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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煨番薯 ...

  •   次日贺乙是被鸡啼声吵醒的,一醒来便觉着脑浆像是被高温煮开了似的,咕嘟咕嘟冒泡。他茫茫然心算着臆想中的气泡,好半晌才想起来自己先前是昏过去了。

      外头天还擦黑,方才他确实听到了鸡的打鸣声,估摸现下当是次日清晨了。换言之,他昨日就这么没盖被子趴着睡了一夜。无怪乎他抬手都有些费力,勉力用掌心贴了贴自己脖颈,发觉比昨日更烫手了。

      贺乙无甚表情地从土床上缓慢坐起,甫一转身,竟有一白羽长尾雉鸡冲到他的面上来,弄得他满面鸡毛。

      “呸,呸!”贺乙连忙将不小心吃进去的鸡毛吐出来,好不容易缓过气来,那雉鸡又拍着翅膀在屋里上蹿下跳,“咯咯咯”地啼叫个不停。

      贺乙不明白为什么屋里会有只野鸡,就跟昨日那只野兔一样,莫名其妙就出现了,好生奇怪。

      他顺势往门边觑了眼,发现原本放着兔子尸体的地方变得空无一物。但未待其思索出什么,墙上那竖着几根木条的窗子外头,有一条疑似尾巴的东西蓦地一晃而过。

      贺乙一动不动地盯着窗户。过了会儿,窗外再次掠过一抹黑白相间的东西,此次速度放缓了些,贺乙终于得以看清,那是一条带着黑斑点的白色毛茸大尾巴。

      看这花纹,屋外头莫非是头豹子?可印象中豹子的尾巴没这么蓬松,总不能够是头白虎吧。尾巴如此粗长,对方体型无论如何也小不了。

      因此他如今是被这只猛兽给盯上了?又或许对方是为野鸡的叫声所吸引来的?

      他现下虽然体虚,但学过多年柔道擒拿的技术还在,便强忍着身体的不适,三两下擒住了雉鸡的翅膀,然后从窗口的木条之间,硬是将雉鸡丢了出去。

      不过片刻,扰人的鸡啼声戛然而止。贺乙偷偷从窗口往外扫视了一圈,没见着大尾巴的踪迹,才松了口气。

      人放松下来后,便觉着有些饿了。昨日竹筒里的馒头吃完了,屋里什么吃食都没剩下。说来奇怪,怎么着,昨日阿嬷也应当来送一趟吃食才对,可不仅人没见着,屋里也不见有添什么新的吃食。

      今日也不见她来,许是这个时辰还太早了。贺乙决定先到外头去,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吃的垫下肚子。

      思定便动身,贺乙推开没有锁的门,离开了猎户小屋。

      这副身体虽营养不良,且生着病,但到底手长腿长,原身又是常年干农活的,耐力不错。他走走停停,还是走出了不近的距离。不过他对这山里的地势环境不甚熟悉,便没敢闯进丛里,仅沿着那条被人踩出来的泥巴小径,一面瞧一面走。

      一路上,小径两旁皆能见到不少绿色草本,可他分辨不出哪些算杂草,哪些算野菜,何种能食用,何种不可食用。原身倒是有上犽猡山来摘过几次野菜,但即便照着原身记忆,也没法肯定他眼前见到的与脑海里出现的,就是同一种野菜。要是弄错了,吃到了什么断肠草之类的东西,他可能比病情恶化还要更快地结束这一世。

      诚然,放在他穿越到这个世界来之前,他不会觉得这有何不好,还会认为这再好不过了,能令他从抑郁中解脱。但来到这里之后,可能是换了身体的缘由,他的想法似乎没那么容易走极端了。加上这身体也不属于自己,如今还不是去死的好时候。

      贺乙也经过了不少挂果子的树,但跟野菜一样,不太好辨别,他便没驻足,继续迈步顺着路往下走。

      又走了一会儿,遇着了一条溪流。许是前日下过大雨,溪水看上去有些浑,水流湍急。

      涨水的时候鱼虾都多,不过虾还是退水时好摸,此时更适合摸鱼。贺乙观察了一下溪流,发现水并不深,他挽起袖子打结绑到肩上,裤腿往上卷了卷,便蹚水里去了。

      鱼真的很多,才这么一小会儿,撞上他腿的小鱼就有十来条。初升的红日悬在身后,贺乙借着熹光,隐约看见水面下的鱼身泛着银蓝色,随即眉头一松,他认得这种鱼。

      比起植物,贺乙更熟悉鱼类。以前去水质好些的偏远地方钓鱼,总会被这种白条挂,一天下来,鱼护里尽是小鱼,大鱼一条没钓着,是常有的事。不过后来调整了饵料,便少遇上了。

      原身也见过这种鱼,当地人似乎把这类鱼叫作餐条子。

      即便他将鱼辨认错了,但淡水鱼的毒素多是聚集在鱼鳍背鳍内脏还有鱼卵上,只要去掉这鱼的头和内脏,煮熟再吃便不会出什么事儿。

      餐条子滑溜,体型小,但因数目太多了,贺乙只需守着小腿间的间隙,双手合拢成碗状,掌心一旦感觉到撞击,便立马兜起来,将鱼丢至一旁的岸上。

      不多时,岸上便堆了好些白色小鱼,贺乙望了眼那堆鱼,又低头望了眼自己被水泡得起皱的手,寻思应该够了。

      与此同时,他嘴唇有些发干,想起来竹筒里的水早被他喝完了,今日还未曾饮过水。

      眼下这溪水虽有些浑,但还是能见底的。餐条子对水质的要求一向挺高,贺乙也不纠结了,掬一捧溪水,仰头喝下,解完渴后,便回地上去。

      然而问题又来了,这鱼要怎么料理?他锅碗瓢盆要甚没甚,小刀没有,打火石什么的也没有。大概是发烧烧得他脑子都转慢了,他本身进厨房做饭的次数又屈指可数,最擅长的左右不过蒸个水蛋或是煮个速食螺蛳粉,无法第一时间考虑到这些要紧的东西。

      贺乙想起来阿嬷当时带的背篓里好像有炊具,但猎户小屋里头,除了板凳竹筒土床冬被,其他啥也见不着,不知都放去哪了。

      没有工具,贺乙也不知如何是好,险些想躺地上摆烂了。但这鱼好歹是自己辛苦摸的,扔回溪里他舍不得。贺乙左思右想,最后还是去摘了两片芭蕉叶,交叠着将餐条子一并打包了。

      还是边走边看看,有没有什么办法能处理这些鱼吧。贺乙思索着往下坡走。

      没走几步,贺乙便被路边一个茅草顶的棚子吸引了注意,它四面透风,仅由四根木头柱子支着,无任何侧面遮挡。

      贺乙略微走近,一眼便看到了有人躺在棚下方,身上盖着层薄被,底下垫着草席。再一眼,贺乙当下便愣住了。

      躺在那里的人,并非什么陌生人,而是原身的阿嫲。

      她老人家怎么会睡在这里?别说夜晚,便是正午,树荫底下都是阴凉的,那草席压根隔不掉地上的寒意。贺乙心下一凉,匆忙上前去探了探阿嬷的额头。

      意料之中的烫。阿嬷一直在梦呓,显然已烧得意识模糊了。

      他总算知道为何昨日阿嬷没来送吃的了,怕是昨日起她便烧得没法起身了。

      贺乙也顾不上自己会将疫病传给阿嬷的可能了,要是他不救人,怕是阿嬷不用等到染疫就……这里毕竟是古代,医疗水平低下,伤寒轻易就能取人性命。

      贺乙环顾四周,发现阿嬷的背篓就放在棚柱子边上,板车则停在棚子后头。

      他将裹着餐条的芭蕉叶放下,去背篓里翻出了一条干净麻布、一个盛着清水的竹筒,将水倒到麻布上,然后轻轻将阿嬷后脑托起,用湿麻布沾沾她嘴唇,再用手撬开其萎缩严重的牙齿,将麻布一拧,控制着水一滴一滴往嘴里落。

      喂完水,贺乙便将麻布贴到阿嬷额上,顺道降降温。

      让病人就这么躺在地上也不是个办法。贺乙去将板车推来阿嬷身旁,狠一咬牙,绷紧了全身肌肉,好不容易将阿嬷抱到了板车上。

      但这一抱,贺乙发现阿嬷身上的薄被与她穿着的短襦衫并非原本就是深色的,而是被水浸湿后显出的颜色。

      贺乙也顾不上冒犯了,他掀开薄被,又将阿嬷的外衣脱下,将自己干的短褐上衣脱下来给她裹上。

      要是能回去将他那床被子搬过来,当是最好的,虽然那冬被硬得跟胸口碎大石的那块大石一样,但也好过没有,多少能保点暖。

      接着贺乙又从背篓最底下翻出了一捆柴,这捆柴没上方的物什那么好运,皆被雨水打湿了,没法用。不过生火用的火镰火石火媒那些,倒是齐全。

      没法,贺乙钻丛里捡柴枝去了,好在原身对这活儿非常熟练,凭着下意识,贺乙便挑拣出了不少易燃的枯枝和干木头。他走得也不远,三两下便能赶回棚里,就是走得急了,人喘得不行。

      生火很顺利,贺乙不禁微诧,看来原身确实是个能干的,靠着其肌肉记忆,成功用火镰火石将细枝点着了,然后引燃粗大些的木头,这火便起来了。

      火生在棚子外头,板车也推到附近,贺乙将背篓反扣在地上,将阿嬷的外衣铺在上面,也一并烤烤火,加快晾干速度。而那条薄被则团起来放一旁,待之后再处理。

      这一通忙活完,贺乙终于有闲心去管那包餐条子了。这么长的时间没水养着,贺乙猜应该没几条能活了。他将芭蕉叶打开一看,果然里头能动的餐条子已所剩不多。

      他体力也快到极限了,但为着鱼,还是跑了一趟溪边,打了俩竹筒水回来,将余下十来条活的餐条子养了起来。

      由于阿嬷先前背上山的锅和刀都没找着,贺乙便暂时放弃了料理这些鱼的想法。不过他在扣背篓前,从篓里翻出来五六个番薯,可以当午饭吃。

      这些番薯个头都挺小,只有一个稍大些,能有一拳宽。

      贺乙将番薯塞到柴堆底下,柴灰的热度足以将其煨熟,以前他跟朋友们去野外烧烤时便弄过,只是都会用锡纸包着烤,焦不了。现下固然没这条件,不过焦了便焦了,里头能吃就行。

      埋灰里大致过了有四分一的时辰,期间他还给阿嬷头上的麻布换了次水,然后便再也等不及了,他饿得快要发昏了。他速速将番薯从柴灰里扒拉出来,稍放凉了些,就开吃了。

      黑白灰的外皮撕开,露出里头橙黄橙黄的薯肉,甜到腻人的热腾香气随之四溢,一口咬下去,薯肉绵软香甜,催着口舌不断生津,甜味愈发浓厚。

      其实贺乙素来不爱吃番薯,嫌弃吃多了容易胀气,但比起昨日冷硬的隔夜馒头,他此时能吃上这么一顿热乎,着实是强太多了。

      稍大的那个番薯本想给阿嬷留着,但担心芯子里头会煨不熟,便宁愿多留两个小的给阿嬷,个大的这个还是由他剥了吃了。

      待他掰开这番薯,果不其然,中间有一块还是生的,贺乙也不挑,囫囵几口下肚,很快便解决了。

      只要吞得快,难吃就追不上他。

      淀粉饱腹,虽分量不多,但力气补回来了不少。

      贺乙歇了会儿,没敢耽搁,沿路回猎户小屋将那床冬被子抱了过来,给阿嬷盖上。阿嫲有了被子,他便能将自己衣服穿回去了。这一趟,又折腾掉了好些体力,最后那几步,腿肚子都酸得打颤。

      然忙活虽累,也比闲下来舒服些,一空下来,贺乙便觉得身上的痒意难以忽视,就跟浑身有蚂蚁在爬,且时不时被蚁酸滋到的感觉差不多。

      过了正午天便阴了许多,丝丝凉意不断侵袭。他既要抵御只穿着一件短褐的寒冷,又要压下想挠疹子的冲动,精力体力都流失得很快。全凭着惊人的意志力,强撑着每一两个时辰涮涮麻布,给阿嬷喂喂水。

      一日过去,阿嬷终是醒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煨番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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