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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歌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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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ivehouse是晚上七点的,我们刚吃完午饭,钉崎就和个陀螺一样,精神气满满地开始疯狂旋转打扮,衣柜里的衣服铺满了床和地板,随便哪个桌面都满满当当放着各种勉强能想到用途的化妆品和小物件。
我在国内是个名副其实的死读书的,每天眼睛一睁就在寄宿学校的宿舍教室食堂搞三点一线,别说那种用来支持乐队的livehouse了,唯一的娱乐活动都是后山抓黄鼠狼,勉强加一个用教师办公室的wifi玩手机。要不是自小精力充沛,光我那天天695上课的日子,就够我肝虚到嗑护肝片了。
苦学至今,也算不上好学生,顶死是个不上不下的乖学生——如果老师知道我与黄鼠狼夜会后山,唯一的“乖”也得卡掉。
再说钉崎,她也算半个乡下人了,但是她心向Tokyo,学着杂志和ins收拾自己,虽然没有隔壁学校真依那种从头顶到脚尖都整顿的精致,出门前那一套也够让我大开眼界了。
我从小到大都是我妈给我什么,我用什么,一瓶大宝和儿童护肤霜扔在洗脸盆里,就中午天热,皮肤发干摸一下,用了一年才用掉瓶郁美净,我妈也不觉得我个孩子需要护肤,我就素面朝天地在太阳下面无所顾忌地跑。
然后被钉崎逮住了,她才画好眼线,脸白生生的,大约是实在看不下去了,拿腿卡着我脖子,先抹了我一脸防晒霜:“不会吧!你就拍了个水就想出门!”
我刚要跑,她又把我逮回来,按着我要给我上全套眼影眼线和卧蚕粉底液,我一边爬,一边喊放过我。
“行吧,强扭的瓜不甜。”钉崎撇撇嘴,然后就逮着还傻乎乎在原地收拾桌子的虎杖去给她看衣服,我大松一口气,端着盘子溜到了厨房。
厨房里哗啦啦地,伏黑弯着腰在刷锅。
他眼睫毛很长,日常面无表情,垂着眼看的时候有一种让人脸热的认真,我觉得那锅被他看得都有点招架不住。
我放下盘子,给伏黑抱怨:“我有这么黑吗?钉崎一定要整我脸。”
伏黑从善如流:“还好。”
“对吧,我也觉得,我舍友都说我天生丽质,差一点就能迷倒万千少女了。”
“差个性别。”
“你还记得吧,我妈说当初怀着我,去医院做b超,医生都说我是男的,生下来她都吓一跳以为抱错了!”我撑着厨房的台面就坐上去,嘴里说个不停,“我要是男的,现在女朋友都不知道几个了……”
“你睡醒了吗?”
“……”
我深吸一口气。
“咱们小学的时候,过年我妈带咱们去寺庙里求签,我不求到过桃花运的那个吗?”
“那个都是街边的小摊子,连津美纪都不相信。”伏黑说着把洗干净的锅推给我,让我擦干净。
我老老实实从台面上滑下来,随便拿布子在锅上画圈圈。
我妈人在异乡毫不把自己当客,信仰文化也交融合并,过年反正不能回国,就拉着一大家子随着日本人传统习俗,新年那天一家人吃大餐看日本电视台的节目,第二天早上一起去寺庙那里点签算命。
寺庙的门前很是热闹,人挤人的,大人们的腿和柱子一样摆来摆去,抬起头都看不见天,我妈老是害怕我们丢了,于是她一手拉着我爸,一手拉着我,我爸拉着津美纪,伏黑拉着我,很多次都是一堆人挤过来了,我还没反应过来,就只剩我和伏黑了。
伏黑就一脸司空见惯,毫不惊慌地找了个人少的角落,两人一起牵着手站在那里。
我妈一扭头,两只手都空了,我爸丢了,我也丢了,连着我们两个牵着的伏黑津美纪也没影了。
我觉得我妈那时一定在心里第一万次骂我爸和我爸的女儿都是傻的,然后再第一百次质问这个世界,为啥她英明一世却摊上这么一对父女。
我第一次走丢,看着那人来人往陌生的街道,如果不是伏黑一直用眼神鄙夷我,我肯定要哭出来。
“伏黑,我们走丢了……”
伏黑毫不意外:“你妈让我牵着你,津美纪牵着你爸,就是知道你和你爸一定会丢。”
“我爸也丢了!”
我狂喜,顿时鼻子也不酸了腰板也挺直了,只因为我妈要是骂我一定会追根溯源骂我爸,我爸又是二愣子,顶上几句嘴,我妈就完全不会骂我了。
感谢我爸是个二愣子!
我妈后面找到我们两个的时候,伏黑还找到了同样流落人海的我爸和津美纪,那一刻我觉得我妈看伏黑的眼神,和看我们父子俩的眼神形成了鲜明对比。
我扯扯我爸的手:“爹,咱们失宠了。”
我爸完全听不懂。
伏黑擦干净手,拿过那一堆盘子,顺口说:“我还记得,你去寺庙的每一年,都抽到了大吉。”
好像确实是有这件事,我回想了一下:“是这样,我也记得,你手气太差啦,每次都是大凶。”
“有什么关系?”伏黑说着,把洗干净的盘子放到柜子里,他走到我旁边,说起今天晚上的事:“你们既然七点去,几点回来?”
我不再想关于大吉和大凶的事情,仔细想了一下,抬起头告诉他:“钉崎说要开三个小时,不过她说很多时候都会延时。”
抬起头的时候,我又看见他那浓密的眼睫,心里咯噔一下,赶紧搓搓自己的脸,提个神,让我不要被迷得神魂颠倒。
“十点……这么晚啊。”
不好了,他皱起眉,两只眼睛不知道为什么变得更好看了,好像水面出来波纹……
白佳乐,振作起来!那是你的兄弟!
更不对劲了……
我忽然觉得这小小的厨房好像连上了抽氧泵,让我有点喘不过气。
伏黑眨了眨眼,我深吸一口气一个后仰,刷得拉开厨房门,看了门外花枝招展的钉崎洗了洗眼。
钉崎活色生香,上了妆后本就浓烈的眉眼也艳如桃李,我看见她就觉得气都顺了。
果然……男人是毒药,不能沾啊。
一只手搭到我肩膀上,我周身一抖,讪笑着扒拉掉伏黑的手:“干啥呢干啥呢,咋还动手动脚。”
伏黑有点高,弯下腰,在我耳边说话,搞得我耳朵痒痒的。
他说:
“你干嘛堵在门口不出去。”
我和钉崎终于在下午两点出发了,伏黑在我们走之前告诉我,他会在晚上去接我们。
我完全不觉得我和钉崎在晚上会被抢劫,光钉崎那暴脾气,劫匪跳出来估计连“把钱交出来”都没喊出来,钉崎就能送他先来一个脑袋着地四脚朝天了。
到时候都不是劫匪抢劫,是我大半夜抱着钉崎的腰求她放过躺在地上的这个被生活所迫不得已走上歧途的可怜劫匪大叔,给他一个改过自新重新做人的机会。
我们到目的地的时候,才不过三点,我还没来得及问钉崎为什么来这么早,就看见她从包里拿出一个干净的纸袋子,给我撕了一半。
然后,我看见了长龙。
准确说,是一队人,已经排了少说一两百人了。
钉崎恨道:“这次都提前四小时了!居然还有这么多人来得比我们还早!”
她排到队伍后面,把纸袋子垫在台阶上,坐下来,让我坐她旁边,太阳还在天上,秋老虎烧着脸,我们还能在店铺伸出的屋檐下,排到门口的那些就惨了,俱戴着鸭舌帽,坐在包上,决心在这里坐到晚上开场。
钉崎抱怨了一下这鬼天气,又微笑着告诉我,我们要占好位置,一直到晚上七点入场,这样我们才能在今天晚上的演唱会站在前面。
只为了至少能看见台上歌手的衣角。
“如果我们挤得更前,那么今天歌手“跳水”的时候,我们连衣角都能摸到了!”钉崎激昂地说。
(注:跳水是演唱会现场,台上表演人员唱到high,从台上跳到人挤人的人海里,让观众接住他,把他抛起来,这也是很多粉丝接触偶像的机会)
我本想说她想得太过艰难,这样的鬼天气提前四个小时来门口晒太阳的除了我们还有多少人?没想到才坐下不到半个小时,我们后面就陆陆续续又排了七八个人,等我抱着膝盖睡了一觉起来,再往后看,已经是又一条长龙了,街边的店铺台阶上,挨挨挤挤坐满了人。
我闭上嘴,再不说话。
同时为今天晚上要挤到这人堆里的我自己默哀了三秒。
钉崎等了这么久还两眼放光,满心都是她要梦想成真见到偶像的幸福。她见我醒了,从包里找出乐队的物料给我解闷儿——我完全不觉得这是为了我,她就是想挥洒一下自己的热情。
我这才知道,今天这次livehouse里有一个高中生乐队,是钉崎在老家就很喜欢的,她在乐队起于草莽的时候就注意到了他们,之后一直留意着,直到乐队大获成功声名鹤起,走入了东京这个大舞台。
钉崎收集了乐队访谈的杂志,封面上是四个站成一排的成员,三男一女,有鼓手吉他手和键盘,那个女的是主场,站在最前面,个子矮,对着镜头甜蜜地笑。
“她的演出,歌声,作词,”钉崎又从包里找出盘碟,这次这个很旧,封面上也是三男一女,站在最中间的女人阴着脸,留着长到膝盖的直发,“都和这个小众歌手很像,乡下影碟店的大叔和我妈妈都喜欢过她,在我出生前,未来就结婚退役了,然后有一天,大叔拿出夏奈的DVD,说这个女高乐队主唱,绝对是未来的孩子。”
我努力拿低像素的旧碟片,和杂志封面对比,觉得她们长得也不像,但还是问:“所以你是因为未来才支持夏奈的吗?”
“因为夏奈和我同龄啊。”
我获得了长达两个小时的来自钉崎的乐队安利,等我已经能对着照片叫出每个人名字和他们的八卦后,七点终于到来了。
我一个混子混在这一堆嗷嗷叫的真情实感粉丝堆里,和个风筝一样被钉崎拉着胳膊在人海里奋力游泳,等终于站定,我有几秒钟觉得我的脚还没着地。
我旁边站着一个男同志,虎背熊腰,大夏天身上汗津津,怎奈何人真的多,这大哥就往我胳膊上挤。
尤其是歌手唱到高潮,人都和沙丁鱼罐头里的鱼一样甩着胳膊跳来跳去,那时候已经不是我自己在跳了,是被把着两条胳膊和前胸后背,硬生生托起来的,我以为钉崎已经是足够狂热,没想到旁边大哥更是爱得疯狂,一边跟着震聋人的鼓点和歌声合唱,还喊话。
大哥胸怀宽广,声音也浑厚,那一开口就和个熊一样在我耳边吼:
“夏奈!妈妈爱你!!!”
夏奈不知道是不是听到了,反正蹦蹦跳跳地对着人群抛出飞吻,年轻娇俏地像朵小花,鼓手活跃的鼓点带动粉丝蹦得更高了。
不知道还以为我不是来演唱会,我是去东北针叶林和大毛熊蹦迪去了。
毛熊大哥跳得给力,把我人都从钉崎身边刮走,我一回头,只能看见狂热的钉崎一头黄发在人堆里沉沉浮浮,我心想就算是台风来了的大西洋那翻江倒海都不如这人潮汹涌。
气氛太狂热,音乐和歌声太浓烈,我已经无法分辨歌在唱什么了,勉强脱离人群,后面的酒台也坐满了人,座椅挨挨挤挤的,几个服务生在繁忙地调酒。
离得远些,第一首热场的摇滚也结束了,第二首节奏更舒缓,我终于能听懂歌的内容了,是甜蜜的日式轻摇滚,节奏很好,大概是在说爱人的叛逃。
夏奈咬字清晰,抵着话筒重复:“在那无法归来之所结束等待,唯一脱口而出的话是,还给我,你这个骗子。”
“总感觉有什么不对劲,映入手中的眼泪。”
“是这样啊,让我的心跟你起舞吧。”
“谁都无法到达的未来,不管几次都无法归来。”
“我失去色彩的爱情,将和花一般的你一起被埋葬。”
日本的歌我总觉得离现实又远又近,说是远,他们总爱为了押韵抬出奇怪的词,不管是片假名,还是学都没学过的动词,或者是日式英语,乍然听到那个发音自己都要奇怪,但是看了歌词又觉得很合理,因为和歌曲的主题相差不远,也算是近了。
所以我只觉得失恋的人说什么都不奇怪,放过了夏奈符合日本风味的歌词。
我挤进前台,试图找个高脚椅坐下,在台面里忙碌的一个服务生忽然抬起头,她拿着一盒白砂糖就冲到我面前,惊喜道:“白佳!你怎么也在这里?”
这不是我想问的吗?我看着穿着围裙打工的三轮,她对我傻傻地笑,我才想起她家境不好,会在没任务的时候出来打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