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桑劫》远山岱9213

61、梅山幻梦

　　袁洪聚梅山之众，举兵驻扎孟津。周军渡河，与其两相对峙。

　　众妖接连出战，借妖术屡败周将，折了二路诸侯。玉虚弟子合力之下，仍擒之不住。

　　有棋盘山桃精柳鬼，目可视千里，耳可闻八方，相助袁洪。

　　来将妖气重重，子牙于营中商议，传令按八卦方位，欲以乌鸡、黑狗血压高明、高觉二人妖气，以擒二人。谁料尽入二人之耳目，待玉虚弟子发起符印，二人仍借青黑之光而走，喊话姜尚：

　　“汝欲以乌鸡、黑犬镇我二人乎？吾非鬼魅，岂惧你左道之术耶？”

　　子牙大惊失色，收兵回营，怒气不歇：“我泱泱大周，君正臣直，岂知今日本营先有奸细私透营内之情，将吾机密之事告知高明知道，如此何日成功也！”

　　“师叔慎言！”

　　杨戬道：“师叔在上，料左右将官自在西岐共起义兵,经过三十六路征伐,今进五关,经过数百场战,苦死多少忠良,今日至此,克成汤只在目下,岂有这样之理。据弟子观之，二人非是正人，必然有些妖气，望师叔详察。”

　　子牙自觉失言，面色羞红。杨戬当夜别子牙而去，往玉泉山而行。

　　‖ 孟津

　　“哟，我说各方精怪这几日怎么都往这跑，原来是有先天灵宝在此出没啊。”

　　哪吒探头探脑往周营望去，正巧遇上袁洪巡营，被哪吒灵气吸引至此，露出獠牙。哪吒吓了一骨碌，不待袁洪靠近，便将乾坤圈丢了出去，拔腿就跑。

　　“哎呦我的鼻子！小兔崽子你别跑！”

　　“呜呜呜，救命啊！”

　　哪吒跑了半山腰，猛然刹住了腿。

　　“不对，我跑什么？”

　　哪吒突然停住，袁洪一时没刹住腿，与哪吒一同摔下山崖。

　　“啊啊啊，打死你这只臭猴子！”

　　哪吒乃先天至宝，力大无穷，却缺乏实战经验，袁洪被他打了一圈，立马与他缠斗起来。

　　“小东西，我还治不了个你了。”

　　袁洪虚晃一招，闪到哪吒身后，变成一座大石。

　　哪吒金光射目，金光所至，精怪现形。袁洪见藏匿不住，手起一棍，朝哪吒顶上打来。

　　一道拂尘挡下袁洪一棍，袁洪见来人一身道骨，气度不凡，连忙化作白光遁走。

　　“清虚伯伯！”

　　孩童清脆的声音令真君恍神一瞬，摸了摸他的头。

　　天化初上山时，还不曾有这般高呢。

　　“师父~山上太大了，天化走累了，要师父抱！”

　　“师父~阿碧偷吃了我的果子，天化不要理阿碧了！”

　　“师父师父，天化不要学这个~”

　　年幼的童儿屁颠屁颠跟在真君身后，拽着他的道袍，委屈巴巴地抹上几把泪珠。

　　哪吒疑惑地歪了歪脑袋，撞入真君含泪的眸。他的眼神，似乎在透过他，看向另一个人。

　　“哪吒。”

　　少年清脆的声音冲入耳膜，真君浑身一震，迟迟不敢回头。

　　见少年招手，哪吒立刻扑到他手边，兴高采烈地炫耀起自己的丰功伟绩。

　　少年弯起眸子，明媚的笑颜宛若九天烈阳，却令真君恍如隔世。

　　“嘿嘿，给哥哥的花。”

　　哪吒捧出一束野花，少年心性单纯，见鲜花正艳，自是欢喜得紧。察觉到真君的目光，便礼貌性向他颔首，见真君呆愣不语，疑惑地眨了眨眼睛，问礼辞去。

　　待少年远去，真君方如梦初醒，急循少年气息追去，哪里还有半点踪迹？

　　‖ 泰山

　　哪吒蹦蹦跳跳地跟着炳灵回到泰山府，迎面撞上东岳帝君意味深长的目光。

　　帝君对炳灵笑道：“有客来访，三郎莫要让她久等。”

　　炳灵入厅，哪吒刚要跟上去，便被帝君一把拎了回来。

　　哪吒委屈得几乎哭出声来：“哪吒不是故意伤害天化哥哥的，黄叔父不要赶走哪吒。”

　　帝君哭笑不得：“谁说本君要赶你走了？”

　　哪吒道：“因为是讨厌的爹爹把天化哥哥伤成这个样子的。”

　　帝君狭长的凤眸掠过一丝杀意，虽转瞬即逝，却不曾逃过哪吒的眼睛。

　　小哪吒一溜烟地跑了出去，仿若身后似有洪水猛兽般，令帝君百思不得其解。

　　回看炳灵殿中，鸟雀齐聚一堂，却忌惮于来人周身冰冷气息，迟迟不敢上前。少女打了个弹指，惊散一众精灵。

　　原是雪凰来访，满山精灵被她灵气所引，纷纷观看，却慑于其妖神威压，驻足不前。

　　“哎呀，小凤凰，你输啦！”

　　炳灵与她羿棋，眼看落后一子，忙将它藏入袖中，将一盘糕点尽数抱走了去。

　　“你耍赖！女兄教过我了，不是这么走的！”

　　某位贪食的小神君为口腹之欲，竟堂而皇之耍起赖来，实令向微目瞪口呆。

　　忽有西南方向妖气冲天，向微闭目掐诀，召当扈而至。炳灵玩心顿起，扯了当扈一把白髯，当扈当即摔落在地，气鼓鼓地瞪着炳灵。

　　当扈无翼，以其髯飞，被扯了髯须，自是重心不稳，摔了个四仰八叉。

　　“哎呀，对不起嘛，这个果子给你吃。”

　　少年狡黠一笑，将盘中鲜果挑了两颗。当扈气愤地叼起果实，扑髯飞去。

　　“小凤凰，它是不是生气了呀？”

　　“……”

　　不然……呢？

　　‖ 梅山

　　袁洪慌忙逃窜，强劲的妖力铺面而来，他忙举镔铁棍，挡下来人的大刀。

　　二人旗鼓相当，交持不下。约有数百回合，袁洪洽有落后之象，那人刀柄磕向他的膝盖，也不过眨眼功夫，便已将大刀已架在袁洪颈上。

　　“朱厌，不错呀。”

　　无支祁收刀，拍了拍朱厌的肩膀。朱厌眼中闪过一丝异样，强笑道：“兄长，您不是被应龙……”

　　无支祁摆了摆手，道：“别提了，老子差点没被那丫头片子给弄死。”

　　“那死丫头陷害老子捣毁淮涡水系，庚辰那个疯子不分青红皂白，把老子压在了龟山之下！老子剥了一魄才跑出来。”

　　见无支祁一口银牙几乎咬碎，朱厌道：“她本是神兽，岂会与我们妖类同流合污？”

　　“我怎么污了！我还请她吃果子！”

　　无支祁拿过朱厌手中的桃子，狠狠地咬了一口。他不信雪凰会无缘无故害他至此，他定要问个明白！

　　猛见半空当扈之鸟，无支祁甩起一把轻石将其击下。朱厌方欲拔下其颏下髯须，便被无支祁拦下。

　　“我欲寻她，不如问此当扈。”

　　‖ 泰山

　　当扈垂头丧气地飞至向微手边，炳灵见它恹恹不乐，便将自己的点心奉献出来，歉意道：“对不起嘛，你不要生气了。”

　　当扈轻轻往少年手心啄了一下，少年手心的暖意令它忍不住眷恋几分，便乖巧地低下头去，任由少年抚摸它的羽毛。

　　“小凤凰，它怎么突然这么乖了？”

　　向微挑眉：“受伤了。”

　　“受伤了？哪里受伤了？给我看看。”

　　炳灵到底心纯，听闻当扈受伤，忙拨开它的羽毛检查伤势，细心地为它包扎起来，不曾发觉当扈尾羽中藏匿的蚊蝇。

　　“可探到消息了？”

　　向微抿了口茶，望向当扈尾羽，眸光不禁冷了几分。

　　当扈急忙扑了扑髯须，向她诉说着自己的不满。

　　一旁的少年轻轻拨弄着当扈的羽毛，忽嗅得一阵香气，脑袋愈加昏沉。向微伸手将他揽住，见少年靠在她身上睡去，这才弹去指尖药粉。

　　听得少年逐渐均匀的呼吸声，向微掌心太阴真火凝聚，自当扈尾尖燃起，吓得当扈忙飞至树上，慌忙扑火。待其尾上妖气无踪，向微这才收了火苗，将熟睡的少年拍醒过来。

　　“呜~小凤凰~”

　　‖ 梅山

　　杨戬经师尊点拨，往云中子处借了照妖鉴，梅山七怪灭之有六，唯有猿怪袁洪不得擒。女娲娘娘赐下山河社稷图，袁洪不知，赶上山去。长生亦追袁洪而去，不知怎的，却迷失了方向。

　　“人呢？师兄怎么也不见了？”

　　“喂，你踩到我的绳子了！”

　　少年约莫十五六岁，狭长的凤眸如一汪池水，清澈见底。精致的容颜似从画中走出，令天地都黯淡几分。

　　少年气呼呼地望着他，长生的身体不由得颤抖起来。

　　“天……天化……”

　　长生急忙去拉他的手，谁料那少年只是虚体，自他手中穿过。

　　“我……是误入了……山河社稷图的……幻境吗……”

　　“原来幻境中……有你。”

　　“你还不让开！”

　　少年见他不动，面容微怒。

　　长生移开身子，颤声道：“抱……抱歉……”

　　少年疑惑地看了他一眼，摆了摆手：“罢了，你也不是故意的，本公子大人有大量，就不跟你一般计较了！可惜我的鸟儿啊。”

　　“你别走！”

　　少年转身离开，长生却急急唤住了他。

　　少年叉腰道：“你又想干嘛？”

　　见少年愠怒的神情，长生难免恍神片刻，结结巴巴地道：“我……我迷路了……”

　　少年看傻子一样看了他一眼，那双漂亮的眼睛轻轻一动，似乎在说：“你怎么这么笨，这都能迷路。”

　　“那你跟我走吧！”

　　少年傲娇地昂起脑袋，踏上了熟悉的小路。绕了半天，却仍在原处。

　　“诶？我怎么也迷路了？”

　　长生失笑：“笨蛋。”

　　少年的火气“噌”地冒了上来：“你说我笨？你才笨呢！你吓跑了我的鸟儿，你还说我笨！”

　　长生见他气恼，忙哄道：“好了好了，你不笨，你最聪明了。”

　　若迷失此间，能再得见他一面，他愿永远沉沦，哪怕只是……幻境。

　　少年瘪了瘪嘴，似乎很是生气。

　　长生笑道：“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你爹娘呢？”

　　少年道：“你话怎么这么多呀？爹爹很忙的，哪有那么多时间陪我？不过爹爹最疼我了，他每次回来都给我带我爱吃的点心，嘿嘿。”

　　少年得意地扬起下巴，长生一时怔住，忆起当年武成王府醉酒的少年，也是这般得意的神情。

　　“嘿嘿，爹爹最疼我了，我还知道爹爹的秘密，你不许告诉别人哦。”

　　长生摸了摸他的头，喃喃道：“笨蛋天化，你明明知道你爹爹最疼你了，怎么忍心先他而去？你要他的命吗？”

　　良久无人回应，长生猛地惊觉，方才的少年却已不见，仿佛从未来过。

　　“天化，天化！”

　　他急忙拨开身前的乱草，四处寻找少年的身影，却始终一无所获。

　　方才的一切，仿佛只是……他的幻觉。

　　“呵。”

　　“呵呵呵。”

　　长生低低地笑了起来，抹去眼角泪水。只是那笑容，却道尽无限心酸。

　　林中幻影不过他心中执念，天化……早就不在了……

　　他到底在……奢望什么？

　　‖ 山河社稷图

　　朱厌入山，见一桃树坠下一颗仙桃，馨香扑鼻。猴儿天性爱桃，他将仙桃取下，方欲吞下，脑海中却浮现出女童清澈如水的眼睛。

　　孩童心性，素爱新奇之物。雪凰初化人形，未曾见人间硕果累累，竟被一颗桃儿哄得欢喜不已。

　　朱厌将仙桃吞食下腹，却非想象中的甜意，反而酸涩不已。

　　这桃儿为何不甜了呢？

　　不及多想，便有杨戬仗剑而来。朱厌急欲起身，不知食了此桃，将腰坠下，被杨戬抓住头皮，用缚妖索捆住，拎回周营。

　　子牙下令将其斩首，杨戬一刀斩下，只见猿猴项上无血，又生出一个猴头来。连斩数刀，皆是如此。

　　子牙正苦恼间，陆压道人踏云而至。

　　“小次之山，有兽焉，其状如猿，而白首赤足，名曰朱厌，见则大兵。”

　　“原是……异兽朱厌。”

　　朱厌笑呵呵地道：“道长好眼力，就是不知道长，如何斩杀我这妖兽了。”

　　袁洪刀枪不入，陆压道人欲以飞刀斩之，却难破其巧变之术。不得已，陆压吐出一粒火丹，欲焚其身。朱厌徒手接之，却受不住火焰灼烫，将其甩了出去。

　　陆压大惊失色，忙上前抢夺。朱厌一口将其吞下，隐去棋盘山不题。

　　‖ 泰山脚下

　　“小郎君，你拿的是什么花？好生绚丽。”

　　炳灵正捧着花儿，欢欢喜喜地哼着歌谣，见一老者拦他去路，便冲他甜甜一笑：“这是扶桑花。”

　　“扶桑花……”

　　清虚道德真君喃喃自语，青峰山的山谷之中，有一片花海，里面种满了扶桑花。

　　他闲游五岳之时，无意间带回了扶桑花的种子。本以为那花是活不了的，没想到小天化极其喜爱，将它种满了整个山谷。

　　天化与玉麒麟于山谷中嬉戏，累了便躺在花海之中呼呼大睡。也不知找了多久，他才往花丛之下找到睡得香甜的小家伙，将他抱回洞府。

　　可惜，天化死后，漫山遍野的扶桑花，无一存活。

　　真君忍下眼中泪意，少年已塞了一束花儿于他怀中，弯眸笑道：“您喜欢的话，送给您一束。”

　　“那便多谢小郎君了。”

　　见炳灵要走，真君又急忙唤住他，炳灵疑惑道：“前辈还有何事？”

　　前辈？他有那么老吗？

　　真君低头看了一眼肩上的白发，寻思着要不要将它染黑，免得吓着他的宝贝徒儿。

　　“老夫手笨，可否请郎君莅临寒舍，种于院中？”

　　炳灵心思单纯，哪里知晓师尊算计，一口答应下来。

　　真君倒也做足了准备，屋内的摆设全是按着天化的喜好，炳灵欢喜之余，总觉得有几分熟悉。

　　“前辈，您一个人住这里吗？”

　　真君叹道：“是啊，我老头子无儿无女的，有个小徒弟，也早早就去了，我那徒儿可乖了，生了双漂亮的大眼睛，惯会装无辜，任谁看了也心软。谁知……说没就没了。”

　　真君不由得哽咽起来：“我一个人孤苦伶仃的，也没个人跟我说说话，要是哪天一命呜呼了，也不知有没有人给我收尸。”

　　炳灵眨了眨眼睛，道：“您是不是很孤单呀？要是不介意的话，我可以来陪您。我就住在山上，很近的！”

　　“真的？你可别骗我老头子。”

　　真君等的就是他这句话，乐呵呵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呀？”

　　“我叫赫天懿。”

　　赫天氏，盘古之后也。

　　少年甜甜的声音喜得真君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好好好，好名字，懿儿饿不饿呀？我去给你弄点东西吃好不好呀？”

　　炳灵总觉得这老者倍感亲切，便应了下来。真君喜滋滋地做起桃花糕，心想天化以前最喜甜食，定会喜欢。

　　精致的点心立刻吸引了少年的注意力，炳灵拿起糕点咬了一口，眉眼弯起，一副餍足模样。真君不由失笑，不过是块点心，便哄得他这般开心，当真是个未长大的孩子。

　　真君笑眯眯地道：“你要是喜欢，就常来看看我老头子，我天天给你做。”

　　“那多不好意思。”

　　炳灵嘴上客气着，眼睛却一眨不眨地盯着那些漂亮的糕点，看得真君嘴角一抽，道：“别客气，我就喜欢你们这些年轻的小郎君。”

　　‖ 棋盘山

　　朱厌吞下火丹，腹中有如烈火灼身，痛苦不堪。高明、高觉欲助他逼出火丹，反为神火所伤。

　　“救……我……”

　　朱厌一身妖力源源不断往火丹汇去，于朱厌腹内横冲直撞，似欲破腹而出。

　　“啊！”

　　一道火光冲出天际，朱厌一双金瞳陡然染为赤色。高明、高觉见状不妙，方欲逃出，朱厌便咬上了高觉的脖子。

　　预感中的痛楚并未传来，只见面前忽现一玄衣少年，手持水火锋，将朱厌死死抵住。牙齿与利兵相击，发出刺耳的声响。朱厌向后一跃，再次发起进攻。

　　少年掌心玄火凝聚，朱厌动作猛地一滞，在地上打起滚来。不多时，火丹自他腹中而出，丹壳破裂，赤金火灵融于九天玄火，绕上少年手臂。

　　“荼郁二神何在？”

　　“小臣在！”

　　“将罪神离娄、师旷拿下。”

　　“诺！”

　　二神动起刀兵，将高明、高觉押至炳灵面前。

　　“此山由你二人镇守，离娄、师旷占你二人道场，尔等亦有失职之罪，还不速速押入酆都，与君父请罪！”

　　“诺！”

　　二人速押离娄师旷往酆都而去，朱厌眼中赤色褪去，瘫坐在地。

　　火灵归位，九天玄火被赋予新生的活力，更是如鱼得水。炳灵双目乃雪凰妖灵所化，与九天玄火水火不容。两股力量相持不下，逼得炳灵吐出一口鲜血，昏厥倒地。

　　嗅得炳灵周身灵力纯净，朱厌眼中闪过一丝贪婪，方欲下手，见陆压道人追袭而来，忙逃之夭夭。

　　‖ 泰山脚下

　　“清虚伯伯，哪吒要吃桃花糕！”

　　哪吒指了指真君手中的糕点，真君脸色一黑：“去去去，这是给天化留的。”

　　哪吒委屈地撇了撇嘴，只道师叔偏心，眼巴巴地等着炳灵。直至太阳西沉，陆压道人将昏迷的少年带到真君居所。

　　见爱徒昏迷不醒，真君自是心疼得紧，日夜看护，炳灵仍不见醒转。

　　一只小虫儿飞入一旁药碗之中，趁无人发觉，又变作药渣，坠入碗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