不喜欢在呆在这里,游人也很少来到这里,于是,身为帝都的绿城倒像一个世外之地般静默不失幻美,孤单不失悠然。

      独自想着,想着……马儿已在草地田丘后的一座满是杉树的小山前的一座孤寂的山庄前停了下来。
      独处的山庄在暮暮夜色下显得寂静肃穆,犹如傲贵的君王,又如孤独的绝世高手。山庄大门上挂着一块古纹匾,匾牌上三个苍劲有力的大字——蓝园桑。大门旁边一副石刻对联——忆往昔多少事,盼将来天下人。
      已变回原貌的素月跟在大汉后面,没有说话,眼睛顾盼着,山庄寂穆森寒的气氛让她不由自主地警觉起来。
      “花开花落!”他们刚走上台阶,山庄里面就传出一个冷锐的声音。
      “天下云上!”大汉沉声回答,表情焦急严肃。
      许久无声——
      树叶的沙沙声在山间漾荡了一会,终被夜幕弥盖,一切又恢复冷寂。
      ——然而,山林里一直没有风,那么,这声音是怎么发出的呢?
      素月暗惊不已,凭借灵力透晰里院,大院里只有五朵不同颜色的花分散在五个地方——左紫、右蓝、前青、后绿、中白。
      “星蝶五舞阵!”素月失声道,并惊讶地望着大汉,继续问,“是传说中紫霞仙女的贴身侍女紫烟、蓝莓、青樱、绿莎、白珍的防御舞阵么?”
      大汉点点头,跨步走进大门。门没开,大汉却穿了进去,停步转身唤她:“圣女,请进!”
      虚幻结晶门,素月自然是了解的。但能维持如此巨大的结晶的力量,还是让她暗暗吃惊,但没有说什么,颔首后缓缓步了进去。
      然而,刚刚走进大院的素月不得不再次惊瞪起双眼——大院中间那朵白花居然张开,花心幻化出一个白色薄纱少女,娇小的少女落地后居然奇迹般长大,一切宛然存在梦中般。
      “难道这才是真正可以幻变万千地星蝶么?”素月自是惊叹至极,平常所见的能歌善舞的薄纱星蝶居然还可以幻变成花朵,并且这里的星蝶还会神话传说中的紫霞仙子的侍女的舞阵。
      白纱衣少女看到素月后,被她的美貌一怔,愣愣地盯着。
      “白蝶,她就是玉灵圣女!”大汉看一眼少女,面色焦急,催促,“我们先去幽房。”
      白衣少女立刻止住口里欲说的话,转身疾步走向内院。大汉回头一看,素月会意地一点头,两人紧跟上去。
      内院栽着各色各样的花,连经过神传的素月都说不出它们的名字,院墙上有几扇不同颜色的结晶门,白衣少女走到一个蓝愠色结晶幕前,轻声传唤:“公主,云师兄来了!”
      “当郎……”里面传来璃碎的脆响,所有人身子一颤,表情不一地紧盯着蓝愠色结晶幕。随着结晶幕的消隐,一个脸色苍白的蓝衣绝美少女惶惶奔出。
      素月仔细端详少女,目光停在少女的黑珠般的眼瞳里。少女眼睛有一股邪意,仿佛被一层薄雾笼罩,让人一看就会茫惑的感觉,素月身子一抖,脱口呀呼:“媚……”
      话音倏地被少女的声音打断:“云天师兄你回来了,快随我来!”说完,少女对着素月淡淡一笑,算是招呼了。
      “原来大汉叫云天!”素月在心里暗暗道,同时那句未说出的话始终在脑海里翻腾——媚眼魂舞,上古魔女·媚锕用来迷惑男子的幻术。再看那少女,少女也在看她,眼神是那么担忧和恳切,素月也就没有再言语,从容地跟在云天和少女的后面继续走着。
      四人走进一个别院,别院仍是许多花,但素月发现这些花都萎缩着。
      “刚刚又实行治疗了?”云天看一眼周围的花,眉头紧锁,问。
      领头的少女也是愁眉不展:“恩……但花戒的作用不大,很多姐妹都因此损耗过度,现在灵神的魂魄仍然在消散!”
      “花戒是治疗生命用的,对魂灵没用的。”素月瞥一眼周围,淡淡地插进一句。
      云天和少女相对一视,一起低着头,不再吭声,这使得四人又陷入了寂静。穿过别院,走进一间小院子。院子后面有一间房,房子被黑布缠罩,在夜幕下显得及为阴冷森怖。
      “嘎——”夜幕突然响起一声尖锐的鸣裂叫,短促惊心。
      素月颤退一步,惊惶抬头往发声处望去,却只看见淡淡的黑影幻逝在弥夜里。
      “是鸟叫!”云天面色不变,丝毫没有被声音吓到。然而就在自己话音结束时,刚毅的汉子仿佛被蜂蛰般,身子一下跃起,面色陡青,惊嘶,“鬼魂鸟!”
      ——鬼魂鸟,黑羽,身如苍鹰,食灵化魂为生。
      “快——”
      几人那不顾一切地奔向黑房子,黑门帘掀起,月明珠的光华泻在他们青白痉挛的脸上。
      房间里唯一一张床上,纱帐在涌动,里面一个黑影。
      一只鬼魂鸟。四人都是一跳!死样沉寂的一霎那!接着是惊叫和暴雷一般的脚步声。
      “啊……”少女惊惧交加的声音划破静夜。
      “呛——”耀白的寒光从云天身上闪现,裂成三道白虹射向纱帐,一路留下朵朵剑花,漂掠的轨迹是那么地不可思议。
      纱帐随着“嗤……”的一声碎扬,一只黑色的双翼黑鸟被一柄光剑钉死在墙上,光剑缓缓幻消,黑鸟亦幻为淡淡的黑雾消散不见。云天急奔过去,跪在床边,手颤抖地伸向羽被。在场的每个人都无比紧张,心剧烈地跳动,胸脯起伏不定,眉梢频繁稀颤。脸色发白的素月紧盯着那个被角,什么思想都被遗忘一般,手不知所措地紧捏着——害怕?担心?惶惶?期待?
      羽被被瑟颤的手指掀起一个角,一张几乎透明的脸出现在素月面前。
      脑里一个声音告诉她:“是他!”
      曾经,那张无懈可击的脸,那抿紧的嘴角带点含蓄的笑容;就在那柄光剑快坠刺她娇小的身体时,那修长轻盈的身体陡地掠飞过来,那只有力温热的手臂将她抱起。而今,那原本健康红润的脸现在却是那么苍白透明。
      她的脸也是那么苍白无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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