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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金莲:武松是引人遐思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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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武松一直把头低着,潘金莲的红艳艳的檀|口之中不由露出了一丝狎昵的笑意。她垂着头,看到自己的丈夫,矮矬子武大站在壮健的武松的身边,见他们二人本是一母所生的兄弟,一个器宇轩昂威风八面,另一个却三分像人七分像鬼,心中不觉郁气万分。
那是因为,在遇到武松之前,潘金莲可以说未曾见过真正的男人。
她是本县南门外潘裁的女儿,父亲早就亡故了。因她自小生得周正,又缠了一双好小脚——金莲二字本就从此处而来,母亲始终当她是奇货可居,九岁就被她卖在王招宣府里,习学弹唱,闲常又教她读书写字。她本性机变伶俐,不过十二三,就会描眉画眼,傅粉施朱,品竹弹丝,女工针指,知书识字,到十五岁的时节,王招宣死了,母亲把她争将出来,三十两银子又转卖于张大户家,与另一个使女玉莲同时进门。
那张大户有万贯家财,百间房屋,年约六旬之上,身边寸男尺女皆无。主家婆余氏,把家严厉,平日里并不许张大户沾花惹草,只因没有男丁,想到偌大家财百年之后无有归处,余氏这才买了金莲玉莲两个。张大户教她们习学弹唱,金莲原自会的,甚是省力。
金莲学琵琶,玉莲学筝,这两个同房歇卧。余氏初时甚是抬举二人,与她们金银首饰装束身子。后日不料白玉莲死了,止落下金莲一人。不知不觉就到了十八岁,越发唇红齿白,美貌非常。
对于自己的美貌,金莲当然是清楚的;对于张大户的垂涎,也不能说全然不知;而对主家婆的厉害,她更是早有体会。所以她对于张大户是日日躲,时时躲,但最终也难以躲过——
一日,主家婆去了邻家赴席不在,大户暗把金莲唤至房中,对她道:
“金莲,往日我待你可好?”
她将头低了下来,半响讷讷地道:“爹待奴家甚好。”
“我今日欲收用你,你愿是不愿?”
她又沉吟半响,方慢慢点头道:“愿。”
“那就好,日后大娘问你时,你可不得胡言。”
“……是。”
当日,六旬出头的张大户将她收用,手抚在她身上时,她还以为那是一块用了多时的墩布;嘴里呼出的气味也似沤了许久的阴沟,动作起来时更像一只苟延残喘的老狗,他弄疼了她、羞辱了她。
但她却不能不承受,因为这本就是她应该承受的命运,做使女、学弹唱、练针指、习妆容,每天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只是为了让做主人的更舒服地享受而已。
却说张大户收用了她之后,身上就添了好几样病症,第一腰便添疼,第二眼便添泪,第三耳便添聋,第四鼻便添涕,第五尿便添滴。自有了这几件病后,主家婆就得知其事,与大户嚷骂了数日,大户却说事金莲主动勾引方成其事,主家婆听说之后,便将金莲百般苦打。可怜金莲百口莫辩,只得硬受了。
大户知道主家婆不容,却赌气倒赔了房奁,要寻嫁得一个相应的人家。当时武大正租住了大户的房子,平日里甚是本分。大户家下人都说武大忠厚,死了老婆又无儿女,住着宅内房儿,堪可与他。这大户早晚还要看觑此女,又见武大人物猥琐,因此不要武大一文钱,白白地嫁与他为妻。
金莲自在内宅里做使女,外人轻易也见不到她,她也轻易见不到外人,成婚之前,并未与武大照面。知晓出嫁之时,心中还暗喜了几回:这次愿得嫁好郎君——不需油头粉面、人物风流,也不需满腹学问、才气横溢,只需年岁相当,勤勤恳恳,有担当又有情义,不强似此处千倍万倍?
谁想,等到新婚之夜,掀了盖头,坐在床上两眼向上一望,面前空空如也。听到一声夜猫子似的“娘子”,再一细看,眼前站着个怪物:小孩的身体,大人的相貌,正笑嘻嘻地看着自己。这便是自己所嫁之人——一思及此,金莲差点没晕过去。
本想嫁个良人,想不连人模样都没了!这才真是:一片冰心,托寄夜壶。
这武大自从娶了金莲,张大户甚是看顾他。若武大没本钱做炊饼,大户私与他银两。武大若挑担儿出去,大户候无人,便入房中与金莲厮会。武大虽一时撞见,但原是他的行货,不敢声言。朝来暮往,也有多时。忽一日大户得患阴寒病症,呜呼死了。主家婆察知其事,怒令家僮将金莲、武大即时赶出。
武大这般腌臜人物,金莲如何看得上?若只形容猥琐倒还罢了,第一不该自作活王八;第二不该一味吃酒,着紧处却是锥钯也不动,令她的一腔欲|火,蕴藉多时。白昼夜晚,无一时一刻不在肖想年轻体壮的男子。
故而今日,当她从帘子里走出,一眼见到了帘外那挺拔的男人之时,竟立刻觉得自己畏缩了起来,像是多年夙愿就在眼前,一时间竟心旌神摇,不知身在何处。在那一刹那间,在那威武昂藏的男人面前,忽然感觉到了的自己的卑贱与渺小。
那是自己男人的嫡亲弟弟。
虽然自己男人不是男人,可他弟弟毕竟也是自己的小叔。当他一口一个“嫂嫂”,眼里坦荡荡、落落大方地望过来时,她竟不敢与之对视,怕泄露心中蠢动的热情,怕一时隐忍不住,遮不了烧红的双颊及颤抖的双手。
可是眼睛却仍忍不住一睃再睃。
武松,他是奇男子,是伟男子,是真男子,是大丈夫。
他流动的光亮的明利的双眼、挺直秀气的鼻子,坚毅方正的下巴,最奇妙的要属那双薄薄的、抿得紧紧的嘴唇。若是自己的唇吻上去会是什么滋味呢?他是会惊得跳起来,用那双泛着光的眼睛盯住自己,还是也会将自己拥在怀里,用那温热的嘴唇来亲吻自己,将自己的香舌吮吸在嘴里呢?
那么近距离的拥抱,随之而来的一定会有男人粗犷而凛冽的气味侵入自己的身体,还有那抱着自己的、强健而有力的、打死过老虎的臂膀——有千斤气力吧?这么想着,仿佛那臂膀真的正紧拥着自己了。因为不知不觉间,呼吸就急促起来了。而且,当想到自己所呼出的气体在这狭小的空间里流转了一阵子之后,又被面前那强健的男子吸了进去,自己同时也吸入了对方所呼出的气,犹如两唇相接之时呼吸相闻似的。她心中不由得又是一阵震颤。
同时也想在对方面对展现出最完全的媚态、最明艳的容色、最风|流的姿势,所以在行完了礼武大下楼买酒菜去时,只剩下他两人在那里坐着时,金莲的脸上不由得显出了极冶荡含情的笑容:“叔叔,你如今在那里居住?每日饭食谁人整理?”
却听武松道:“武二新做了都头,刚答应了上司,别处住不方便,胡乱在县前寻了个下处,每日拨两个土兵伏侍做饭。”
金莲道:“叔叔何不搬来家里住?省的在县前土兵服侍做饭腌臜。若在一家里住,早晚要些汤水吃时,也方便些。就是奴家亲自安排与叔叔吃,也干净。”
武松道:“深谢嫂嫂。”
金莲见他一再推辞,便试探地道:“莫不别处有婶婶?可请来厮会。”
武松道:“武二并不曾婚娶。”
金莲待要再说,留他在家歇息,以图日后,只听武大买了些肉菜果饼归家。放在厨房,走上楼来,叫道:“大嫂,你且下来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