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神他说等一下》栖枯枝

76、礼物

　　送闻景和回大学的一路上，每遇见一个红灯，东方渊都能瞥到闻景和在看自己。

　　是一种类似西方龙看洞内宝藏的眼神。

　　裹着一层亮晶晶贪婪糖衣的珍惜目光，诱着人步步深入，不由自主沉溺进一片墨海里。

　　那种微妙的眼神瞧上一眼，就能烙进脑海深处，难以忘却。

　　东方渊在心里默念了两遍清心诀，适才开车平稳安全地抵达了蓟京大学。

　　把车停在路边的停车位上，解开安全带，东方渊望向闻景和，问：“你看了一路了。是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没有。”闻景和没收敛自己的目光，话也脱口而出，“就是想多看看你。”

　　东方渊顺手拔下钥匙，侧过身，盯着闻景和最早冒出来的那缕白发出神，眼底晦色不言不语翻涌着。

　　闻景和本来就没回过神，沉浸在贪恋的情绪中。这下，他更是托着腮进入了忘我之境。

　　细密的乌睫规律地眨动着，好似一把小刷子轻轻扫在闻景和的心上，扫去上面的尘灰与落雪。

　　那颗鲜红的脏器簌簌地抖了抖，被眼前人的目光勾着连着越跳越快，不要命似的，恨不得直接脱离主人的胸腔，贴去眼前人身上再不分离。

　　奇妙的安静氛围在车内蔓延开来。

　　瞥见一个绕着车走过的蓟大学生，闻景和忽而反应过来氛围微妙，耳朵上当即飘了红霞，大有燃成更红的火烧云的趋势。

　　怎么又犯痴了？

　　闻景和轻捶一下自己额头，下手时没注意轻重，“哎哟”了一声，又小心翼翼地偷瞄一眼东方渊的神色。

　　见对方神色如常，大方坦荡，闻景和不自然地干咳两声，出声宣告安静的结束：“咳咳，你一直看我干什么？”

　　东方渊还在出神，乍一回神，没多想，拧眉回答得坦坦荡荡：“当然是为你多看看我提供便利了。你不是说，想多看看我嘛？”

　　面对眼前人无意识的坦荡反问，闻景和指指东方渊，又指指自己，回答得吞吞吐吐，更加支吾：“不是，你这样……我……”

　　东方渊猜不透他话里的其他意思，也不明白他支吾其词手足无措的原因，眉头拧得更紧了，眼里有水光闪烁，像是下一秒就要生离死别。

　　瞧出气氛变得沉重了，闻景和想拍拍东方渊，手伸到一半又收了回来，无措得连连摆手，“你不用，不用这样，搞得气氛怪悲壮的。”

　　东方渊觑了一眼那只被闻景和急急收回的手，眼里水光即刻销声匿迹，斜斜指了一下蓟京大学校门口的方向，“哦，蓟大到了，下车吧。”

　　闻景和终于想起眼前这位也是点了演戏技能点的，甚至比自己点得还要高。

　　哦，原来是自己想多了。

　　一时间，羞耻感和失落感齐齐涌上心头，催促着闻景和讪笑了两声，转身开车门。

　　东方渊却一把拉住了他手腕，“等一下，你先别急，我和你一起。”

　　内心懊悔不已的闻景和：？

　　在下车的同时，闻景和已经安抚好了自己的情绪小鬼。

　　七情窍里没开爱窍，表现就是东方渊这样的嘛。对男女之爱感受迟钝，瞧着就像块无心的木头一样。

　　这样也好，不用担心自己嘎了之后这人会过分难过。

　　成功说服自己之后，闻景和关合车门，转头就瞅见东方渊正在身旁拱手作礼，谦逊地开口：“我从没仔细逛过蓟大，有劳师兄引路了。”

　　闻景和按下东方渊作礼的手，摆手拒绝这个称呼，“只是顺便引个路而已，师兄这个称呼就放放吧。”

　　东方渊只是不置可否地笑，随即又点了点头，请人向前带路。

　　闻景和拽了拽双肩包背带，向前走了两步，瞟了一眼干净的车耳朵，转身招手示意东方渊赶紧跟上自己。

　　引着东方渊走到校门口，闻景和掏出校园卡，利落一贴，校门口的闸机立刻就开了。

　　闻景和候在闸机旁边握着校园卡，下巴一抬，示意东方渊快点先通过闸机。

　　等东方渊走过去之后，闸机立刻咬合，隔开了东方渊和闻景和。

　　自从闻景和出现在校门口，门卫大爷就紧盯着闻景和，生怕这小子再搞点“高端操作”出来。

　　过闸机时这个学生喜欢搞点“高端操作”出来，次数多了，门卫大爷不想认识大一的这个学生都不行。

　　跨栏，体操，跳高……大一计算机系的这个小子把运动会竞技项目几乎试了个遍，好在每次都能安稳落地。

　　门卫大爷既盼望这小子能整点花活出来，给自己的值班生活添点乐趣，又怕他一个不慎给自己摔了。但这小子平常很少出校门，听人说他甚至也很少出宿舍。所以，门卫大爷倒也乐得不向上报告这小子的出格行为。

　　于是，在门卫大爷的注视礼下，闻景和又乖乖刷了一次校园卡，大大方方地走过了闸机。

　　门卫大爷惊得瞪大了眼，又揉揉眼睛，生怕自己是老花眼看错了。一起值班的同伴来问，门卫大爷才确定自己没看错。

　　望着两个青年离开的背影，两个门卫大爷聚在一起点点头，笑着得出了结论。

　　“走在小闻旁边那个，准是个对小闻来说意义不一般的。不然，这小子不会刻意表现得这么乖。”

　　“我看也是。”

　　……

　　无缘无故地，闻景和打了个喷嚏，揉揉鼻子，继续说：“蓟大图书馆你已经去过了。那我带你转转蓟大别的地方吧。”

　　东方渊依旧笑笑，没反驳也没应声同意，似乎浑不在意这件事。

　　“对了，哥，你要去见见透子吗？正好今天周末，他应该在学校。见他的话，我帮你联……”

　　一回头就看见东方透揽着林芸的腰绕过了蓟大图书馆，闻景和吓得差点咬断自己舌头。看样子两个人像是在外面约会完了，刚刚回学校。

　　现在撤回这句话还来得及吗？

　　还好已经甩开蓟大图书馆一大段距离了，东方透应该没注意到这边，而东方渊也没回头，自然也看不到那两个人。

　　察觉到闻景和忽然大睁的双眼，以及恍若白日见鬼般一言难尽的神色，东方渊笑着打趣道：“你们学校是白天闹鬼吗？不用怕，我会驱鬼。”

　　它不是会不会驱鬼的问题。

　　它是……

　　那种你觉得自己白日活见鬼，但里面牵涉到的没有一个真鬼。

　　而且，准确来说，应该是你东方渊“活见鬼”啊。

　　闻景和不敢想要是东方渊亲眼目睹刚才的场面，会怎么想之前高中东方透把腿摔断进医院那次，和林芸在东方透病房的偶遇。

　　挥散脑中令人尴尬的糟糕画面，闻景和笑了两声，没接话改口道：“还是算了吧，他可能在学校忙着复习呢，啊哈哈。”

　　东方渊被闻景和的闪烁其词勾起了好奇心，点头同意了他的说法，不着痕迹地朝身后的图书馆瞟了一眼，没发现有什么奇怪的事。

　　没空注意东方渊的小动作，闻景和随即在心里默默推算了一下，那两个人去操场的可能性更高一些，毫不犹豫把操场踢出了蓟大参观行列。

　　在心里捋出一个蓟大参观路线图后，闻景和认真地提议：“操场我就不带你去转了吧，反正全华夏的操场差不多都一个样。”

　　透子，发小只能帮你瞒到这里了。你小子还是快点告诉东方渊吧，不然，迟早会露馅的。

　　唉——这都叫什么事儿啊？

　　听到闻景和突然叹气，不明就里的东方渊对刚才自己究竟错过了什么更加耿耿于怀，但他也不好意思问上一句。

　　倒不是东方渊拉不下面子，而是因为从闻景和脸上表情就能瞧出来，他九成九不想说答案。

　　闻景和不想说没关系，东方渊正好喜欢自己查。

　　点头示意自己没有异议，东方渊默默记下瞥到的腕表时间，打算一会儿离开蓟大就去深渊大厦一趟。

　　接下来的一个小时里，闻景和带东方渊坐上校内游览专用巴士，好好参观了一番蓟大的风景。

　　最后，两个人在校门口约了下次一起吃饭的具体时间，就挥手作别了。

　　按照日常回宿舍的固定路线，闻景和一路小跑回了宿舍。

　　蓟大的校园论坛上却掀起了一阵不小的风波。

　　【标题：校内游览专用巴士的运行路线出现错误】

　　1L：今天头一回知道蓟大学生在校内可以免费搭乘校内游览专用巴士，之前一直以为这个巴士是只许来参观的人搭乘的[哭笑不得.jpg]

　　2L：1L是新生吗？巴士本来就是只许参观者搭乘的啊，不然为什么叫游览专用巴士

　　3L：1L是看见了吧？肯定是看见了吧？

　　4L：我记得，校内游览专用巴士好像本来就没有固定路线吧？

　　5L：在1L的字里行间，我嗅到了一丝八卦的味道，先搬个小板凳坐好。

　　6L回复3L：对，我就是看见了才这么说的[理直气壮地叉腰.jpg]

　　7L：不要打哑谜，杜绝谜语人，人人有责。到底发生了什么？[乖巧坐好等瓜.jpg]

　　8L：4L，你没记错。刚刚查了一下，本校校内游览专用巴士自设立以来，一直没有固定运行路线，每次路线都是游览者和学校提前沟通好的。而且，除非有游览者到访，否则校内游览专用巴士平常不会运行。

　　9L：555为什么平常不运行[美女擦泪.jpg]

　　10L：1L，能讲讲你到底看见什么了吗？[猫猫好奇.jpg]

　　11L：其实也没什么，就是看见两个男生上了校内游览专用巴士。话不多说，上图片[西装男先上巴士背影][背包男上巴士背影]

　　12L：这也看不到正脸啊？

　　13L：好，满足你[两个男生走在甬道上，有说有笑]

　　14L：wok，蓟大帅哥美女如云，但这两位凑在一起，我只能说般配。

　　15L：楼上别乱讲，万一人家只是兄弟呢？

　　16L：哎，这个背背包的看着有点眼熟啊。是不是计算机系的？

　　听到有人推开门喊自己，刚在论坛打出一条消息的姜晟合上笔电，摘下耳机，回头就看见闻景和捧着吉他，一脸惊喜地环视一周，最后望向了自己。

　　见闻景和眼里逐渐蓄满了水，姜晟刻意清了清嗓子才出声：“老七，这把吉他是大家凑钱给你买的生日礼物。哥几个也不知道你缺什么，是老三想起你开学的时候总念叨吉他什么的，大家就买了吉他。”

　　闻景和满眼泪光地看向了一旁的老三，好像下一秒就能哭出来，好不可怜。

　　看得老三心里直犯嘀咕，老七平常看着应该是个有泪不轻弹的人啊，怎么这眼泪和应酬局上的酒杯似的，说满上就满上了。

　　老三笑了两下，欠儿欠儿地补了一句：“和啊，不满意得哭了也不包退的啊。”

　　闻景和这才撇撇嘴，抹了一把眼睛，抱紧了手里的吉他，笑着辩说：“没有不满意！我这是感动得，感动得！喜极而泣！”

　　“就是就是，要是不满意，这小子早就老人地铁手机了。”

　　“才不是，老七不满意的话，明明是会掏出紫葫芦来给收进去。”

　　“不是我说，虽然咱们宿舍文化是葫芦娃救爷爷，但咱们也不是真葫芦娃啊。”

　　“……”听着前面二四五越带越歪的讨论话题，老六选择闭麦沉默，拒绝加入讨论。

　　怕话题歪出母亲河的九曲十八弯，闻景和忙出声：“正好今天大家都在，这样吧，我来当个宿舍点歌机。你们点想听的歌，我来唱，顺便还能试试吉他。怎么样？”

　　话音落地，不管身后哥几个各异的神色，闻景和径直走向自己的桌子，轻轻放下新吉他，脱下双肩包，抱起吉他开始调试。

　　看到闻景和背身脱双肩包，姜晟恍然大悟，当即重新打开笔电，对着论坛里的照片，悄悄比对了好几遍。

　　不论怎么看，论坛照片上背包的那个男生都是此刻正坐在宿舍里的老七。

　　老七原来是有其他朋友的啊。

　　一直以为闻景和没有什么朋友的姜老父亲在心里流下了欣慰的泪水。

　　其他人不知道姜晟的心路历程，只是催促着他赶紧坐过来，笑说老七的“演唱会”可是一票难求。

　　等到姜晟也搬着椅子坐过来，一直隐身的老六汤灏率先发言：“好，那我点一首经典的曲目，周董的《青花瓷》。”

　　“接地气点的，凤凰传奇的《最炫民族风》。”

　　“摇滚点的，崔健的《假行僧》吧。”

　　“我点一首《青鸟》。”

　　“我点一首《男儿当自强》。”

　　“这都行？那我点一首银河唱片公司的《新纪元》，这首在任何软件上都不收钱。”

　　闻景和抱着吉他打开笔电，把一首首点歌添进了音乐软件的新建歌单里，又给东方渊发了条消息。

　　[Wind10：悄悄接，别出声，直接听。]

　　紧接着，闻景和关掉听筒音量，悄悄拨了一通电话给东方渊，之后放下手机，转身开始了吉他弹唱。

　　闻景和唱着唱着，气氛逐渐热起来，带动得舍友们也跟着唱了起来。

　　424唱歌的声音不算小。

　　但由于是周末下午，宿舍里人很少，加之没有学生投诉，路过的宿管阿姨也就睁只眼闭只眼，若无其事地走过去了。

　　而无线信号连接的另一端，东方渊正坐在东方家老宅的沙发上，合同上的内容一眼没看，笑着在最后一页签名栏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细小的蓝牙耳机工作指示灯闪烁着蓝色的微光。

　　见此情形，在一旁的管家反而汗流浃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