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本加厉》阿塔卡卡

6、啊啊啊

　　他们没在小卖部滞留太久，沿着这条马路继续行走。

　　大约走了大半个小时，前方出现一个分岔口，或许是因为丧尸爆发的太突然，这里曾发生过严重的交通事故。五六台车辆相撞在一起，钢板在巨大的冲力下挤压变形，如同将整个车身揉成巨大的铁球。中心两辆车呈“倒立”的姿势，驾驶室内的空间已经被压缩到只能伸进半个身子。举目望去，所见之处皆是一片狼藉。

　　旁边还停住几辆敞开车门的小轿车，车主却不见踪影，可能是下车查看的时候遭受到丧尸的袭击。

　　玻璃的碎渣、血液以及人体的残肢混杂，被时间洗刷，在油柏路上显露出暗沉的褐色。

　　待江竹筠走进，才发现翻倒的其中一辆银白色车旁竟躺着一个婴儿的尸体。

　　他似乎连一岁都不到，颈部被咬掉了一大块血肉，缺了大半的脖子还挂着很小一块白玉，上面刻着观音的图案。面部呈现灰青色，或许是在临死前被丧尸病毒感染，他还保留着基本的人型特征，全身的皮肉都腐烂严重，灰色的瞳孔大大地睁着，望着远处的天空。

　　江竹筠难以接受地移开视线，蓦然瞥见被挤压的车内伸出一双已经腐烂成白骨的双手，就在婴儿位置的不远处，手腕上还戴着已经生锈的手链。

　　很显然，这双手的主人或许就是婴儿的母亲，在遭遇车祸后，她用尽全力将自己的孩子托举到车外，妄想能给孩子一条生路。她可能在生命流逝的最后一刻，都抱着这种卑微的愿望，又或许眼睁睁地望着自己的孩子被怪物撕咬，却无能为力。

　　无论哪一个选择，在这场丧尸病毒爆发的那一刻，一切的绝望与挣扎都成了末日开幕的序曲。

　　江竹筠扶着旁边的车门弯下腰干呕了几下，不是因为被气味恶心到，而是因为痛苦、震惊和难过的情绪排山倒海般冲击着他。

　　这里不是单纯打怪的游戏，而是实实在在，人类赖以生存的家园。每个丧尸曾经也是像他们一样正常的人类，却被控制住与同类互相残杀，没有思想，只被最原始的欲望驱使。

　　江竹筠弯下腰，小心地抱起襁褓里的婴儿，将他和那双手放在一起。这是他唯一能做的事情。

　　杨邢拉住欲往江竹筠方向走的瑜羽，在后者疑惑的注视下不自在地开口:“我们去检查下有没有能开的车。”

　　这个时代的汽车不像他们熟悉的光车，仍是以在陆地上驾驶为主，但要想尽快抵达目的地，就必须要依靠交通工具。

　　杨邢挑中几辆车一一进去试，都没有反应，直到第四辆，他发动了几次，汽车终于发出嘶哑的轰鸣声，在地面上缓缓行驶了几步。

　　杨邢摇下车窗，叫上瑜羽和江竹筠，打开通讯的导航功能“如果顺利的话，大概四个小时就能抵达。”

　　现在行走的路线相当于从郊区经过市中心再去往另一个郊区，路上的艰险可想而知，但他们都没有在这种时刻扫兴，毕竟能找到一辆还能驾驶的车已经是意外之喜了。

　　小车平稳地在路上行驶，它操作起来和光车差不多，杨邢捣鼓了两下，很快就能上手。

　　正午的阳光直直打进车内，江竹筠将额头靠近车窗，感受源源不断的温暖，好像又短暂地从地狱回到温暖的人间。

　　这份平静很快就被打破，下一个路口的人流量又多起来，马路上的汽车歪歪斜斜地卡在路中间，周围还倒着许多自行车和电动车，让道路变得寸步难行。

　　杨邢努力从夹缝中行驶，还是被前面叠着的三四辆电动车挡住，他烦躁地拍了下方向盘，清脆的声音在寂静的车内格外突出，吓了瑜羽一跳。

　　“我下去把那些电动车搬走吧。”一直在观察路边的江竹筠很快反应过来，打开车门走向前去。

　　杨邢皱起眉头，确认周围没有什么危险后，回过头说:“瑜羽，你也下去帮一下江竹筠。”

　　“好嘞。”瑜羽利落地下车，扶起电动车把它丢到旁边，两个人很快就把路面清空了。

　　似乎是担心后面还会有这种车挡着，江竹筠站在路边没动，用手指了指前方朝杨邢示意。

　　正在这时，从旁边的花坛冲出来一只丧尸，眼看着就要扑向江竹筠的后背，他张着已经裂开腐烂的嘴，如同被饿了好久的恶犬，动作迅速而又疯狂。后者还没反应过来，正弯下腰搬自行车。

　　“江竹筠！小心！！”杨邢失声大喊，想要拉开车门。他还没来得及采取行动，瑜羽已经动用瞬移功能，眨眼间移动到江竹筠的后面，护住他的身体，一把砍向丧尸的脑袋。

　　痛苦的嘶吼声传出，丧尸猛地倒在地上。他们这下搞出的动静不小，瑜羽顾不上其他，踢走挡路的自行车，急忙拽住江竹筠的手，带他冲回车内。

　　车门砰地关上，瑜羽还有些惊魂未定地喘着气“小江你刚才吓死我了，幸好我的功能是瞬移。”

　　江竹筠也搞清楚发生什么事了，他一脸歉意地从背包里掏出湿纸巾递给瑜羽“对不起啊瑜姐，我刚刚大意了。”

　　瑜羽接过湿巾，爽快地拍了两下他的肩膀当做安慰。

　　已经陆陆续续有不少的丧尸从各个地方窜出来，杨邢看情况不妙，直接将挡在路上的自行车碾压过去，七拐八拐地绕进旁边的公路桥。

　　上了高速，眼前的视野立马开阔了不少，杨邢加快车速，一路朝着市中心行驶。

　　这个车的空调已经不能正常运转了，虽然现在已经入秋，但正午的温度还是很热，江竹筠将车窗打开一条缝，大风争先恐后地挤进车内，冲散车内沉闷的空气。

　　路边种植的一排排杨树飞速地倒流，繁密的枝叶连成浮动的绿浪，里面的叶片在阳光下闪着亮白色的光。开出这段路后，两边没有种植树木，江竹筠终于看到了被杨树遮挡住的风景。

　　大片大片的块状农田因为无人护理，长满了杂草，在它的附近，有几栋挨在一起的居民楼，低矮敦实的楼房外层涂着浅黄色或者白色的油漆，显得十分亲切。在他们那个时空几乎都是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很少能看见这样的风景。江竹筠还记得，自己唯一一次见过这种房屋，是在海都市的一个农学博物馆里，但也只是以模型和图片的形式。

　　他觉得新奇，干脆手肘撑着车窗观察这些房子。车内很安静，只有呼啸的风声。

　　杨邢和江竹筠都不是爱说话的类型，瑜羽虽然喜欢聊天，但显然不太习惯这种只有自己在找话题的聊天方式，于是也沉默着将头靠着椅背闭目养神。

　　过了一会，杨邢视线扫过车内后视镜，发现江竹筠撑着手，已经快要睡着了，头像小鸡啄米一样一点一点地撞上玻璃，被撞疼了就蹙着眉直起身，又迷迷糊糊地睡过去。

　　怎么一上车就跟打了安眠药似的，这么能睡。他莫名想笑，又马上如梦初醒般的收敛嘴角。正打算移开视线，原本打瞌睡的人忽然有预感地睁开眼睛，透过后视镜与他对视。

　　泄进来的光划过少年倚着窗的侧颜，将他微眯着的眼睛照成漂亮的浅棕色。杨邢握住方向盘的手不自觉地紧了紧，装作无事地看向前面的路况。

　　江竹筠是被撞醒的，他没注意到刚才短暂的插曲，从包里掏出水解渴。一个方形的薄荷糖盒子被水瓶带出，啪嗒掉在脚下。

　　他弯下腰去掏，捡起来的时候正好瞄到前座的杨邢，于是就顺便从里面抽出一颗凑近去问:“杨队，你要不要吃薄荷糖？”

　　瑜羽还在睡梦中，江竹筠怕吵醒她用的气声，温热的气息扑打在杨邢的耳朵边，激起他一身的鸡皮疙瘩。

　　后者不适地微微躲开，耳廓浮现一点可疑的红晕“不用。”

　　......忘了，江竹筠立马拉开距离，老老实实地坐回去。

　　窗外的场景已经渐渐从低矮的楼房和工厂变成耸立的高级公寓，很明显，他们已然抵达市区。

　　江竹筠将瑜羽叫醒，车身在下坡时突然剧烈地颠簸了一下，江竹筠措不及防朝前扑，差点磕到车门，瑜羽连忙拉起他，紧张地问:“什么情况？”

　　杨邢谨慎地降低了一点车速，回道:“没事，刚才貌似碰到什么障碍物了。”

　　这话并未缓解大家心中的不安，到了市区也就意味着刚才那几小时的安逸已经不复存在，他们都有些草木皆兵。

　　这里的破坏程度显然比郊区要严重许多，马路上翻倒着数不尽的车辆，一旁的店铺里一片狼藉，商品凌乱地散落在地上。途径一架天桥时，下面躺了满地的死尸，有些只剩一架残缺的白骨，有些则跟死去的婴儿一样，还留有腐烂严重的□□。太多的阻挡物，杨邢只能硬着头皮开过去，车身每晃动一下都感觉像是碾过那些尸体。

　　市区的人流量明显增多，这辆车虽然运用了防噪音技术，但明晃晃地开在路上还是吸引了许多游荡在街边的丧尸，他们从僵硬的状态下苏醒过来，前仆后继地追逐过来。最可怕的是，这些丧尸不会有累的感觉，他们就像台永动机，直到失去目标才会放弃。

　　杨邢咬紧牙关，踩下油门，加速行驶的黑色轿车灵活又惊险地在各种障碍之中穿行，慢慢将追赶的丧尸甩在后面。

　　瑜羽心脏都要飞出嗓子眼，她透过后玻璃望去，情不自禁地骂了一声:“靠.......”

　　越来越多丧尸聚集到一起，从她的角度只能看见密密麻麻的人头，带来让人头皮发麻的视觉冲击。

　　车突然急转弯，瑜羽被惯性甩到座椅角落，还未稳住身子，上方的车窗忽然被猛地一撞，她被震得抬起头，与丧尸来了个近距离对视，它不知道从哪里窜出来，死死地扒着车门，没有表皮的烂肉黏在车窗上，留下棕色的污渍。

　　“啊啊啊啊啊！！！”

　　杨邢一个左拐，丧尸同前方的货车相撞，瞬间飞出很远的距离，在半空中划过一道弧线。

　　“我宣布，这可以成为我见过最恶心场面的前三。”瑜羽死死地抓住上方的扶手，整个人虚弱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