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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章 死与不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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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南坛易主,但朝夕阁内似乎从未有过什么变化,各坛弟子各尽其所。唯有半夏,身为阁主,但阁内的大小事务依旧是九引处理。她整日都在园子里面栽花种草,或背上背篓到谷内的各处寻找合适的奇花异草,毒虫鸟兽以研究新的蛊毒。
雪从外办事回来,路过药园,就看见半夏在院子里摆弄花草,不过短短的数日,药园里面的奇花异草就多了许多。雪不明白,即是半夏精通制毒,但也难担当起朝夕阁阁主的重任!有好多次,她都想上前质问半夏,问她进入清幽谷究竟有什么目的,但,终究被压抑住。担任清幽谷西坛坛主多年,雪了解九引,绝不会在朝夕阁内赡养闲人。
半夏早已瞥见站在园子外的雪,却只淡淡一笑置之,依旧摆弄着她的花花草草。
未得许可,朝夕阁弟子不得随意进入药园,雪再如何忿忿不平也只得离去。
让雪难以接受的不止只有药园一事。一日,九引召集了各坛坛主,宣布了另一件让众人都惊诧的决定。
“谷主,这件事就让我们四坛去办不就好了?为何要您亲自出马?”雪率先开口。
“是啊,谷主,东边的情况,我最熟悉不过,我同花一道前往,定能挫败黄衣教。””极少对九引的决定有异议的风,这一次也忍不住反驳。
“不必,除了花,留下的三人我都另有安排。”九引的话坚定的不容拒绝,“阁内的事务由半夏全权处理。”
“怎么可以?”雪惊叫,“怎能将朝夕阁交与来历不明的人?”
“雪!”
雪被九引的呵斥声震住,他鲜少生气,但……雪垂首:“属下越矩。”
无论如何,半夏已是朝夕阁阁主,权力在她之上。
“都回去收拾好东西,明日一早便上路。”
密谈至始至终,半夏没有开口说过任何话。
“给你。”九引出发前,半夏交给了他一个包袱。
“有劳。”
翻身,上马,扬尘而去,半夏相信,她的选择不会错。
众人出发之后,阁内事务亦并不多,半夏更多的依旧是在药园栽花种草,这也是她与九引约定的其中之一。
除去她与九引的约定,单说清幽谷这个地方,半夏还是十分喜欢的。
清幽谷各色竹子环生,其中以墨竹最多,谷内有条溪流从远处的高山上汇集而下,谷中人便围着溪流日出而作日入而息,谷内的生活多为自给自足。或许正是由于谷内生活怡然自若的特点,所以朝夕阁,这样一个充满杀戮的地方,却丝毫看不出它的血腥。
有时候半夏独自一人进深谷里头捉毒虫的时候,她总喜欢在竹林间漫步,记忆中,也有一个地方,曾经是这般繁竹葱郁。
偶尔也会有那么一瞬,半夏觉得,一直这般平淡下去也好。但骨子里总有一个声音在黑暗处叫嚣,令她无法停止。
恍惚间,她已将手中小瓷瓶中的药水倒入原本猩红的汤药中,汤色顿时变黑。她淡漠的端着碗,放入关着老鼠的铁笼子里。转眼间,一群老鼠已然倒在了笼子里,口中溢出黑色的液体……
半夏微微一笑,提着笼子走出竹楼将老鼠埋葬。
偶尔有弟子前来药园取药,看到这样的一幕,纵使他们时常杀人不眨眼,也会心中砰然一悸。慢慢的,半夏的冷绝便在阁内传了开来。
在弟子们的眼中,九引那样一副永远淡漠的表情让他们心生敬畏,但如今这样一名喜欢穿着玄衣,并在乌发上别一朵火红罂粟花的女领主,更加让他们不寒而栗。纵使半夏与弟子们从未摆过身份,说话亦总是和气。
“来人!”尖细的女声惊扰了朝夕阁中忙着伙计的众弟子。
“西雪坛主?”一回头,就看见西雪推着的车辇上,北月坛主已经昏迷不醒,他的一身白衣,早已染上了暗红色,“北月坛主!”
“快将坛主送去药园。”不知谁喊了一句。雪将北月送进竹楼,本是累得不堪重负,又觉得腹中一股奇异的气流游走,疼痛难耐的就欲倒下,但听见弟子这么说,强支着上前拉住车辇:“不,去找阁里的药师,让他们到月的房里。”
“西雪坛主,这……”推车的两名弟子犹豫,有一名又道:“北月坛主的旧疾复发,加上又受了这么重的伤,谷主这会儿又不在,弟子担心……”
西雪迅速分析那弟子的话,一直以来,清幽谷里,医术最为高明的,莫属九引,如今他人不在……雪低头看向月,几番斟酌,咬牙道:“那就先送去药园,快!”
几名弟子得令,不敢迟疑,火速将月送去药园。雪这才稍微放心一些,无力的就要倒地,幸而边上有人扶住了她。
“还愣着做什么?快扶我去药园!”雪对弟子呵斥。
车辇被推进药园,弟子们兢战的上前打扰半夏:“阁主,北月坛主他……”
“怎了?”半夏回身,见到月一身血衣,立刻警觉,“快,送进屋里!”
半夏刚要挪步,手便被抓住:“你若是救不活月,就立马离开清幽谷!”
“你若再抓着我,延误了诊期,便休怪在我头上!”半夏敛容,目光直视雪。这样的目光,是雪从未见过的,她下意识的收回手,半夏已经掩上了房门,她只得在房外焦急的等待,双手抚着她的宝剑,如果月走了,那这剑下一个要饮的便是半夏的血!
“怎样?月怎样了?”半夏方走出来,雪便上前捉住她。
“雪姑娘似乎很喜欢拉拉扯扯?”半夏看着她的手淡淡的说,目光落在雪另一只手握着的剑上。
雪立刻缩回手,握着剑的手,已经蓄势待发,她又问了一遍:“他到底怎样了?”
“依我看,月的情况可比你的好!”半夏的语气依旧淡淡的,但在雪听来总有一丝讽刺之味。
“嗯?”雪闻言一怔。
“看来雪坛主还不自知?这药,早晚服用,连服三日。一开始可能会很痛,不过我相信,雪坛主的意志!”半夏将手中的小瓷瓶叫给雪,她从一开始就看出雪也中了毒,只是底子较好,尚未发作,只是强行用内力将毒压制住,加之雪又一路奔波将月送回清幽谷,如今毒素早已倾入五脏六腑。
“……”中毒?雪这才警觉,腹中那股气流怕就是这毒。她和月两人前去剿灭唐门,未想却双双中计。雪惊讶的看着半夏,她,竟一眼便看得出?
“怎么?怕我毒死你?”半夏见雪无动于衷,挑衅。
“哼!”雪一把夺过小瓷瓶,“你确定月能活下去?”
“活不活的下去我不清楚,但死是一定死不了的!”半夏说得轻描淡写,好似再平常不过的一件事。
“什么?”活不下去?雪无法理解半夏的话,本想问个究竟,心中立刻做出定夺,冲进房内一把扑到月的身边,见他呼吸均匀,这才放下心来。
“月……”雪轻声喃喃,似是想起了什么,一向凌厉的西雪坛主露出少有的惆怅表情。
忽然又是一阵难以忍受的疼痛,雪伸手按住小腹,那种难以描述的疼痛使她无法站立。
听见响声的半夏迅速赶进来的时候,雪的面色已经发黑,她的面容也早已因为疼痛而扭曲。半夏不敢迟疑,赶紧将其穴道封住,喂食其服下药水。
“啊——”那是药力发作所带来的剧痛,雪在恍惚间,看见半夏模糊的脸,她说服下这药会很疼,但没说会这样揪心的疼……
好不容易,一阵剧痛过去,雪才安然入睡。半夏让弟子将雪送回她的院子,并到院子里,将雪糟蹋的花草整理一番。
等到半夏再次进屋的时候,月正翻来覆去,似是在寻什么:“你可是在找这个?”
“正是!”月眼中的焦急顿时散去,盯着半夏手中的蝴蝶结发带欣喜。
“好好收着。”半夏给月治疗的时候,他的手一直紧紧的抓着这条发带,遂将它收好。
“多谢阁主。”月握着发带怔怔出神,那条发带已有些发旧,原本的冰蓝色也因月这次深受重伤而被染上了暗红色,有一种说不出的味道。盯着看了好一会,月将其小心收入怀中,问:“雪坛主可好?”
“在自个院子里,不必担心。”半夏站于床榻边,又问:“我有办法让你这双腿再站起来,你可愿意?”
月的神色蓦然变得忧伤,他的手,隔着被褥按压在膝上,修长的手指指节分明,沉默了好半晌,才回答:“让我好好想想。”
半夏不在此事上多说,每个人都有一个他不愿想起不愿提及的噩梦。
“阁主——”就在半夏要退出房间的时候,月叫住了她,“属下有罪,这次的任务……”
“我已了解一二,月坛主不必自责,唐门的奇毒暗器不容小觑,你们能活着回来已不容易,你和雪到时候给我一份伤亡人数的名单。”
得到名单的第二日,半夏便向分散在天下各处的朝夕阁分会散布消息——即日起,但凡在出任务之时伤亡的弟子,都将其牌位供入总堂。
纵使,朝夕阁各坛弟子都仅仅只有一个代号,他们的出身背景,除了原本出生于清幽谷的,早已被人遗忘。但这一举措无疑是一个惊动朝夕阁上下的举措。江湖儿女,站在杀戮之巅,死对多数人而言,不过再寻常不过。
更何况于朝夕阁的弟子来说,只要一死,那么原本属于他的代号将很快被另一个人所取代。供奉与否又有何意义?
“来人,帮我把雪坛主叫过来!”月在床榻上得知这一消息之后,心中隐隐担心雪,果然在北坛弟子赶到雪面前的时候,雪正准备前去质问半夏。
“不必多说,我知道月找我何事,但今日我非得问个清楚,她把这朝夕阁当做了什么!”雪撇开北坛弟子。
“雪……”虚弱的声音从门外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