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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榕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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闹钟响几次,陈生烦躁地摸到床头的手机关掉。
才六点半。
谢闻意已经起了,不见人。
陈生躲在被子里把衣服换好才出来。
昨天下了雪,今早外面就是白茫茫的一片。
热水淋在手上,惹得陈生一声舒适的喟叹。热帕子在脸上敷过一会儿陈生才愿意拿下来,脸上也跟着冒热气,刚出蒸屉的包子似的。
左小青给他买了冬天要擦的宝宝霜,抹在脸上滑滑的。
他一百万个肯定及确定谢闻意没有擦,明明左小青是买了两份寄到家里的。
“谢闻意!”
陈生手指上挖了一块乳白的膏体,还没出浴室就在喊人,问他在哪。
回应他的人正在客厅烧水,两个书包都装好了放在鞋柜旁边的矮沙发上。
“谢闻意,快过来,我给你擦香香。”陈生把膏体抹在掌心揉开了,抬手拍在谢闻意脸上。
温热的掌心在脸上抹来抹去,谢闻意被任意揉圆搓扁。
陈生今天穿了件长到脚踝的黑色羽绒服,帽子还是那顶带白绒球的毛毡帽,整个人都被捂得严严实实。
除了脖子有点空。
陈生不爱戴围巾,谢闻意是知道的。
但昨天下了雪,今天会更冷,谢闻意思考一分钟,还是从房间找了条围巾出来给他围上。
陈生的半张脸都埋在围巾里,只露出那双又大又亮的眼睛。
“谢闻意。”陈生抱怨:“脖子痒。”
“忍着,到了教室可以取。”谢闻意说。
“好吧。”陈生扭扭脖子,把头埋得更深。
谢闻意是专制独裁的君主,他是心甘情愿的下属。
七点两人准时出门,谢闻意也戴了一条和陈生一样的围巾,这是他们前几天收到的冬日礼物。
和宝宝霜一起寄过来的。
戴着围巾,呼出的热气都萦绕在脖子里,闷得陈生昏昏欲睡。
这么想着,陈生就低头抵在在谢闻意的背上。
背上背的是自己的书包,怀里抱的谢闻意的书包。
陈生还在两人确定的关系那天在某红色软件逛了半个多小时,选出一对小包挂。
他的是一只大鹅,谢闻意的是一根大葱。
谢闻意起先百般不情愿地挂上书包,等陈生得意洋洋地拿自己的大鹅去啄谢闻意的葱时,却被谢闻意赶走,并放话:“是你吃不到的葱。”
思及此,陈生傻笑出声,张开手捏住谢闻意书包上的葱。
他的陈大鹅什么葱都能吃。
谢大葱看招吧!
陈生一个人在车后座也能玩起来,冷风吹乱的发丝都顾不上,一心只有谢大葱。
自行车驶进学校大门,门口的那棵大榕树叶子都掉完了,要等到来年春天才又发芽。
那时就又会枝繁叶茂。
七中的标志就是这棵大榕树。
陈生喜欢这棵树。
记得这棵树下,他懒得骑车的日子里,会在小摊贩那里买一支雪糕,边吃边走回家。
尹建他们几个骑自行车比他快,掠过他身边时扬起一阵阵风。
周末他还要经过这条路去找朋友打篮球,这棵榕树总是最显眼。
一到冬天就光秃秃的,陈生难免期盼他快再发芽。
发芽了,就是初春,长开了,就又是盛夏。
说来说去,陈生喜欢的是夏天。
有冰汽水的夏天,有葱郁树荫的夏天,有短袖和跑道的夏天,有蝉鸣喧闹的夏天,有海鸥停靠的夏天。
教学楼的拐角处,有谢闻意的夏天。
他和谢闻意,也是在夏天相遇的。
额头上仿佛还有印记,是撞在谢闻意肩上的地方。
因为穿的是长款羽绒服,陈生是侧坐在自行车后座上的,到地方之后双脚一跳就下车了。
漂亮的起跳!他的双脚笔直!稳稳地落在地上!
让我们恭喜陈生选手完成这次完美的落地!
陈生心里美滋滋地哄自己,这样他才有上学的勇气。
谢闻意锁好车来拿书包的时候陈生刚好夸完自己,谢大葱的在车上被蹂躏一番后略显憔悴,谢闻意一眼就看出来自己葱被虐待过,捉住陈生书包后边的鹅使劲捏几下。
“谢闻意你干嘛!”陈生反手要救回自己的大鹅,半张脸都在围巾里,剩余的那双眼睛没有任何威慑力。
谢闻意见他发丝凌乱,小卷毛粘在毛毡帽上一缕一缕的,抬手给他全捋下来。
大鹅自然得救,陈生压下围巾,脖子伸得老长,只为冲谢闻意吐吐舌头,说:“不要欺负它!”
到底谁先欺负谁的。
面对陈生的颠倒黑白,谢闻意可怜地看大葱一眼,心说:两个孩子的家庭注定偏心。
偏心的父亲一脚三级台阶地上楼,卑微的母亲在后面跟。
羽绒服张不开腿,陈生是把拉链从下面拉开了的。
上了楼,谢闻意给他吧拉链拉下去,又把围巾往里掖了掖。
他知道,陈生自己肯定会嫌麻烦不把拉链拉上去,还会嫌围巾勒脖子取掉。
这样给他掖一掖陈生就不会觉得太不舒服。
做好这些,谢闻意拍拍陈生的肩,让他回去上课,自己拐弯进了自己班。
刚进去就是徐子平在位置边上等他。
“欸,谢闻意,你来了。”徐子平朝他招手:“快来,老王让你今天上去讲题,刚刚他来找你的时候你还没来,让我告诉你一声。”
“什么题?”谢闻意放下书包,把大葱摆在座位上坐好,没让它吊在书包侧边。
“就昨天发的那张,老王说你考得挺好的,让你讲。”徐子平说:“对了,你考多少啊?”
谢闻意没说话,从课桌底下整齐的试卷袋中抽出写着数学的那一夹,找到昨天发的试卷拿给徐子平看。
徐子平本来也是想来看看选择题答案,谢闻意既然直接给他了,他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我去,你……”
接过试卷看到试卷左上角的分数时,徐子平哑住。
谢闻意还在收拾昨天带回去的作业,一本一本叠好放在左边空的桌子上等课代表来收。
“你怎么了?”谢闻意看徐子平愣住不说话,以为他看不懂字。
“没有……”徐子平拿出自己的试卷改错,把答案都抄上,回去再自己慢慢算。
“你居然是满分,太吓人了吧。”徐子平走时还是没忍住,说。
谢闻意无所谓道:“这次的题比较简单。”
“哦。”徐子平没说自己才刚及格,含泪回座位了。
谢闻意也没乱说,这次的题确实不太难,班上考高分的也挺多。
但满分只有他一个。
谢闻意拿回试卷,从头到尾粗略看了一遍,预备一会儿的讲解。
等到中午吃饭,陈生难得焉嗒嗒得在门口等他,而不是一早就冲去食堂。
“怎么了?”他问。
“被英语吸干精气了。”陈生回。
谢闻意轻笑一声。陈生说的倒没错——他现在这个双眼无神的状态,的确像是志怪小说里遇上女妖精的书生。
陈生听见他笑,甩开了双臂大步往前走,把谢闻意甩在后边。
谢闻意走跑两步追上,拎起陈生后颈的衣物不让人跑。
“好好走。”谢闻意逮小猫似的捉他。
陈生鼓起来的气一下子泄出去,小声“哼”一下以作报复。
他们两人今天去得晚了,排队要排一会儿,那边尹建他们已经吃上了,招手让他们快点。
哪怕晚了,陈生的好运气常在,他喜欢的菜都还有,还是最后一份。
暂且原谅这个世界一秒钟。
吃饭时谢闻意才得知陈生性质不高的原因。
原来是上午最后一节的英语课抽到陈生讲题,姜婷一连让陈生讲了整道完形填空连带翻译。
直接把冬天本来就处于低电量模式的陈生讲没电了。
现在猛猛吃饭的陈生正给自己急速充电。
七中的小卖部到了冬天会有热饮,谢闻意两口吃完午饭去还餐盘,绕到食堂外的小卖部挑了瓶陈生之前喝过的。
偏烫的瓶身贴在脸上,陈生舒服得眯眼,微凉的指尖摸上面上的热饮,连带包住谢闻意的手。
“好舒服。”陈生没着急喝,一直把热饮捧在手心暖手。
谢闻意摸一把陈生带凉意的脸颊,“鼻子都冻僵了,怎么这么怕冷?”
陈生摇头甩掉谢闻意捏他鼻尖的手,拿自己滚烫的手心握上谢闻意的手背。
“给你也暖暖。”陈生说话时呼出的热气模糊面容,谢闻意又笑,手上的温度清晰,不容忽视。
希望食堂到教学楼的路可以长一点,陈生想。
他喜欢和谢闻意牵手,喜欢看谢闻意因为他笑。
临到楼下,陈生嫌手没牵够,舍不得放开。
冬天太冷,路上人少,陈生期期艾艾地看着他。
谢闻意无奈叹口气。
七中四角楼的一楼,堆放杂物的楼梯背后,他浅浅落下一个带着冬日气息的吻,印在陈生额头。
不够似的,接着又一个吻在鼻尖留下。
最后是唇。
陈生全程睁着眼睛,看着谢闻意的睫毛刮蹭在他脸上,鼻梁上的痣离他忽远忽近。
“充满电了吗?”谢闻意问。
陈生开口,结结巴巴:“够…够了。”
“回去上课?”谢闻意扯扯他的围巾,把陈生整张脸都快捂住。
陈生闷闷的声音从围巾里面传出:“嗯,上课。”
一亲就傻。
谢闻意拉陈生出了楼梯间,碰上尹建回来,跟他们打招呼:“哟,你俩才回来啊?”
陈生还在微醺状态,谢闻意点头算是回应。
尹建瞧着两人之间气氛不对,也说不上来到底怎么了,想不通就没再想。
“我先回去了哈,李芷怡让我给她带的热饮,我怕晚了要凉。”尹建两步并三步上楼。
陈生一直在“嗯”,根本没听尹建说了什么,只知道人来过。
“走了。”谢闻意拉着他上楼,把人送到教室。
陈生要进教室,又回头小声对谢闻意说:“晚上见哦。”
“好,晚上见。”谢闻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