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龄差》乃时落

15、还小

　　郑亦唯终于约到了沈励千。
　　沈励千不知道郑亦唯是怎么找到他的，反正他为了“隐居”，特意找的地方就是远在贵州山区里弯弯绕绕那么多山路，最后落脚的一个小镇边陲。
　　然后他这天早上一开门，郑亦唯一个人和一个大号行李箱，就这么风尘仆仆而面无表情地站在门口。
　　沈励千直接呆住了。
　　郑亦唯一边抱着胳膊一边打量着他的生存环境，嘴上的抱怨是真没忍住：“约你一趟怎么这么不容易？天天到处跑，还跑到山里也没个人影的。”
　　沈励千人都麻了：“你，不是，你，怎么找到我的？”
　　“……”郑亦唯沉思了一下，一脸严肃，“托关系。”
　　沈励千愣在原地：“啊……？”
　　想当初，沈励千给他留下一个“贵州”就走，郑亦唯问他他也不说在哪里。郑亦唯没办法了，找自己周围国美院的同学问了沈励千他们采风的大致地区，然后顺藤摸瓜找到沈励千的导师问到他大概在的城镇，最后靠着自来熟找到村集市上认识人最多的大妈，帮人家剥了一筐子玉米，然后问来了沈励千的具体位置。
　　一声尖锐的汽笛声骤然响起，沈励千好不容易理清了这些关系，终于回神。
　　这是镇上唯一的一个奶茶店，唯一不太好的就是大车太多。沈励千坐在郑亦唯对面陷入沉思：“你这么……费尽波折，就为了找到我？”
　　郑亦唯啃着劣质油刚刚炸出来的鸡腿，头也不抬地嗯嗯两声。
　　这鸡腿一看就是废弃油炸的，跟郑亦唯平时做给自己和林卿怜吃的实在没法比。奈何这已经算是沈励千目前能找到的整条街最像样的小吃了，所以郑亦唯十分体贴地没有计较。
　　想到郑亦唯性格向来执拗，沈励千无奈得很，手托着腮不解道：“你说你，那么费劲地找我到底图什么啊？”
　　郑亦唯抬头丢掉鸡骨头，抽了张纸巾抹了抹嘴，一脸严肃：“你太单纯，我有点怕你被骗。”
　　沈励千扶着额沉默了一会儿，语气没有一丝感情：“……不至于，哥。”
　　郑亦唯犹豫了一下：“我知道，但是你知不知道……我们很担心你。”
　　沈励千微微蹙眉：“你……们？”
　　“我，林卿怜，还有……”郑亦唯顿了一下，然后加了一句，“还有郑子言。”
　　郑子言。沈励千就知道。
　　于是沈励千“哦”了一声：“那找我干什么？”
　　“怕你失踪啊，”郑亦唯丢掉骨头，一摊手，一副麻木的表情，“你要不是从小和我一起长大的，我能操那个心。”
　　沈励千无奈：“委屈你了。”
　　“别这么说……对了，我来是有事问你的。”
　　沈励千：“什么？”
　　“你走了之后，郑子言变得特别、特别不对劲。”郑亦唯抱着胳膊，一脸严肃，“然后我就猜想，这俩情况中间是不是有什么必然的关联？”
　　沈励千眉间狠狠一抽。
　　又是这孩子！
　　他到底在郑亦唯面前干啥了，都这么大了，怎么还是一点都不听话啊？
　　沈励千的面部都快抽筋了，表面上只是“嗯”了一声：“想出来结果了吗？”
　　郑亦唯没发现他有啥不对的：“……我在问你。”
　　沈励千眨了眨眼睛，笑了：“你觉得呢？”
　　郑亦唯看着沈励千，嘴角微微抽了抽。
　　这还用问吗？
　　“我觉得有。”郑亦唯一拍桌子，言之凿凿，桌子晃动连着桌子上小塑料杯子里的果汁都抖了抖，“我知道，言言是喜欢你的。”
　　沈励千有点意外。
　　他和郑亦唯从小一起长大，他知道基本上很少有能让郑亦唯这么肯定的事情。于是沈励千发出了自己的疑问：“这话怎么说？”
　　沈励千心中有点冷笑：笑话，他还能让一个小男孩控制住了？
　　他倒是看看郑亦唯的“第六感”怎么分析。其实怎么分析他倒也不怕，反正他总有推回的理由。
　　郑亦唯沉默了一下，语出惊人：“他自己跟我承认的。”
　　郑亦唯这句出口，沈励千彻底愣住了。
　　他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诧异地接了一句：“他直接跟你说，他……喜欢我？”
　　郑亦唯点点头。
　　那天郑子言靠在他身边，憋半天憋出来一句“哥哥，我好像做错事了”，然后半天不说话，郑亦唯问啥也不说，过了好半天才带着哭腔冒出来一句：“哥哥……我真的喜欢励千哥哥……”
　　“我是不是做错了啥……”
　　可怜郑亦唯就没见过郑子言这么崩溃。郑子言本来就白，哭的时候就眼睛一圈和脸颊旁边有浅浅的红晕，眼泪从眼角勾着脸的轮廓往下淌，一颗一颗地砸在衣襟前，整个人更是一抽一抽地哭得我见犹怜。
　　外人都不忍心，更何况郑亦唯这个亲哥哥。
　　沈励千端着塑料杯，久违地陷入了沉思。
　　“我没法说太多的……你去问问你弟弟吧。”沈励千一时有点没话说。
　　沈励千估摸着郑子言能说的不多，毕竟他俩之间发生的事情实在不太体面。
　　沈励千叹了一口气，隐藏住心里翻涌起来的心事。
　　一阵震动传来，沈励千赶紧拿起桌子上的手机接通电话：“喂？”
　　郑亦唯隐隐约约听见电话里温浅吟的声音：“我要做饭了，你和郑亦唯什么时候回来？”
　　沈励千看了一眼郑亦唯，郑亦唯冲他点点头。于是沈励千对着听筒回复：“做吧做吧，我们马上回去了。”
　　夜晚开始得很早，人们在这里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时间太早了，郑亦唯自然睡不着的，于是溜到旁边的田梗跟林卿怜煲电话粥。
　　林卿怜接到是他的电话，第一件事就是先关心他：“找到人了吗。”
　　郑亦唯：“嗯……找到了。”
　　“那就好，”郑亦唯明显感觉林卿怜松了口气，然后开始埋怨他，“你怎么回事啊，疯成这样，说走就走。”
　　“我没有说走就走啊，我……我跟你报备了的。”
　　“你知道那里多远吗？你找不到怎么办？没车了怎么办？你……！”林卿怜越说越不高兴，“我以为你就回一趟家，结果你……”
　　郑亦唯知道自己理亏：“宝，错了错了。”
　　林卿怜气瘪了一样，不知道埋在什么东西里哼唧了两声。
　　郑亦唯没听出来：“怎么了？说了什么？”
　　林卿怜轻声的哼唧听起来黏黏糊糊的：“你什么时候回来啊？”
　　郑亦唯握着手机，嘴角情不自禁地上扬，心都酥了一片。
　　林卿怜这个语调，一般是睡前趴在他怀里发出的。
　　郑亦唯摸了摸身边的草地，就像在家里睡前摸摸林卿怜的脑袋一样，然后压低声音逗他： “想我了？”
　　听筒那边传来极低的耳语，像小猫爪子不轻不重地挠着他的耳膜：“嗯……”
　　郑亦唯抬头看着星空，嘴角勾了勾，声音轻柔哄他：“睡吧，我陪着你。”
　　山区的夜里，微风裹挟着一点凉意不轻不重地扑在郑亦唯的脸上。郑亦唯坐在旁边的土路上，一只耳朵听着蝉鸣，一只耳朵戴着蓝牙耳机听着林卿怜轻微的呼吸声。估摸着林卿怜睡熟了，郑亦唯做了个深呼吸，低声地说了一句“晚安”，挂断了电话。
　　林卿怜黏他很正常。曾经林卿怜也是每天晚上都睡不好，基本上一直是他哄睡的。
　　肩上被轻拍了一下，郑亦唯扭头就对上了沈励千的眼睛。沈励千的表情一脸八卦，有点意味深长：“发春了？”
　　郑亦唯仰头冲他一笑：“没有，我对象粘人。”
　　沈励千抱着胳膊“嘁”一声：“就你有对象。”
　　“怎么，你也有？”
　　沈励千：……
　　沈励千气结，脚下踹他：“早晚的事。”
　　“是的呀。”郑亦唯笑眯眯地拍了拍身边的小土坡，“来，坐。”
　　沈励千坐在他旁边，叹了口气。
　　郑亦唯一巴掌拍在沈励千的后背上，没有用力但是冲击力不小，吓得沈励千“嘶”了一声：“别叹气，跟我讲讲你和郑子言是怎么个事？”
　　沈励千看着郑亦唯，嘴上笑着眼睛却一丝波澜也没有：“郑亦唯，你觉得我如果说我对郑子言真的一点感觉都没有，你会信吗？”
　　郑亦唯下意识地点点头，又摇摇头。
　　“你很难说，我没想过。”
　　沈励千忍不住又笑出了声。只是郑亦唯看得出来，他笑得很勉强。
　　“你知道我为什么没想过吗？因为……我还是有点不相信。”郑亦唯挠了挠脑袋，“我只是突然觉得你们都不对劲，然后我问梁子珩一个人会因为什么而突然变得不对劲？他说，可能是因为喜欢，所以开始不自然。”
　　梁子珩肯定看不出来，实际上不管是谁谈恋爱都基本上看不出来，但是可怜了梁子珩，他身边一个二个都是谈恋爱的，他想看不出来都难。所以郑亦唯找他，倒是问对了人。
　　沈励千笑了几声，多的也不说：“那确实，算是说对了。”
　　郑亦唯试图说服沈励千：“他只是喜欢你……
　　“就算你真的不喜欢他，至少你哄哄他吧？更何况他这个年纪喜欢人也很正常了……”
　　沈励千不由得苦笑：“可是……他还小。”
　　郑亦唯蹙眉，他真的不明白沈励千何出此言：“不小了，十八岁多了。”
　　他和林卿怜在一起那会儿……好像也才十六七岁。
　　沈励千呛了一下，哭笑不得：“那也还小啊，对我来说就是还小。”
　　郑亦唯沉默不语。
　　许久，郑亦唯还是再一次开口问了出来：“所以你们……到底发生了什么？”
　　沈励千沉默了一会儿，扯了扯嘴角，答非所问但是意有所指：“郑亦唯，言言是该长大了，但是他长大的对象，不该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