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星》黎焱

2、第 2 章

　　九年后
　　江流宛骑着电动车疾驰在滚烫的柏油马路上，单手握把，另一只手上提着碗馄饨。
　　口袋里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江流宛靠边停车，单腿支撑车身，空出来的手拿出手机接起电话来：“母上大人，有何吩咐啊？”
　　“又调皮”，汪韵的声音从听筒中传出来，“今天中午我们部门有同事过生日，出去聚餐，这大热天的，你就别过来给我送饭了。”
　　“行啊，”江流宛瞥了一眼挂在车把上的馄饨，又飞快挪开眼神，“您这电话来得正好，我刚要出门呢。那我就在家多吹会空调了。”
　　“午睡的时候定个闹钟，下午别迟到了。对了，天气预报说四点下雨，记得带伞。”
　　“好嘞，知道了，拜拜了母上大人。”挂了电话，江流宛无奈地笑了笑，拨通了另一个号码：“余秋宁,吃午饭了吗？”
　　余秋宁的声音略显沙哑,似是刚睡醒：“没呢,我爸妈不在家。”
　　“那你下午早点去学校，我给你带鲜肉馄饨。”
　　余秋宁在床上伸展四肢，发出两声恶龙咆哮，将耳朵凑近手机听筒：“你做的吗？”
　　“对。”
　　“得嘞，好久没吃这口了，学校见。”
　　江流宛重新启动小电驴，去学校的路上买了两瓶冰水，在门卫停车的时候递给了保安李大爷一瓶：“李叔，天太热了，给你带了瓶水。”
　　李大爷接过水，笑呵呵的挥了挥手道：“记得把车放棚里，快去教室吧，外边怪热的。”
　　由于来得早，江流宛进教室时空无一人，这么安静的环境可太适合午睡了，她拉开椅子往桌上一趴，开睡！
　　“小馄饨，额滴小馄饨…宝子，我午饭呢？”还没睡十分钟，江流宛就被余秋宁跑调跑到姥姥家的歌声吵醒了，艰难爬起来把馄饨给她递了过去。
　　余秋宁也不见外，从讲台上拖了把椅子，大剌剌的的坐到了江流宛的桌旁，直接开炫。
　　“哎，我说，你这么好的手艺以后去开家店多好啊。”
　　江流宛伸了个懒腰：“等姐以后买彩票中奖了就去盘家店，到时候你去，馄饨管够。”
　　余秋宁大口嚼着馄饨，闻言笑道：“那可太好了，有这么一张长期饭票，我这辈子的吃饭问题就解决了。”
　　江流宛也忍不住笑出声：“行了，给你根杆子就爬。这都快上课了，一会吃不完端你班去吃啊。”
　　余秋宁闻言直接开了倍速，化身抽水车，吃着还不忘给嘴空出点缝儿来说话：“你不知道啊，我班那几个书呆子，上次就因为我吃了个煎饼果子，味儿大影响了他们，直接告老王了，叫他给我这一顿打呀！”
　　临近上课，三班的人陆续进来了，余秋宁舀走碗里最后一个馄饨，抹着嘴巴冲出门，奔向走廊尽头的一班教室。
　　清脆的高跟鞋声踩着上课铃传入三班的教室，江流宛立刻坐直了身体，从桌洞里拿出书来，抬眼注视着讲台上的语文老师。
　　三班的语文老师张羽留着一头黑色大波浪卷发，长相明艳，穿衣风格偏法式，干净慵懒，身上总是带着种松弛感，课堂氛围幽默诙谐，和学生们相处起来就像是朋友。
　　张羽放下教科书，看着底下昏昏欲睡的同学们，笑着拍了拍手：“小懒虫们,醒醒神儿吧,开始上课喽！”嗓音甜美而不粘腻，听得人身心舒畅。
　　江流宛在一中最喜欢这位张羽老师，也是多亏了有她，自己的语文成绩才能在级部名列前茅。
　　可惜，快乐的时光总是短暂的，四十五分钟一晃而过，下节是数学课,还没等到打上课铃，江流宛就趴在桌上睡了。
　　数学老师王晓东总是提前五分钟来教室，据说是以前在二中工作的时候养成的习惯，这可苦了三班的学生，十分钟的课间直接被砍掉一半。
　　三班学生本就惧怕王晓东的严厉，今天他黑着脸一进来，教室里瞬间噤若寒蝉。
　　王晓东环视一圈，看大家都这么老实，心中的火气刚削减几分，等到瞥见角落里埋头睡觉的江流宛，瞬间就炸了，捏起块粉笔精准爆头，怒吼接踵而至：“江流宛，你给我站起来！”
　　“老师，这题我不会。”
　　全班没一个人敢笑出声，生怕被王晓东盯上，别笑都快憋成河豚了。
　　王晓东顿时感觉气不打一处来：“我还没开始讲题呢，靠墙站着，什么时候清醒了什么时候坐下！”
　　这时候再触霉头就是傻子，江流宛没继续接话，乖乖靠墙站着去了。
　　王晓东喝了口杯子中的枸杞水才继续说道:“好，同学们，把月考卷子拿出来。来看题，我念题号，哪个题不明白举手。”
　　“第一题。”
　　“第二题。”
　　“第三题。”班里一半的人都举起了手。
　　王晓东皱眉看了眼题目，顿时来了火气：“这题还用讲？函数零点存在性定理不知道吗？我用脚趾头想想都会。”
　　看同学们都被吓成了鹌鹑不敢开口，站在墙边的江流宛不紧不慢的说道:“老师,不是您自己让我们说第几题不会吗？”
　　“江流宛你还有脸说话，”王晓东直接把手里的试卷甩了出去，“你自己看看这次月考数学你考了几分，六分，全年级都找不出第二个！你六岁都不一定只考六分吧？你是真厉害，凭一已之力咱班的平均分拉低三分，我拿张答题卡放地上踩踩分都比你高，出去站着去！”
　　江流宛一脸无辜的摊开双手：“这也不能怪我啊,谁让出题老师弄的答案就一道选A的。”
　　王晓东就是这张卷子的出题老师之一，此刻他是真的很想破口大骂，但出于教师准则只能生生忍下来：“拿着本子出去把
　　这张卷子抄三遍，放学之前送到我桌上去。”
　　抄写江流宛就没在怕的，正好她也不想上数学课，麻溜的拿着本子出去找了个墙角蹲着抄。

　　乌云如预期般聚集，天色逐渐暗了下来。空气中弥漫着湿润的气息，那是雨前的征兆。
　　下午三节是历史，第四节是自习，这两堂课不上也没有什么影响，想到妈妈说的四点有雨，没带伞的江流宛决定直接请假回家。
　　班主任李安南对江流宛学生这个是又爱又恨，说她不好好学吧，她语文年级第一,历史接近满分,回回考试都能拿个单科标兵，你说她认真学习吧，数学又是那个成绩，狗看了都摇头。有次李安南被逼急了甚至让江流宛最喜欢的语文老师去劝她好好学数学，最终还是无功而返。
　　李安南叹了口气，从抽屉里拿出假条本，摊开放在桌上：“又请假干什么去？”
　　江流宛漫不经心的扣着指甲：“老毛病了，胃不舒服，请假去医院看看。”
　　李安南熟练的签好假条，把本子推到了一边：“让你平时不好好吃饭，现在遭罪了吧。自己写事由，明早八点前回来销假啊。”
　　“得嘞。”江流宛利落的写完，撕下后三张，潇洒地向班主任招呼了一声，“走了南姐。”
　　一道闪电划破天际，伴随着低沉的雷声，豆大的雨点顷刻而至。江流宛背上书包，掉头到一班门口把余秋宁叫了出来，毫不客气地伸手，呲牙笑道：“没带伞，好姐妹支援一把。”
　　余秋宁的书包里一般都带着两把伞，直接拿了把给她：“怎么，又请假了？”
　　“累了，回家歇歇。”江流宛从书包里拿出抄完的数学罚写递给余秋宁，“东子布置的罚写，放学的时候你送他桌上去，我先走了啊。”
　　余秋宁拿着一摞罚写朝她挥了挥手“行，走吧，路上慢点骑车。”

　　出教学楼时雨势陡然加大，江流宛加快了脚步往车棚走去。她的胃是真的有点疼，但去医院是个幌子，去一次不仅要耗费她半个周的生活费，还会被妈妈知道，她可不想让妈妈担心。
　　还没走出几步，江流宛就瞧见了一个在雨中小跑的女生，那人没带伞，此刻已然淋成了落汤鸡，却还紧紧地护着怀里的塑料袋。
　　江流宛眉头微皱，举着伞向那个女生走去，可还没等靠近，那女生就因为脚滑摔倒在地，怀里的奶茶瞬间爆裂，把周围的雨水都染成了牛奶色。
　　“没事吧？有哪里受伤吗？”江流宛将伞举在女生头顶挡雨
　　地上的女孩并未回话，伸手在地上不停地摸索着，直到拿回眼镜重新戴上才抬头对江流宛道：“没事，谢谢你。”
　　“还能起来吗？” 江流宛伸出一只手想把她拉起来。
　　“谢谢。”女孩提起地上还没摔碎的奶茶，借着江流宛的胳膊站了起来。
　　看着浑身湿透，眼眸泛红的女孩，江流宛有些于心不忍，伸手要去接她手里的东西：“给我拿着吧，你是几班的？我送你回去。”
　　女孩有些羞赧的低下头，说话都有些结巴：“高二一…一班的，谢谢你。”
　　江流宛没当回事，只以为是自己说话太唐突弄得人家有些不好意思，正要走时，她一低头就瞧见了女孩的裤子擦破了，
　　膝盖也破了皮，正在往外渗血：“你膝盖受伤了，我先送你去医务室吧。”
　　雨伞并不大，想着都是女生，江流宛直接伸手将女孩半包围在自己怀里，防止她再被雨水淋到，完全没有注意到怀里的女孩已经羞红了脸。
　　校医找了条毛巾让女孩把头发擦干防止感冒，找出碘伏和棉签给女孩的伤口消毒包扎，还不忘叮嘱道：“夏天天热容易感染，记得伤口这两天不要沾水啊。”
　　看着女孩湿透的衣服，江流宛忍不住开口问道：“穿湿衣服容易感冒，你教室里有多余的衣服吗？没有的话我去我班里给你拿一件。”
　　“不用了，我班里有，谢谢学长。”女孩越说越小声，以至于江流宛根本没听清她最后说的那四个字。
　　秉承着好人做到底的理念，江流宛一直把人送到一班的后门。可还没等进门，一个乒乓球就飞了出来，幸好江流宛反应快，及时转了个身，乒乓球贴着她的脖子飞了出去。
　　还没等江流宛看看是哪个不长眼的混蛋扔得球，一道欠揍的声音就传了过来：“周星辰，让你买的奶茶呢？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你也别活着了，干脆去死吧。”
　　后排顿时传来几声嘲笑，刺耳极了。
　　听见周星辰这个名字，江流宛愣了一下，但还是转头看向了那个出言不逊的男生，倒也是个熟人，篮球队的王文浩。那次男女篮对抗，这厮篮球打不过自己就撒泼说当裁判的同学吹黑哨，简直就是个泼皮无赖，今天碰上了算是冤家路窄，新仇旧恨一起算，江流宛毫不客气地怼到：“我看你是癞蛤蟆穿青蛙皮，穿得不花玩得花，还学人家喝奶茶，就你那还没耳屎多的脑容量喝得明白吗？别把鼻子当嘴灌进去呛死。”
　　王文浩气得脸色铁青：“你说什么？你个没爹的小畜生，有种再说一遍！”
　　江流宛抱着胳膊，面露不屑：“没听清我给你刻碑上好吧，大脑发育不完全，小脑完全不发育，连句话也听不明白，去医院治治吧。”
　　“你大爷的！老子弄死你个小畜生！”王文浩一脚蹬翻了椅子，直直朝着江流宛冲过来，抡起拳头就要打她。
　　江流宛面色微沉，伸手将看傻了的周星辰推得远了些，抬起另一只手把周星辰买的奶茶砸到了王文浩头上，趁他愣神之际提膝顶在了他肚子上。
　　被奶茶糊了眼的王文浩正分不清东南西北呢，被这么顶了一下差点儿连午饭都吐出来了，瞬间向后仰倒在地，失去了战斗力。
　　江流宛转头向周星辰使了个眼色：“进去吧，拿上衣服去换，一会儿找你班主任去。”
　　周星辰这才回过神来，点头如捣蒜，从前门小跑进去拿了衣服。
　　余秋宁恰好从办公室回来，看到这一幕都惊呆了：“我去！姐们儿你跑我们班打架，不要命了？”
　　“他先挑的事儿，”江流宛拍了拍手上不存在的灰尘对余秋宁道，“找两个人架上他，找你班班主任去。”
　　余秋宁是一班的班长，在班里人缘不错，也很服众，她当即指了两个后排的男生：“李波、刘朝生，你们俩把他架上去老班办公室。”
　　临走前余秋宁又想起来什么，探头回班嘱咐了一下纪律委员：“小薇，你看一下纪律啊。”
　　叶之薇比了个‘OK’的手势，挥手示意她放心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