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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第十五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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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大屋的日子,和以前不太一样。
现在小谦开始允许我离开固守的范围,到外面去了。
不过这一点也不值得高兴。从原地禁固到移动禁固,对我来说,这两者的性质根本没有改变。而且现在我变得时时刻刻都得看着他的脸。小谦去到哪里也喜欢捎上我,像携带随身物品,他说:
“阿翰,你是时候该了解一下道上情况了,我希望你可以早日上来帮我的忙。”
“帮你的忙?”我疑惑地看着他,我几时报名要当□□来着?我说:“你最好快点死了这条心!”
“你又说这种话了。”小谦嘻嘻地笑着,他说:“你不帮我帮谁?麦小龙吗?”
“这关麦小龙什么事。”我转开眼睛,不是我心虚,这个名字久不听闻,今天突然从旁人口中说出,不是不震动的。尤其提起他的人还是那样的不怀好意。
小谦的确是不怀好意,他故意挑这个时候跟我讨论这个话题,不是想试探我就是想威胁我,无论哪一样,都让人感觉不舒服。
“麦小龙知道你在我这里。”小谦说。
“他怎么知道?”我惊异地问。
小谦对我的紧张冷眼相看,他说:“你和他在一起这么久,竟还问这样白痴的问题?这小子的情报网在东区是出了名的,我当初小看了他,才会吃了他的亏。不过他得意不了多久,我自会叫他连本带利还给我。”
“你打算如何对付他?”我紧张地问。
“你想知道?”小谦神秘地对我笑而不答。
“放过他吧。”我说:“我会叫他把金子还给你。”
“阿翰,”小谦奇怪地没有发脾气,他变得很温柔,说:“在你接手我的地盘之后,我不希望再从你的口中听到这样天真的话。”
“我不会接手你的地盘。”
“别孩子气。”他一概当作听不到。
到底是谁孩子气?他这样一厢情愿,一意孤行,明知我没这意愿,仍然强行施予,是为了让我对他忠心不二?还是期望我会为他出生入死?可怜的小四,身边竟没有一个可信任的人。
眼前车子穿过东区不知哪条街,一阵哗啦啦的玻璃碎声盖过了喧嚷的人声,小店里面急匆匆地跑出一个狼狈的家伙,鼻青脸肿只顾抱头鼠窜,后面追出一大群人,手上挥舞着奇形怪状的凶器。
街上行人纷纷躲避,大家见怪不怪,站到有利的位置观看闹剧,无人阻止。
小谦更不关心了,他不知看得多高兴,还忍俊不禁哈哈大笑。
深秋的风莫名窜进车内,我寒心地打了个冷战。生活中最可怕的,不是遭遇不公的对待,最可怕的是麻木接受,不愿反抗,最后习以为常。这就是小谦说的繁盛。如果无人打架,无人生事,安乐平稳,东区就不是东区了。
东区是一个势力的区域,无政府主义,崇尚暴力,乌烟瘴气。住在这里的人天天过着战战兢兢的日子,朝不保晚,抬头见尽日出日落,是以一个比一个冷漠。
这不能怪他们,没有人比他们更明白生命的重要,在这里活着是件多么不容易的事,能生存到今时今日都应该立即上香还神。
正邪黑白又如何,只要互利互惠,一样可以互相共存。不知小谦收买了多少个警察。道上的自然是兄弟,警察厅里的,是襟兄弟,总之四海之内皆兄弟。试想想这是个怎样的盛况,一方有难,四方支援,千呼百应,何其壮观。
看来还是在□□发展有前途。我应该慎重考虑小谦的意见才是。
“阿翰我们今天去庆祝吧。”小谦笑咪咪地,我真奇怪,为什么要天天庆祝?到底有什么事值得他这样开心?小四爷的日子过得真是再滋润不过,似乎打死一个人也得庆祝一番。
“你最近什么事得手了?”我问。
“说出来你定不高兴,不如不说。”他挨近过来:“不过这些你迟早也会习惯的,以后你就知道我们也有非做不可的事。”
“这个世上除了保护自己,没有什么非做不可的事。”我说:“我对你的犯罪心理没有兴趣,你几时改邪归正,仍然是我的好弟弟。”
“那么现在呢?”他装天真:“现在我是你的什么人?”
我刚想说话,车子就停了下来。
面前一栋中式的茶楼,装修得不唐不宋不清,年代不可考究的样子,酸枝木格子窗,透过门面的山水画屏风,一眼就可以看到里面硬梆梆的椅子和桌面,黑古勒特,死气沉沉,可能侍应都穿一式僵尸装,一跳一跳地侍奉客人。
不过吃中餐还好,起码不必忍受小谦舞刀弄叉地在我面前肢解食物般的吃相,我开始想像今晚的菜式,希望不是人肉叉烧包。
贵宾厅里又是另一番景象,全西式的摆设,明亮时尚的玻璃落地柜,晶晶亮亮的水帘吊灯,暗红地毯,啧啧啧,这是什么品位,不中不西不伦不类,我转过头去问小谦:
“这茶楼不是你开的吧?”
他很惊奇:“你怎么知道?”
真别致。
刚一坐定,菜就上了。小谦像个殷勤的侍应:
“阿翰,快来试试这个,这菜有来头,我在安茶山吃过一次,想也没想就把那厨子高薪挖过来给我天天做。”
“还有还有,这个也好吃,你不知道,这菜有药疗效果,保肾!”
“这个也不错,你要不要试试?”
“还有……”
小谦过分的亲热和照顾让我浑身不舒服,我不得不打断他说:“我要上洗手间。”
我急急离席,立即有四人离桌跟在我后面。横过一条走廊,我实在忍无可忍,转过头去生气地说:“你们跟着我干什么?是不是我上个厕所也得接受监视?为什么不干脆拿个摄像机把全程拍下来!”
四个保镖被我唬了一下子,停在那里,互相对望一眼。
他们一定很奇怪,因为没有人见过我发脾气。
就算我和小四爷站一起,长得跟他一个样子,我也没有他天生的气势,别人一眼就可以知道谁是掌权者,好像我生来就是逆来顺受的命,不应会有反抗的自由和能力。
如今难得叫他们遇上我抓狂的样子,倒是新鲜得很。我气愤地转身离去,刚跨出一步,便与走廊转折处迎面而来的侍应生撞了满怀,杯盘碗碟碎了一地,发出哐啷脆响,四个保镖立即欺身上前,欲把那肇事的小服务生抓起来,我厉声地喝道:
“站在那里不许动!”
四人果然定在原地,动也不动。
我有点惊讶,我只是随便叫叫,倒没想到他们真的会服从。
小服务生已经吓得不知如何是好,一边频频点头道歉,一边蹲在地上迅速清理地上的碎片,我心里过意不去,只得跟他一起捡,四人站在后面并不帮忙,但也不敢上前。
服务生离去之前感激地看我一眼,什么也没有说,匆匆跑走了。
我推门走进洗手间,锁上间隔的门,连忙打开手中的纸条。这是刚才那个小侍应在某个不被注意的时刻偷偷塞到我手里来的东西。皱巴巴的纸条,上面的字也歪歪斜斜,只写着:
后晚,八点,东区码头,想见你。小龙。
那的确是小龙的字迹没错,但他怎么晓得我在这里?我疑惑地盯着纸条上面未干的墨水,莫非他就混在这茶楼的客人中?
我耽在厕所里面想了又想,最后把纸条撕毁,丢进马桶里,顺利地冲走了。
十分钟后回到贵宾厅去,小谦笑嘻嘻地说:
“怎么这样慢,我还以为你掉到下水道去了,正要叫人去找。”
我也笑笑:“我刚从里面爬上来,幸好掉得不深。”
小谦惊奇地挑了挑眉,以前我从来不回应他的笑话,他说:
“阿翰,你在厕所里有艳遇?心情不错呀。”
我没有说话。整顿饭吃得毫无滋味,每次小谦呼叫我的名字我的手就会莫名地抖动一下,深怕他自我失控的眼神中窥见了什么秘密似的,我下意识地逃避着他的目光。但小谦什么也没有发现,仍然开怀畅饮,大吃大喝,饭局随夜色渐深而终告结束。
距离约定的日子越来越近。
那天晚上小谦依然缠在我身边寸步不离,我不时张望时钟。
小谦一边摆弄手上的东西,一边说:“阿翰,你看这个好不好?”
他把一只款式精奇的手表比在手上让我看,见我没有意见发表干脆戴到我手上来,审视一阵觉得不满意:
“好像还是小气了一点,你说是不是?”
我看着自己手上的表,突然说:“这种东西我怎么可能会喜欢。”
“没关系,还有很多款呢。”小谦拔开面前的一堆,又拿了另一大套摆上来,“再看看再看看。”
“要买就去商店买,你瞧你,窝在这里像收集玩具,真是难看。”
对于我发表的谬论和一反常态的表现,小谦并不怀疑,他太急于讨好我,只说:
“你喜欢商店?那我们就去商店!”
小四爷专车驾到,他和我一起上了车,还未起程,小四的电话又来了,这个大忙人,今晚越忙越好,我在心里祈求,一定是诚意打动了上天,小谦回过头来的时候,有点沮丧,他说:
“阿翰,不如我们明晚再去好不好?”
“为什么?”
“我今晚不能陪你……”
“你当我三岁?我不用你陪。”
小谦被我的冷淡唬着了,有点不悦,我才突然想起此时不能开罪他。
“我可以自己去。”我不得不放软态度。
“你一个人去?”
“你不是要送我东西吗?礼物当然是由我自己来选。”
小谦想了想,说:“也是。”
现在我要担心的就只剩下要如何撇掉身边那四个比口香糖还粘乎的保镖。
车子一直驶离小四的控制区域,我指着要去热闹的市中心,人越多越好,趁身边的人不注意的时候,我把手伸进衣袋里,按下某个按键。然后,手机的铃声便响了。
我假装接听电话:“喂喂喂?小谦吗?你说什么?我听不到……喂,你们给我停车!”
车子攸然停下,我推开车门走出去,保镖们立即跟了出来,我走几步他们就走几步,我假装信号不良,径自大声说话:
“小谦你大声一点,我听不到。什么?你说什么?”
这么烂的戏惟恐骗不了人,那帮家伙亦步亦趋,我只好停下来,继续跟电话说:
“对对,我知道了。你要说什么?啊是……现在不方便……我身边有人……”
我有点厌恶地瞪了瞪跟随而来的几个大男人,这是我训练多个小时的专业目光,那几个家伙果真愣了愣,停住了脚步。他们明显地听到我对话的内容,为证明自己不是有意“偷听”我和小谦的重要机密,他们只得识趣地不跟过来。
我在保镖们的注视下越走越远,拐到一条巷子里后拔腿就跑。
在保镖先生发现了要追上来时我已经成功穿过了巷子跑到对面的大街上去了。伸手拦下一辆出租车,我跳上车去,车子正好就在气急败坏的保镖先生面前驶过,我看到他们急得直顿脚的表情就忍不住要笑。
“东区码头。”我在松懈下来的时候,终于可以说出我要去的地方。这一个月以来,我唯一的自由就是现在,我最大的希望,是可以再次见到麦小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