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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京中有来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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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人作揖拱手,笑眯眯的样子:“鄙人姓杨,单名一个度。”说完,他又指了指身边的男人:“这是我弟弟,杨铎。”
两人长相又八九分相似,只是弟弟看上去木讷少言,哥哥却像是个圆滑世故的。
他们看上去不过二十几岁,来的路上必定经历不少风霜,即便是进来前略整理了几下,还是显得有些灰头土脸,亡川实在不是他们这样的文弱书生来的地方。
蔡秋影和桑白桑枝掀帘走进来,杨度又朝蔡秋影作揖道:“久不见蔡将军,风华依旧。”
蔡秋影只稍稍欠身:“见过杨州判。”
不料杨铎却开口道:“我哥哥现已是鸿胪寺少卿。”
杨度立即制止道:“铎儿,休得多言。”
蔡秋影一挑眉:“哦,还未贺杨少卿升迁之喜,不知少卿此番前来所为何事?”
“劳烦蔡将军垂询,您远在亡川地带,怕是不了解京中事宜,如今新帝登基,一早听闻先帝与定远侯有些不愉快,自那以后定远侯边不知去向,便特派下官来寻定远侯的踪迹,下官不才,找了许多地方,才来了这,路途虽有些艰辛,好在不虚此行。”
杨度皮笑肉不笑,打足了官腔,其实就是说这李尚夺了父权之后,在朝中根基不稳,忌惮白榆君在军中的影响,又唯恐白榆君会拥兵而反,特地派了个倒霉蛋来试探。
这兄弟俩来的也是不巧,没见到白榆君不说,蔡秋影似乎对他们还没什么好脸色,气氛尤其凝重,苏岫连忙打圆场道:“两位大人旅途劳顿,这样我先找几件干净衣裳让两位大人换上,我们备好酒菜,席间再慢慢说。”
两兄弟对视一眼,杨度拱手道:“那有劳苏医师。”
苏岫和桑枝一同到河边洗菜,见上游正好有村民在洗马,那马儿又高又大,连尾巴都柔顺浓密,她们只好往上走了走,不料那村民牵着马晃来晃去,又跑到她们上游去了。
苏岫正要去找那人理论,桑枝忙拉住她:“算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况且他未必会说官话,理论也理论不清,还是罢了。”
桑枝把苏岫拉到一边,等人家洗好马在过去:“我看宫里来的两位大人似乎认识你。”
苏岫浅笑不语,她在宫里也算是有些名气,不过这也算不得什么好事,毕竟不是因为医术有多好而出名,而是为着那些明争暗斗。
“算是吧,我倒看他们来者不善,等他们回去禀了皇上,也不知那李尚是什么意思,他若是真派兵来围剿,白榆君又不在,不只蔡将军…”
苏岫原想说,走一步看一步吧,船到桥头自然直,可桑枝却忽而攥住她的手,手心里藏着一包什么。
“既然来者不善,那不如斩草除根。”
那洗马人正巧离开,桑枝若无其事地走到河边继续洗菜,苏岫打开那小纸包,里面粉末状的东西,她看得一惊。
那是红信石的粉末,只消用一钱币的量,便可致人死地。
只要那杨姓两兄弟死了,皇上便一时半会找不过来,纵然发现了要再派人过来,那时候怕是白榆君也回来了,到时候再商量对策,更保险些。
苏岫看着桑枝蹲在河边洗菜的背影,还是一如初见般温婉贤淑的样子,竟会随口说出这样凶狠至极的话,随手拿出剧毒无比的药。
席间大半的菜都是桑枝做出来的,桑白和苏岫不过是打打下手,在最后一道萝卜牛肉羹冒着热气出锅时,桑枝递给了苏岫一个眼神,随后对桑白道:“我们先把别的菜端上去吧,这羹还得再煨一会儿,牛肉不易烂。”
杨度看着桑枝端着一盘又一盘的美味佳肴走上来,十分捧场道:“呦,这么多菜啊,不知这位是…”
“我叫桑枝,是这位桑医师的亲戚,借住在军营之中。”桑枝放下一盘木耳肉丝,笑道:“军营之中,也没什么好饭好菜招待,两位大人多担待。”
话音刚落,苏岫便端着萝卜牛肉羹走了出来,桑枝紧忙接过来:“两位杨大人快尝尝这羹,刚出锅的最是鲜香。”
“多谢。”杨度起身盛了一碗,刚要喝一口,蔡秋影却忽然起身,将那碗夺了过去:“我先替杨大人尝尝。”
桑枝立即起身拦住他道:“这满桌子的菜几乎都是出自我手,但这羹不是,这萝卜牛肉羹是苏岫特地为两位杨大人做的,怎么蔡将军我面子,也不给苏医师面子么,这第一口怎么也要让杨大人先尝。”
蔡秋影动作一顿,两人面面相觑,却都不肯让步,杨度杨铎两人看的一头雾水,桑白也不知怎么回事,却见苏岫径自盛了一碗,喝了一勺,笑道:“这羹味道还行。”
桑枝和蔡秋影转头看向她,皆是一怔,她继续道:“我忽而想起,这羹我端上来之前还未尝过,怎有不先尝好就给客人喝的道理。”
这时,杨度也看出了端倪,站起身来拿过那碗羹来,也喝了一口:“确实不错,难怪蔡将军非要先尝鲜,你啊,还是和从前一样,什么都不让份儿。”
闻言,苏岫转移话题道:“原来蔡将军和杨大人是故交啊。”
“是啊,当年我和弟弟进京赶考,第一年我们都没中选,也不愿再回乡,便在皇城里租了家屋子住下来,想着隔三年再考,就在那时候遇上了蔡将军,蔡将军那时候还未从武,常与我们比试诗文,我弟弟不懂事,还闹出不少过节来,不过都过去了。”
苏岫笑了笑,杨度这样说,估计是蔡秋影常常比试不过,便恼羞成怒,到如今还记着,才会一见到对方就脸色阴沉。
而此刻,蔡秋影脸色仍然阴沉着,听着别人说着自己的往事。
“后来我再考便中了,蔡将军决定弃文从武,自那之后,我们便许久未曾联系,蔡将军一向是刀子嘴豆腐心,我俩在异地他乡无依无靠,我也是后来才知道,他替我们兄弟俩垫付过不少次房费,别看他总是黑着一张脸,若是我们真有什么事,他必定会第一个护着我们…”
蔡秋影终于听不下去打断道:“行了,吃饭也堵不上你的嘴,怎么还和以前一样话多。”
杨度淡淡地笑,杨铎也难得地露出笑颜:“想来蔡将军这些年只顾着沙场征战,诗文也未曾长进,若是玩起飞花令,恐怕还和以前接不过我几轮。”
“你!”
想不到蔡秋影这样一个沉默寡言的人也蓦地鲜活起来,竟撂下筷子就要动手,杨度忙笑着拦下来,开始斟酒敬酒,宴席的气氛这才其乐融融起来。
得知白榆君一时半会回不来,两兄弟便先行告辞,而桑枝也没再过问那天在河边的事,苏岫也默契地不再提。
在秋天,夏牧场里的牧民便会从山上回来,苏岫一出门,就能看见许多陌生又新颖的面孔,忘川的人都长得别具特色,找不出什么共性来。
会说官话的也不多,出门碰上一个两个便是说的叽里咕噜一大堆,听也听不懂。
苏岫便总在晚上出门,她常常会沿着河边走走,或是到树林里看星星,听着乌鸦叫上几声。
她并不觉得乌鸦叫有什么不吉利,这种判词和传说不过人编出来的。
只是苏岫小时候可不这样想,看到乌鸦长得黑黢黢的,便害怕的跑到孟允衡屋子里,闹着要跟他睡。
那时候孟允衡便让苏岫睡在自己的床上,而他则睡在地上,见苏岫还是害怕得发抖,便柔声安抚道,乌鸦其实很聪明的,而且在有些地方还把乌鸦供奉成神鸦呢。
苏岫到现在还记得他的声音,他说的话,一字一句也不敢忘。
忽而她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像是一块极光滑的石头,她险些摔倒,结果她还没叫出声来,却听见脚下一阵哭声幽幽地传了出来。
低头一看,她直接吓得喊了出来。
“啊!”
土地里竟长着一颗人头,正是那人头在哭,苏岫刚才绊到的也是他。
都说这亡川的土地奇特,有许多奇珍异草,道地药材,苏岫还没有去找过,却没听过还能长人出来。
那颗头上面五官齐全,乌发浓密,只露出了一小段脖子,剩下都被埋在泥土里,倒像是个孩子。
见苏岫看他,他便不哭了,也盯着苏岫看,大眼瞪小眼一番,还没来得及对话,就有几只乌鸦扑闪着翅膀飞了过来,落在这颗头附近,不断地用尖喙啄他的头发,发现这颗头没什么攻击性,便开始啄脸。
他一咧嘴,又开始哭了起来。
眼泪珠子一串接着一串落到泥土里,没过多久就掺了血,乌鸦却毫无怜悯之心,只当那是下的红雨,依旧有条不紊地啄着这颗头。
苏岫缺有些于心不忍,壮着胆子问道:“你…你是人是鬼?!”
头答哭着答:“人…我是人,姐姐,…你能帮我…把乌鸦赶走么…”
苏岫见这头会说话,说的还是官话,她听得懂,便走上前去,长臂挥了几下,将把乌鸦赶开。
那原本算得上光滑的小脸,已经被乌鸦啄出了几个血洞,头发更是凌乱。
“你为什么会在这?是谁把你埋在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