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阁楼藏着一本日记》迟荒

8、空荡

　　夏日的气息已经很浓郁了，尤其是在靠近海的地方。

　　空气里早有燥热的种子，咸湿的海水都压不住。

　　天刚蒙蒙亮，一栋不知名的楼里，传来了激烈的拉扯嘶吼声。

　　“秦秦秦导演——！”

　　肃理的声带快要破裂了，她死死地抱住秦寐的大腿，眼泪汪汪就快要哭出来。

　　“就算您有关系也不能这这这样乱来啊啊啊！这不行的不行的肯定不行的！不能发啊啊啊！”

　　反观秦寐，被肃理扯得歪来扭去但还是一副怡然自得的模样。

　　她撩撩头发，在肃理的摇晃中，手指晃悠悠地点下了发送键。

　　“哎呀，发出去了。”秦寐佯装惊讶地一笑，“都说了让你别摇了，这下好了手滑了真发出去了。”

　　肃理：“…………”

　　她松开秦寐，仍不死心的拿出自己的手机，然后点进节目组的官微。

　　一点进去，新鲜热乎的刚刚发布四字焊在她的眼底，肃理心凉了一半。

　　这一两天，节目组一是因为国内第一个搞百合恋综的节目而备受关注，二是因为陆芜这个黑料与名气缠身的花瓶，而引来不少热度，最后……

　　肃理望着刚刚发布出去的视频上的文案，心想还没正式开拍，他们节目组估计已经快被四面八方分不清好坏的流量挤烂了。

　　她偷偷地瞪了一眼一旁还在美滋滋地笑着抿着红酒的秦寐，手里却不老实地点进了秦寐刚刚发出去的视频。

　　-灯下人影绰，问卿饮茶否。

　　秦寐不知道昨晚上什么时候举起的相机，摇摇晃晃的画面，晃得肃理根本没认出来那是昨晚上她送程远霭去的那个小区。

　　茂密的绿色树林在夜晚的灯光下，只有一片暗黑的剪影。

　　镜头从树木的剪影晃荡着晃荡着忽然落下。

　　嗡——

　　耳边好似听到了奇怪的嗡鸣，像是心跳窒息，又像是大脑空白的嗡鸣声。

　　画面将两人定格在一起，像是无数个夜梦中预见的久别重逢的景象。

　　站在不远处遽然停住步伐的程远霭，还有花坛下逗弄小猫的陆芜。

　　画面很是晃动，叫人不免怀疑这是不是偷偷拍下的。

　　肃理撇了撇嘴：“程老师要是知道你拍了这个，你、你你……”

　　秦寐不在意的笑笑：“一切解释归节目组所有。”

　　“哎，你看仔细没有，看这么快。”

　　肃理耸肩，丝毫不在意：“节目是需要热度，但是我觉得这期嘉宾里跟陆芜搭边的有很多啊，而且陆老师本身在圈里，也有一点嗯……修罗场的感觉。”

　　“秦导你邀请陆芜不就是因为这个吗？”

　　秦寐一口红酒咽下嗓，过了两秒，佯装沉思：“啊？是吗？”

　　肃理瞪了瞪眼，她收起手机，不打算再继续看下去。

　　“秦导您慢慢忙，我先走了。”

　　“不要打电话给我，我不会帮您接电话，也不会帮您挨骂的谢谢。”

　　肃理说得极快，说完就赶紧跑掉，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秦寐颇感惋惜的叹息一口气，她拎起自己的手机，点开肃理没有看完的视频。

　　精准的将进度条拖动到画面定格又摇晃起来的地方，暂停，然后播放。

　　-镜头摇晃，但程远霭站得笔直，丝毫没有动作，好似那只是一张静止的照片。

　　她的视线一直落在花坛的方向。

　　她在看猫吗，好像不是，又好像是。没人知道她在看什么。

　　画面摇晃得更厉害了，弹幕上也开始叫嚷起来。

　　[？？？不是，会不会拍啊，把我喊进来就看这个吗？]

　　[花坛那边坐着的好像是陆芜吧，我看过她昨天的微博行程，穿的就是这条很清新但又很性感的碎花裙！大露背，芜芜的美背我看一万遍都不会腻！]

　　[那对面这个人是谁？另一个嘉宾吗？我起，好长的腿！]

　　[不是这画面能不能别摇了，我都要被摇成脑震荡了！]

　　就在弹幕纷纷吐槽脑子都要被摇匀了的时候，画面突然卡顿了一下，紧接着突兀地转换到怼脸镜头。

　　还有秦寐那一声似是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的——“程远霭，程老师。”

　　陆芜那张惊为天人的脸完完整整的展露在镜头前。

　　她并不知道镜头的存在，眼里带着讶异，还有一闪而过的慌乱，太快了以至于向来只关注陆芜那张脸的观众根本没有注意到她眼神那细微的变化。

　　昏乱燥热的夏日夜晚，清亮的海风将人吹得眩晕。

　　于是渐渐暗下去的画面里，应景的响起了模糊的声音。

　　“那她就跟我上楼吧。”

　　程远霭在秦寐的忽悠下，又好像是被风吹得不清醒，迷糊地说出这样的话。

　　视频在这里终止。

　　死水一般，静寂了两三秒的弹幕突发沸腾了起来。

　　[等等等等一下，那是是是程远霭，就是那个那个去年一举拿下三金影后的程远霭？？]

　　[程远霭？小程老师？等一下，只是同名同姓的对吧？程老师看起来不像是会……啊不对，程远霭演的斯安，在很长一段时间里，甚至是现在都侵蚀着我的大脑。]

　　[不对劲，不对劲，等一下，我在思考。]

　　[不是，程老师参加这个节目我不惊讶，但是，但是！为什么是陆芜？？？她俩出了名的不对付啊！啊！程老师压根就看不上陆芜，一个一心追求演技，对每个作品都认真复杂，一个徒有美貌什么也不是，这俩能成？节目组你要卖也不是这样卖的吧！]

　　……

　　秦寐勾勾唇，看着这些争吵议论，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好。但她很快又沉下嘴角，在手机上翻来翻去，像是在找些什么。

　　终于，一条新鲜出炉的评论被她看见。

　　[但是，就是镜头摇晃得特别厉害的那里，程远霭好像不是静止不动的，她好像，朝着前面，挪了一点。虽然只有一点。]

　　秦寐心情一下更加畅快，勾勾手指，给那条评论点了赞。

　　紧接着她在群里说道：“下午四点半，放出其余嘉宾的视频。”

　　“明天晚上，都准备好。”

　　“迎接这来之不易的热度。”

　　-

　　程远霭今天一天都没有看手机，甚至也没有出房间。

　　她醒来，便又去冲了个澡。约莫十分钟，就穿着宽松的衣服，揉着湿漉漉的长发出来。

　　原本人已经走到了门边，甚至手也放上了门把，偏偏要开门的一瞬间，她又松开了手。

　　她望着自己湿漉漉的手心，沉默了一小会儿，慢腾腾地又挪到了床边。

　　紧接着便一动不动地坐着，漆黑的眸子里，眸光黯淡，不知在想些什么。

　　她保持着这一个姿势良久，直到脖子僵硬，湿漉漉的头发上滚落的水珠将衣衫浸透，她才后知后觉地回神。

　　紧接着，她又朝着浴室走去。

　　这一次，在里面待了整整一个小时。

　　出来的时候，又换了一身衣裳，头发认真地洗过，又简单的吹了一下，柔顺地落在肩后。

　　她似乎洗得过了头，手指已经发白，脸颊被热气熏得殷红。

　　深邃无暇的眼睑下，也透着些许薄红。

　　她像是在水雾里泡过了一阵，整个人都水雾雾的。

　　这一次，她出来，打开了房间门。

　　昨晚上，她没能睡太好，急促的梦太多，早上迷迷糊糊地醒来，又被那些短促的梦拽了进去。

　　一直反反复复，直到快到中午，她才醒来。

　　又等她在房间里折腾了好一会儿，再次走出房门的时候，已经下午了。

　　客厅外空荡荡的，也格外的安静。

　　每走一步，似乎都有回声隐约。

　　程远霭拂了拂耳旁落下的碎发，朝着厨房走去。

　　她的鼻翼嗡动，似乎在轻嗅着什么。

　　青涩的茶香味。

　　程远霭朝着厨房走去，不知为何，又突然将撩倒耳后的碎发拂乱了下来，将双耳遮挡。

　　她轻吸一口气，伸手推开本就半掩着的厨房门。

　　目光比她先闯入气味更浓的厨房。

　　而后，程远霭静在了门口。

　　厨房里并没有人。

　　只有那一盏玻璃茶壶，开了又停，温了又烧，不停的、反反复复地咕噜咕噜冒泡。

　　“……”

　　程远霭站在厨房门口良久，她抬起手轻轻放在门扉边上，呼吸也僵了几分。

　　整个房间都安静得可怕。除了厨房这一盏茶烧得呼噜响，便只剩下她这紊乱的心跳了。

　　不需要去客卧查看。程远霭已经知道，陆芜早走了。

　　或许是在她凌晨早上被短促的噩梦折腾的时候，悄声离开；又或者是她在浴室里反反复复进出的时候，走掉了。

　　整个屋子里，没有陆芜任何有关的东西。

　　就连周围的青涩茶香，程远霭都在怀疑，是不是她昨晚梦游来厨房给自己烧了一壶小青柑。

　　程远霭还是走进了厨房。

　　她关掉了茶壶的电，拿起透明的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滚烫的茶。

　　她端起茶杯放在唇边，轻吹一口气，将那浓郁的茶香吹散。

　　[2019.7.10 烈日

　　她走了。带走了所有的东西，与我有关的，与她有关的。

　　留下一壶烧开的普洱青柑。

　　陆芜是个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