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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方修竹(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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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修竹见陶然睡不着,又经历刚刚的花船事件,恐陶然胡思乱想,满脑子装了乌七八糟的事,索性在床沿上坐下跟他闲聊起来:“你知不知道奉陵知府的往事?”
“不知道,他怎么了?”陶然饶有兴致地靠近了,只要不是训斥他,说旁人的闲话看旁人的热闹他还是挺乐意的。
方修竹知道说教一定令人反感,不如讲个故事让他自己悟,于是缓缓道来:“奉陵的知府叫李崇,他的父兄镇守边关战死沙场,满门忠烈剩他一根独苗,寡母不欲他继承父志,从小便弃武从文。
李崇也是个争气的,早早考中了功名,离家赴任梁县县令一职,这梁县便是奉陵府下的辖地。可是上任不到三个月,他便升任了奉陵知府,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一定是因为他聪明绝顶才华横溢。”陶然不太懂人间的官场变迁,但是也猜得到这不是正常的升迁。
“非也,李崇乃将门出身,家里只有他一人科考从文,他的文才放在士子中也只能算普通,这是也为什么他升任奉陵知府后在此位一坐就是十年再无变动。”
陶然眼珠转了转,没好意思将心中的想法说出来,莫非这位李崇也是如自己一般抱了谁的大腿一夜飞升了?
只能老老实实地问:“那是为什么呢?”
“皆因他一身正气不畏强权为民除害。”方修竹道:“李崇上任县令没多久,有一行押送流放犯人的队伍从辖地路过。说是流放犯人,其实这阵仗比他这个父母官巡视辖地的排场还大。因为这位被流放的犯人是当朝太师之子曾其行,他因科考舞弊被流放三千里,于法理来说其父也该受牵连,奈何其父是三朝元老居功至伟。
曾其行仗着父亲的权势,被流放了也安心思过,沿途游山玩水欺男霸女,那些随行的军士与其说是在押送犯人,更像是为虎作伥的随从,沿途的百姓和地方官苦不堪言。路过梁县的时候因逼淫良家女子不成而将其杀害,这一路他做的恶事不少,却没有一位地方官上报。
李崇却不惧怕太师之威,按法理问斩了曾其行。所有人都以为李崇惹了抄家灭族的大祸,最轻也得丢掉前途,可是一道圣旨将他升任了奉陵知府。随后一众地方官纷纷上书弹劾了曾其行沿途罪状,而得褒奖的只有李崇一人。”
“李崇又聪明又正值,莫非天神下凡?”陶然听罢由衷地赞赏李崇,脑中不自觉地浮现出祖师的形象来。
他跟祖师虽然接触得不多,但祖师的名声整个九重天都传遍了,除了名的正直,正直到近乎无情,若是祖师也必定会这么做的。
“所以啊,为官当如李崇一般,才华可以慢慢学,心定要摆正才能不行差踏错,你这次若得高中也是有机会见见李大人的。”方修竹觉得该就此打住了,陶然看起来不是心术不正之人,倒是自己枉做小人了。
次日便进了奉陵,陶然要去寻贾习文,方修竹虽然没说他是来奉陵做什么的,但看起来并不是无事游山玩水的闲人,各有各路要走,不得不分道扬镳了。
陶然恭恭敬敬地给方修竹行了个读书人的拱手礼拜别,方修竹也还了一礼,从一名仆从手中拿过一个包裹递给陶然:“从考完到放榜得要一二十日,你的行李都丢在水里了,这些时日怕是不好过,相识一场我也没有别的东西相赠,就送你一件换洗的衣服吧。”
虽然只相识一两日,临近分别陶然心中却生出了不舍之情,可见红尘因果不可沾染,一面之缘都能生出万般情绪。
想到茫茫人海就此一别便再也不能相见,心中酸涩不是个滋味,方修竹临别赠衣,陶然心中欢喜了一下,至少还有个念想。
还没等陶然伸手去接,阿青就阻拦下了:“少爷,这是件新衣送不得,这是你出远门老夫人熬了三个晚上给你赶制出来的,哪能送给旁人。”
陶然一听自然也不好意思伸手了,凡人都重亲情孝道,于情于理都不该拿这件衣服了,怕方修竹为难忙摆手道:“不用不用,车到山前必有路,我一个大活人还能饿死在奉陵不成?”
方修竹也没有勉强,他最熟知读书人那清高的心性,无故断不能受人恩惠的,便收回了包裹,轻轻拍了拍陶然的衣襟:“那你自己多保重,考完了别忙着回去,我请你喝酒。”
原以为这一别或许来生也不能再见了,谁料还有一顿酒的缘分,陶然眼睛亮了一瞬,又暗了一瞬:“那万一我没考上呢?”
“我只说等你考完了请你喝酒,又不是说你考中了才请你喝酒。当然,你若能金榜题名我天天请你喝酒。”方修竹一笑。
陶然一时间乐得喜不自胜,恨不得这场科考早日结束,又恨自己为什么不是科考学子,说不定真的就金榜题名了。
“用功温书吧。”方修竹留下这句话带着随从扬长而去。
直到方修竹的背影消失在人海中陶然还站在原地痴痴地看,镜灵现出形来用手在陶然面前晃了晃:“舍不得?”
“嗯,舍不得。”陶然喃喃道,说完才发现是镜灵在问话,连忙说道:“管吃管住的金主走了当然舍不得,今后要风餐露宿了。”
“你还怕风餐露宿?十里峰上既无片瓦遮头也无粒米果腹,你不也过得好好儿的。”镜灵嘲笑道。
“那怎么能一样,十里峰上是苦修,来人间是享乐。”
“人间五味杂陈,有苦有乐,怎见得来人间都是享乐的?
陶然才不想跟镜灵讨论人间的苦乐,只意犹未尽地摸了摸方才方修竹拍过的地方,感觉有些不对,伸手往衣襟里一掏,竟掏出一张五十两的银票来。
“看,这下不用风餐露宿了吧。”镜灵看着方修竹不露痕迹的恩惠,难免想到前世墨书那宁折不弯的倔性子。这位上仙够聪慧,这么快就融入了人间世俗,只是融入俗尘越多,离仙道就越远。
陶然看着那五十两银票并没有生出衣食无忧的快乐,反而有些莫名的惆怅。
惆怅归惆怅,正事不能丢,找贾习文要紧。
可是跟岑折柳那个当红名伶不同,贾习文只是名不见经传的外乡学子,在奉陵也无亲无故的,要找到他谈何容易。
这一找就是好几天,临近科考前一天,陶然寻得好不心焦,若在奉陵没找到贾习文,等科考结束他必定离开奉陵,人海茫茫路途遥遥想要找到他怕是难上加难。
镜灵却悠哉地喝着陶然的小酒,他寻不到有缘的镜子,陶然也寻不到有缘的人。
不过看着陶然像热锅上的蚂蚁终是提点了他一句:“你瞎忙活什么呢,贾习文既然是来赶考的学子,那必定要去考试的,你有满大街乱转的功夫不如直接去考场堵他。”
陶然一拍脑门,对啊,果然自己的脑子不好使。
天还没亮,陶然便早早地守在了贡院门口,可那些学子比他更早,排了两条长队等在贡院门口。
天光大亮有识认官出来让众学子准备好浮票,点到名的上前检视。
又听见浮票一词,看来浮票是他们读书人专用的东西,不知长什么样,陶然隐了身形站在一旁。
“宥州学子赵田宁!”识认官高声唤道。
一名书生应声而出,双手递上了浮票,陶然凑近一看,上面写着这位书生的姓名、籍贯、样貌特征以及三代出身。
原来这就是浮票,陶然了然,早知道浮票长这个样就不至于在方修竹面前手忙脚乱了。
还有就是要跟忘川元君提个意见,应该把万九郎的转世信息也做成浮票样式,这样就省事多了。
识认官根据浮票上的信息跟书生认真比对了一番便放进去做下一步的搜身。
陶然虽好奇人间的科考流程,可不得不集中注意力听识认官点名,免得错过了贾习文。
现在众目睽睽之下陶然也没打算现身跟贾习文来一句“就此别过,不复再见”,吓到人不说,考试在即,别影响了贾习文的心情。
人间科考跟投胎是一个道理,都是决定命运的时刻,陶然不想使这个坏,就看看贾习文长什么样,等他一出考场自己就去说,说完就回十里峰。
如果这样还判定他情丝未断,他一定要回九重天讨个说法。
陶然这样想着又意识到不对,答应过方修竹考完跟他喝一顿酒的,喝完再回十里峰也不迟。
想到方修竹的那顿酒,陶然止不住嘴角微微上翘。
“孚县学子贾习文。”
听到这个声音陶然立刻抬头张望,人堆里走出一名高挑的书生,在人堆里不显眼,但一走出来陶然立马就认出这是前世的岑折柳。
模样清俊,气质与前世的岑折柳却大不相同,一身书卷气,多了几分读书人的矜持。
陶然不禁感慨他这副模样跟前世的陆瑶瑶正相配啊,可惜今生的苏妙容却带着脂粉面具陷身风尘里。
陶然记下了贾习文的长相,盘算科考一共有三天,这三天任谁也不能进出贡院,贾习文总不能长翅膀飞了吧。
难得来人间一趟,没必要傻等三天,考试结束前在门口候着就行了。
方修竹也说过考完请喝酒,想必他也会在考场门口等自己的。
看着贾习文验明正身要进考场了,陶然转身要去游历花花世界,身后却传来一声断喝:“等等,你叫贾习文?”
陶然一转身,顿时冷汗都下来了,从贡院里走出来的居然是方修竹的仆从阿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