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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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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当时将呆呆愣愣的辜白信带回来时,他便好奇极了。
可是父亲说,辜白信是南疆人的后代,辜白信的父母是南疆的奸细,带了很多南疆人,在大虞烧杀抢掠。
父亲还说,对待辜白信这种罪大恶极之人,理应处死。
可念在他还是个孩子的份儿上,不杀了他已是对他仁慈了,切不可再心慈手软,否则就是对不起那些死在南疆人手里的大虞百姓。
程镶羽信了,可是当时看着辜白信同自己一样大,实在不忍心毒打他。
最后决定让他当自己的小马,偶尔骑在他身上,让他驮着自己在府内爬来爬去。
后来程镶羽便对他失去了兴趣,没有时间再玩他,最后甚至将他遗忘了。
没了程镶羽的庇佑,辜白信便真的沦落为了牲畜,像真马一般脖子上被套着绳索,永久的拴在了马厩里。
想到这里,程镶羽深吸一口气,然后正色看向陈廉,严肃的问道,“辜白信是南疆人吗?”
陈廉不知内情,自是一五一十答道,“怎么可能?辜白信是咱们南安人,当时王爷人善,见他一个孩童无依无靠可怜,所以才将他接入府中,好歹赏口饭吃,不至于饿死。王爷实在是太心善了。”
心善?
程镶羽在心底摇了摇头,不是这样的。
按照原来的剧情,辜白信如今应该已经考上状元了。
要不是父亲换了他的脑子,他绝不会像现在这样痴痴呆呆,被拴在马厩里。
虽然事情是父亲做的,可是受益人是他。
总而言之,是他对不起辜白信。
程镶羽忍不住揉了揉疲惫的眉心,抬眸看向了管家陈廉,“我想去看看辜白信。”
陈廉闻言,有些犹豫,不赞同道,“辜白信一直被拴在马厩里,又脏又臭,肯定会污了小王爷的眼。”
“我想看。”程镶羽丢下这几个字,然后手臂撑着桌子,艰难的站了起来。
他如今的身子,虚弱到了极致,走两步便要喘上几声。
剧情里,他的身体没这么弱。
现在变得体弱多病,应该是得了辜白信的脑子,受到报应。
他害得辜白信这么惨,即便病死了也是活该。
何笙箫见他要往外走,立刻走至他身边,同另一个小近侍扶着他的身体,缓慢的出了屋子,来到了后院的马厩。
柔安王府非常大,身为柔安王,在南安这块封地上,就相当于土皇帝,王府自然也和皇宫一样奢华宽广。
程镶羽养尊处优,几乎连王府都没出去过几次,走到哪儿,都要乘坐马车、小轿。
刚出了居住的金玉苑的大门,便有一股寒凉的风迎面扑来。
程镶羽立时被冻得瑟瑟发抖,裹紧了身上的披风。
此时正值深秋,天气已然转凉。
何笙箫见他被冻得脸色惨白,心疼坏了,立刻使了个眼色,一个小近侍拿来一面羽扇,遮在了他的口面,帮他当着迎面的风,以防再被寒风扑到。
“我自己拿着扇子吧。”程镶羽说着,便从小近侍手中接过羽扇,自己拿着挡在面前,只露出一双眼睛。
为了防寒,他早已在戴上了针织手套。
这是父亲从前给他亲手用毛线织的,天底下也就只有他,能够戴这样精美舒服的针织手套了。
看着手上红色的手套,程镶羽又忍不住思念起了父亲。
他什么时候能回来?
程镶羽被前呼后拥着,来到了马场旁的马厩。
马厩十分宽大,里面栓了不少精壮的好马。
最里面的一堆稻草上,躺着一个小麦色皮肤的少年。
在这寒凉时节,少年上身光.裸着,只下半身穿了一件灰扑扑的裤子,死尸一般躺在干草上,双目无神,不知在看着什么。
他的脖子上套着一件铁环,被锁链拴在一根木桩上,待遇同其他的马匹一模一样。
少年身上满是伤痕,有新有旧,层层叠叠,一看就没少吃苦。
程镶羽看到那些伤,心下一紧,喉咙发堵,心绪复杂难辨。
他扫了马场那些奴仆一眼,语气娇娇柔柔,却带着质问,“你们用鞭子打他了?”
那些奴仆立刻惶恐的跪在了地上。
小王爷长得花容月貌,让人见一眼便移不开眼睛。
那些马奴只远远看了一眼,现在整张脸一个个还是通红的,再不敢抬起头看第二眼。
其中一个高大的马奴趴伏在地上,鼓起勇气说,“老王爷先前说了,让我等看好这小奴隶,让他务必要与马匹同吃同住。可是近几日,这小奴隶竟然不似往常那样痴呆,像是突然恢复了神智,不愿安生的待在马厩里,一直想逃出去。”
接着,又有一马奴壮着胆子回禀道,“可能是和马匹待在一起的时间久了,这些马似乎都都听那小奴隶的。小奴隶一声令下,马厩里的那些马竟然都暴动起来,差点真的冲破马厩。为了教训那小奴隶,奴才才打了小奴隶几顿鞭子,让他老实一点。”
听到这些话,程镶羽沉默了。
他淡淡扫了那些马奴一眼,没再理会他们,对着周围人命令,“你们别跟过来。”
他说着,便丢下一群人,径直朝着最里面走去。
虽然马厩里时刻被清理得干干净净,可他那闻惯了香气的鼻子,还是觉得脏臭不堪。
他踮着脚尖,慢悠悠的朝前移动。
被他丢下的奴仆、侍卫们,皆担忧的看着他的背影,想要追上去劝阻,却被何笙箫拦了下来。
小王爷虽然娇弱,可是也有威严在,做什么事不是他们有资格阻拦的。
再关心,也只能怀着一颗焦躁担忧的心,站在原地候命。
程镶羽目光沉沉,走至栅栏前,注视着躺在干草上出神的少年,站了好一会儿。
“辜白信,辜白信。”他出声唤道。
然而,脖子上拴着锁链的少年没有任何反应。
他只好换了个词,“小奴隶……”
此话一出,干草堆里的少年瞬间抬起了脸,看到了马厩外的程镶羽。
程镶羽浑身裹着厚衣裳,身后披着个厚重的披风,手上也被红色的布料包裹着,拿着一个精致的羽扇,半遮着面,眼睛黑漆漆的,却又明亮如太阳。
别人在过秋季,唯他在过冬季。
辜白信呆滞的双眼,在看到珍宝一般洁白发光的程镶羽时,顿时动了起来。
宛如虔诚的信徒一般,露出了欣喜和狂热的意味。
他站了起来,虽然遭受多年的虐待,身躯看起来十分瘦弱,但是那双眼睛却异常明亮。
似乎认出了程镶羽,就是他幼年时的小主人。
他往前走了两步,却突然脖子上的锁链扯住身子,使得他无法再向前迈步。
他拼命伸出手臂,想要抓住程镶羽的衣角,脖子上沉重的铁环,却在他的不停挣扎下,逐渐将他的皮肉磨破,隐隐渗出鲜血来。
程镶羽不忍心再看,于是转过脸,看了身后一眼,“将他放出来。”
身后的马奴不敢怠慢,立刻弓着身子走过来,将铁链从木桩上解开。
只是铁链的一端还牵在手里,生怕辜白信得了自由,伤害程镶羽。
辜白信眼睛宛如饿狼一般,紧紧盯着程镶羽。
程镶羽自觉对不住他,被他这眼神看得心底发虚,不自觉后退了一步。
然而下一秒,辜白信有了动作。
周围健壮的马奴和精壮侍卫们,紧紧盯着他的动作,严阵以待。
牵着锁链的马奴也紧紧勒着锁链,生怕他朝程镶羽扑上去。
然而辜白信却只是缓缓朝下趴了下去,像小时候那般,四肢着地,像匹温顺的小马一般,眼神渴望又期待的看着程镶羽。
程镶羽见他没有伤害自己的意思,松了口气,紧绷的后背松懈下来。
他缓缓抬手,忍着内心的嫌弃,摸了摸辜白信乱糟糟、脏兮兮的发顶,像是在抚摸小狗一般。
“我不骑马,”他遮面的羽扇放了下来,露出一张雪白无瑕的脸,温和的俯视着跪趴在地上的少年,“从今以后,你不必再当马,我会让你当一个堂堂正正的人的。”
他说着,试图将辜白信从地上拉起来。
“王爷,不可。”何笙箫试图拦着他。
这个卑贱的奴隶浑身上下那般脏臭,小王爷怎能怎么纡尊降贵,去触碰他呢?
周围的马奴和侍卫们,也充满了担忧,又妒又恶的盯着那肮脏的奴隶。
这奴隶的身份这般卑贱,连他们都不如,凭什么得到小王爷的关心,甚至被摸脑袋?
程镶羽冲着身边的人摇了摇头,“没关系。”
他很爱干净,但是此刻却没资格嫌弃辜白信。
他弯下腰,试图将辜白信扶起来,然而努力了好久,辜白信都稳稳趴着,纹丝不动。
辜白信宛如一尊石像,跪趴在地上专注的盯着他的脸,像是虔诚的信徒一般,漆黑幽暗的眸子一眨不眨盯着他的脸。
程镶羽收回手,看着通红一片的掌心。
他的皮肤太嫩了,随便拉了一下辜白信,便全是红痕。
他将手收回袖子里,然后疑惑的盯着辜白信。
然后,他便隐隐明白了,辜白信对他的记忆,似乎还停留在小时候,以为他这次来找他,是想要像小时候那般,与他玩骑小马的游戏。
他让他,骑在他背上。
眼底写满了渴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