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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 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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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了这么好听的话,许知微一点也不买账,恶狠狠地看着他。
她盯着周邢的眼睛,心想,骗子。
多漂亮的眼睛,多漂亮的唇形,吐出来的也全是漂亮又虚伪的话。
她不想看了,转身上楼,自觉雄赳赳气昂昂,背影像是落荒而逃。周邢是习惯她这幅样子了,起来去给她洗杯子,洗完了又给她发微信。
明天吃什么?
许知微不理,估计还在生气。好一会儿才纡尊降贵回复。
公主殿下:排骨汤。
第二天许知微早上六点就醒了,盯着天花板上挂的水晶灯到八点钟,周邢过来敲她房门。
“司机说你等会有个预约。”他说,“在楼底下等你。”
许知微慢吞吞说:“噢。”
她换好了衣服,磨磨蹭蹭下楼,经过客厅,周邢问她:“吃一点再走。”
大早上的,周素竟然也在。一脸的神采飞扬,对周邢也和蔼可亲:“知微不想吃别逼她吃嘛,你这孩子。”
噢,赢钱了。许知微想。
这幅场景其实很奇怪。在她家里,与她毫无血缘关系的两个人坐在餐桌上邀请她吃饭。许知微觉得挺好笑,勉强保持一下仪态,笑着说:“我不饿,你们吃着。”
她说完就走。司机在门口等着她,她坐进后排,周邢又找过来,小指勾着个塑料袋。
给她带的两个包子,一个酱肉的,一个香菇青菜。许知微降下车窗,仰头看他。
周邢递给她:“回头你又胃疼。”
这也给他发现了。许知微还以为自己那天藏的很好:“我乐意呢。”
她不接,周邢就放前面座位那儿去了。又说:“给你做了杨枝甘露,放冰箱了,早点回来。”
许知微嗯了一声,意思是听见了退下吧。周邢站着没动,司机发动车子,后视镜里面人影越缩越小,慢慢不见了。
到地方的时候刚刚好九点。房间布置得很舒适,最里面是一张大办公桌,旁边有沙盘之类的辅助用具。
许知微不情不愿地在沙发上坐下来,摆弄自己的指甲。
来人给她倒好茶,是今年刚上市的凤凰单枞。把青花骨瓷推到她面前,才轻缓开口:“好久不见。”
也没那么久。许知微想。每两周固定一次诊疗会面,搞得像久别重逢。
她简单说了下最近的生活。没什么特别的,上学,练琴,写论文,卷经历……
面前的女人看着她的眼睛,时不时微微点头,在纸上写些东西。许知微说了十多分钟,状态也从一开始的抗拒慢慢软化下来。
最后她说:“我说完了。没什么特别的。”
徐矜从三年前开始给她做心理诊疗,看她状态就知道和往常不同,鼓励道:“还有别的事情可以和我分享吗?”
许知微没说话,盯着茶杯升腾的雾气,好一会,忽然说:“我打了他。”
徐矜还没问,许知微已经开口解释:“是我爸新找的女人带来的小孩,比我大一点。他人挺不错的。我打了他。”
徐矜问:“你后悔吗?”
许知微顿了顿,目光从虚无前方挪开,看着她的眼睛,摇摇头。
徐矜边在本子上写着什么,一边不动声色问:“为什么?”
许知微眨了下眼睛,心想,什么为什么?
熟悉的疼痛又翻了上来,胃部被抓烂翻覆似的疼。但她没空去注意,只是拧着眉问:“他们闯进我的家,要抢我的钱,我不该生气吗?”
她抬眼看着徐矜,语速放得很慢,很平静:“那是我妈妈买的房子,我妈妈的钱。是,我打他了。我不能打吗?”
她说这话时有一种笃定感,好像这件事在她的逻辑里圆满无缺,无懈可击。徐矜观察着她,好一会,忽然说:“你很愤怒。”
许知微抿着唇,徐矜又问:“你对谁感到愤怒?”
被强压下去的反胃和疼痛一瞬间反噬回来。许知微不肯说话,死死盯着徐矜。徐矜面不改色,接着说:“你是对他愤怒,还是对别的东西愤怒?”
许知微感觉口腔里有一股血腥味,是她没意识到的时候,咬着唇内侧的软肉出了血。她把那样的血腥味吞了下去,说:“没有区别。”
“当然有。”徐矜忧虑地看着她,“你要分清自己愤怒的对象,才能掌控自己的情绪……”
她说到一半停住了,看着许知微的脸色,抱歉说:“我把你逼得太紧了。我们可以下一次会面再继续。”
一个小时三千块,纯是用来挑拨她的神经。
假如她想受气的话,直接去找周邢就好了,没必要大费周章跑到这里。
许知微忍着不耐烦点了点头,额头上渗的密密麻麻的冷汗。出来之后直奔厕所,蹲下来对着马桶吐。
她毕竟没吃什么东西,实在也吐不出来什么,只是那种恶心的感觉挥之不去。
好一会儿。她把自己弄干净,按了抽水马桶,动作间露出来一截右手手腕,蜿蜒着爬了一圈丑陋伤痕。
她盯着那道伤,心想,还用徐矜教她“分辨你的情感”吗?
她比谁都清楚。她恨许国岸,恨她自己,远远胜过恨其它无关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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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来的时候已经是中午,许知微一回家立刻啪嗒啪嗒去冰箱找杨枝甘露。
椰奶和芒果混在一起,放在一排透明小瓶子里。贴了标签,写上保质期,笔锋凌厉得很漂亮。
许知微喝完一瓶,当晚立刻发烧。自己强撑着拿体温计一量,39.4度。
当下觉得这日子真是不想过了,烧死了最好。也懒得吃药,自己一个人蜷在被子里,浑浑噩噩地半梦半醒。
一开始梦到她妈妈,后来就是周邢的声音一直喊她。喊到最后她被子被人掀开一点,露出来已经通红的一颗脑袋。
原来是真喊。许知微神智还不太清楚,喃喃说:“我还以为在做梦。”
周邢伸手摸她脑袋,滚烫一片。当即脸色就不太好,把她腰后面塞了枕头,让她半坐起来,又翻出药剥好了放在她手边,端了瓶温水来:“吃完药去医院。”
许知微说:“我不吃。”
她闹起脾气来没人制得住。周邢劝了几句,没劝动,也是怕她真烧出什么事了,就把她手拿过来,打开了,药塞进掌心,又给她另一只手塞进去那杯温水。
他手很凉,握住许知微的,温声说:“你听话一点。”
许知微看着他,挺委屈的:“你逼我吃药。”
这是真烧糊涂了。周邢已经打算直接送她去医院,她又乖乖吞下去,喝了一大口水,很骄傲地给周邢展示她空荡荡的手心。
周邢放心一点:“加点衣服,待会去医院。”
许知微这回怎么也不听了,要往被子里躲。周邢又给她拎出来,循环往复。许知微挺不服气:“哪那么娇气,喝点药睡一觉就好了。”
一般人是这样,许大小姐不行。周邢又递给她一只甩好的水银温度计:“喝瓶冰水就发烧,哪有比你更娇贵的。”
许知微扭头,反正是拧着不去,只缩在被子里说冷。
夏末的天气,她身上盖两床被子,再冷也没办法加了。又过半个钟头,周邢感觉她越烧越严重,意识也比之前还不清醒,打算把她连人带被子弄去医院。
刚俯身要把她抱起来。
许知微露出来烧得微红的眼睛,望着他,还是那句不想去。
周邢已经有所免疫,不为所动,手掌都垫在她后颈那儿了。许知微好委屈,又看着他,小声说:“哥哥。”
她说这话的时候软软的,像某种糯米糍。整个人被裹得严严实实,只有一张脸露在外面,因为出了汗,发丝乱七八糟黏在脸上。
这一下给周邢喊顿住了。他张了张嘴,最后还是狠不下心,只能说:“超过40度一定得去。”
许知微望着他乖乖点头,比她床头放的那只布偶熊还要可爱得多。周邢抿了抿唇,总算退回来,坐在床沿守着她。
许知微还是不消停,把他的手拖进被子里玩,一根一根的指头被她翻过去倒过来捏,每个骨节都要一寸寸摸过去。
周邢叹口气,说:“回头你明天清醒了又要生气。”
那是明天的许知微的事情,今晚的许知微不管。况且他的手确实好摸,凉的,又软,手指修长。
她闭着眼,最后把他的手塞到自己脑袋下面,用滚烫的脸颊蹭了蹭,总算肯去睡觉。
睡也睡不安稳,半夜总做些光怪陆离的梦,她或许尖叫哭泣过,也或许没有。
只有一点是肯定的,有人陪在她身边,时不时给她喂一点水,让她好受了一些。
她睁眼的时候天已经亮了,还有点低烧,但是不碍事。
周邢靠着墙,眼睛闭着,睫毛密密垂下来,眼底下一圈的乌黑,估计是一夜没睡。
这时候听见她的动静,眼睫颤了一下,很困倦地睁开了,看见她,问:“好一些吗?”
声音也是哑的。
许知微点头,看着他。
周邢于是给她拿早上的药,低头剥开铝箔纸,一边说:“全没收了。没有杨枝甘露,按时吃饭,烧得严重得去医院。可以吗?”
许知微又点头。
周邢这才放心,看她喝完药,伸手把杯子接过来了,低声说:“好好休息。”
许知微安心闭眼。
她又在做梦,梦里面徐矜很严肃问,你到底对他是什么态度?你打了他,还要他和你做好朋友吗?
梦里的许知微点头。
不行吗?她理所当然地反问。他是我哥哥,我想要什么,他都会答应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