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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013、杀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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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福大酒店乌泱泱涌入百来号人,即便事先打过电话预约,服务员还是好一通手忙脚乱。这会儿饭点已经过了,二楼大厅都被包给了剧组,本就是爱演爱闹的一群人,进去简直堪称在演马戏。
大家似乎都忘了自己在剧组里的身份,也或许是拍摄结束,彻底放松,整个世界都变得无比美好。酒杯一拿到手,甭管身边是自己的上级下级,甭管平日里有没有交流熟不熟悉,只要杯沿一碰,互相就是个“喝!”字。
觥筹交错中,平日里比较正经的导演、主演之流,也开始被拉着灌酒。就连做特效的小姑娘都豪迈地冲到导演面前,说干完这一杯,她定当拼尽全力,说得导演一愣一愣,心想合辙不干这杯你就不拼尽全力了?!
许成蹊跟白闵喝了点预调鸡尾酒,看着大厅内群魔乱舞的景象,颇觉好笑。
剧组里就是有形形色色的人,好比伯乐导演,私下是个喜欢研究武戏的武痴,然而自己却矮胖敦实,什么招数也不会。
美术组听起来特别文艺,实则是一群糙老爷们儿。武行那些个就更不用说了,膘肥体壮一身腱子肉,随手就能把人提起来架肩上转两圈玩。
然而喝起酒来,又是另一番景象。
长期闷在酒店埋首电脑前的特效姑娘豪迈无比,力大无穷的武行们则束手束脚生怕自己喝醉了不小心弄坏东西。也有一些看着斯斯文文的,两杯酒下肚,就站起来开始手舞足蹈……
手办弟弟喝醉会是啥样?许成蹊脑中兀的闪过个念头,转眼朝贺辰旸望去。
贺辰旸坐在白闵旁边,另一手侧则是狄颜。狄颜不知喝了多少,已经有点醉了,正声情并茂地与他哭诉武戏有多难拍。
许成蹊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跟白闵交换位置,拎来两瓶预调鸡尾酒,递到贺辰旸面前。
“旸旸来喝这个!甜甜的很好喝。”他咔的撬掉瓶盖,往贺辰旸面前的酒杯里倒。
贺辰旸的杯子似乎喝过可乐,有些褐色渍迹留在杯底,被冲入的浅粉色液体一兑,立马消失得无影无踪。桃子的味道随着气泡的炸裂弥漫开来,贺辰旸小心翼翼端起酒杯,觑许成蹊一眼,得到个回复:“喝呀喝呀!”
一杯酒下肚,许成蹊眼睛晶亮:“好不好喝?”
贺辰旸从未喝过酒,瞬间就有点上脸,顶着开始发烫的脸颊轻轻点头。
“来,再尝尝这个!”许成蹊又拿过瓶浅紫色的:“这个是葡萄味。”
贺辰旸又把第二杯也喝了下去。
白闵眼见发小那儿有热闹可瞅,笑嘻嘻地拿着瓶浅绿色的凑过来:“这个是柠檬味!”
三杯下肚,脸已经明显红了一个色号,某位本就寡言的男二号愈发沉默,呆呆坐在位置上出神。
许成蹊惊疑地戳戳他:“怎么了你?这就醉了?”
贺辰旸以极缓的速度开始左右摇头,意思好像是在否认,又好像只是觉得脑袋发晕想晃一晃清醒清醒。
许成蹊打量他片刻,读心术莫名宣告失效,啥也没读出来。
没辙,总不至于三杯鸡尾酒就让人催吐醒酒,只好先随他去。许成蹊喊了声苗苗,让她盯着点,万一真喝醉了,记得散场时把人送回酒店。
“别管他。”白闵直接抄起酒瓶对瓶吹:“咱喝!”
许成蹊大笑两声,也跟着抄酒瓶陪发小。剧组大家见男主开喝,立马蜂拥过来敬酒,喝完敬过来的酒,男主又得跑去敬导演酒。一轮敬完,许成蹊喝得有点上头,再回到原位时,发现旁边贺辰旸的位置空了。
“苗——”他心底顿时一阵紧张,喊自家助理:“他人呢?”
苗苗举着根啃到半途的鸭掌过来回复:“后面沙发上睡着呢。”
睡?……十点了?许成蹊犹疑地举起手机看时间,才九点半。
大约是喝了酒头晕,就躺下了。还挺乖的么,至少不会耍酒疯。许成蹊隔着沙发靠背张望一眼,见人睡得还算安稳,便没再多管,转身投入到自己的敬酒大战当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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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的最后,就是大家伙儿都喝高了,能自己安然回酒店的不到三分之一,总算还有些节操在身,没忘记把那些个不省人事的一并带回去。
许成蹊也喝高了,不过走之前没忘朝苗苗嘟哝两句,让她记得沙发上还躺着一个,可别给落下。
于是第二天,贺辰旸是在酒店房间里被酒店的座机电话吵醒的。
听到电话铃声时他还迷迷糊糊的在床上晕乎,不知今夕是何夕,勉力伸出手摸索着拿起听筒,就听那头有个女声问他要不要续住,因为过中午十二点就要多付一天房费,不住的话赶紧下楼退房。
一听到要房费,他当即清醒过来,忙说不住了马上下楼。待他挂断电话坐起身,拿过手机一看时间,11:25,不由面露困惑。
奇准的生物钟居然没在早上五点叫醒他?
看来昨晚三杯酒的威力之大,完全出乎他意料……
顾不得其它,十二点的死线正在分分钟追近,他迅速整理好自己的行李,反正东西也不多,背上包拎上帆布袋,抽了房卡就匆匆跑下楼。
待得退完房,走出酒店,独自站在尘土飞扬的街边,他才缓缓意识到。
剧组的生活结束了……
一开始陌生得让他害怕,又渐渐变得热闹有趣的剧组生活,已经在昨天那顿杀青宴之后,结束了。
他下意识往右手边望去,那里是酒店停车场,以往每天都会停着剧组的车,载他们去片场开工,也会在收工之后再把他们载回这里。但现在,他一辆熟悉的车都没看到,大约是时间正当中午,停车场空空荡荡,只有几辆陌生的车孤伶伶停着。
他望着寂寥的停车场发了会儿呆,伸手默默掏口袋,掏出一张折成小方块的五元纸币,以及三个圆滚滚的一元硬币。
全部身家财产皆在此,共计:八元。
离剧组第二部开拍大约还有一个月时间,他该怎么用这八块钱活下去?
他无措地左右望望,随意挑了个方向,开始漫无目的乱走。
贺州虽然是他从小到大生活的地方,可他已没有去处。满十八周岁之后,福利院见他能独立生活,就跟他解除了关系;原本留在武校当助教,虽然是因偿还社会福利而留校,暂时没工资拿,但包吃包住至少不会饿死。
然而他接下了伯乐导演的拍戏邀约,这条路也就无法再继续了。
是不是应该找那个跟他签合同的姓方的经纪人预支点片酬?说好拍完给一半,播完再给另一半的,现在也算是拍完了吧?
不过,那个人好说话吗?
当时只匆匆见了那么一面,还真是不清楚。
……不然还是自己想办法吧。
他茫然地走过两个街口,走到一座天桥底下。
天桥的楼梯上坐了一溜的人,每个人面前都竖着块板子,上写“找春节临时工,三倍工资,日结包吃”。底下是他们要找的临时工职业,有洗碗、洗菜、打荷,力工、拆墙、运水泥……别说,种类还挺多。
不然就打个临时工?再跟人老板商量商量给个住的地方,工资少点也成。
贺辰旸这般想着,往楼梯走了两步,正要与那些招工的老板搭话,就听身侧响起滴滴两声车喇叭。
他循声抬眸望去,看见许成蹊从保姆车窗户里探出半个戴着帽子的脑袋,猛朝他招手。
“旸旸!旸旸你干嘛呢?快过来!”
彷徨的心几乎在刹那间有了种着落感,他快走两步到车边,与许成蹊的半个脑袋隔空相望。
许成蹊道:“你怎么在街上乱晃荡?快上车,要去哪儿我送你。”
贺辰旸踌躇地搓着手,视线往招工那边飘。
许成蹊循着他的视线瞥了一眼,差点没从车上摔出来:“大过年的你跑去当什么临时工!……生活制片那边没给你买票吗?”
经许成蹊这么一问,贺辰旸眯眼想了想,好像是有那么回事。前段时间有个姐姐过来问他拍完戏打算去哪儿,当时他以为是闲聊,就说还不清楚。那姐姐朝他友好一笑,说那等他想好了跟她说。
然后这件事就被他遗忘到了脑后。
或者说,他压根也想不清楚该去哪儿。
他垂下眼眸,压着声音低低地说:“我……没地方去。”
许成蹊蓦然领悟,这回他的读心术总算没失效,手办弟弟此刻情绪低落,格外惹人怜惜,正是需要被保护起来好好照料的时候。他倏的收回半个脑袋,又咔一声推开车门:“那你跟我一起回家吧,反正今年过年家里只有我一个人。”
贺辰旸缓缓抬起眼,眨了眨,又眨了眨,脸上挂起难以置信的神色。
读心术再度发动,许成蹊从那层层堆砌的难以置信底下读出了一丝喜悦和向往。
于是他二话未说,直接伸手,连人带行李一并拉进了车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