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7、第 7 章 ...
-
(七)
将手中的芬达递给不二后,越前倚着树,有一下没一下地拉着手中那罐芬达的拉环,拉起来,松手;再拉起来,再松手。拉环一下一下地打在铝盖上,发出短促的声响。
不二侧头看了他一眼,奇怪地问:“越前,怎么不喝?”
“恩?啊……现在不是太想。”越前迟疑了一下,还是没把拉环拉开。葡萄味的芬达在他手中停滞得碍眼,不断有水珠沿着铝制外壳留下来,滑过越前关节泛白的手指。他无目的地看着前方,目光涣散。
真是个什么都写在脸上的孩子呢。不二笑笑,撩起他的刘海,低头问:“怎么了?”
越前突然一震,转过头来看着他。手中的芬达毫无预兆地掉到地上,骨碌骨碌地滚出很远。越前仍然保持着手中拿着芬达的姿势,紧紧地,茫然地看着他。
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会有这样让人心疼的不安眼神?不二看着一点一点的害怕在越前脸上慢慢聚集,心底的抽痛越来越明显。
“越前,到底……”话还没说完,越前忽然扑到不二怀里,用力地抱住了他。手指紧紧地扣着他身后的衣服,一丝罅隙也不愿留下。
心跳开始加快,平时总保持偏低的体温也开始一点一点上升。不二觉得呼吸变得急促起来,连手中的冰镇芬达都不能提供一点点缓解。胸前的那个孩子却还是固执地抱着他,脸深深地埋在柔软的衣料里,渐渐冰凉。
砰。这回落地的是不二的芬达,滚出去后散开一道蜿蜒的深紫色溪流,透明的气泡咕嘟咕嘟地冒出水面,有种奇怪的声音。
这次的沉默显得那么漫长,长得让不二以为他们俩是不是就这样风化成了石像,见证着这个世界的地老天荒。远方的天空有一群飞鸟划过天空,没有留下任何痕迹。那一瞬间苍穹似乎变幻了几万种颜色,雾霭流岚虹霓,无数种瑰丽旖旎的色彩在天空中不断交织徘徊,拉扯开一条又一条隐秘的纠缠的长线。旭日东升西落晦朔交替,沧海桑田便也只是那么弹指一挥间的海市蜃楼。有几片翠绿的叶,从无边的碧落中萧索翻飞地落下来。
不二想自己是不是该说点什么,至少该说点什么。无奈的是口中干涩得像是远离了千万年的清水,灼滞得发不出一点声音。
他该说点什么……
一定要说点什么……
那孩子心底的不安如此清晰地传了过来,比任何一次都要强烈,几乎令他承受不住。
为什么,为什么我总是让你如此的不安?为什么宁静的幸福就不可以在我们身边多留一会儿?
只要多一会儿,只要多那么一会儿,我就可以抓住你,牢牢的,牢牢的,再也不松开……
许久许久,越前那模糊得如同在阳光下即将消失的肥皂泡般的声音无力地在空中响起,迟疑地,谨慎地,问出一直困扰在心中的问题……
“不二前辈……你……还喜欢部长吗?”
越前等了很久,也没有等到不二的回答。
紧抓着不二后衫的手一点一点松开,手指麻痹得几乎僵硬。最后一点力气也没有了。他,什么都问不出来了。
为什么,为什么你不能给我一个坚定的回答?不管是肯定还是否定,只要是一个能马上让我知道的答案……
为什么什么都不说,为什么要犹豫这么久?难道你真的和忍足说的一样吗?难道我真的不可以多信赖你一点吗?难道我……
可是,真的什么都不问出来了,什么都。他甚至不敢抬头去看看不二前辈,然后毫不在乎地说一句:当我没问。
已经……已经什么都……
心底的酸涩一丝一丝地漫上来,折磨人似地在眼角打转。他真的好想找个地方躲起来,离开这里,离开这个人,蜷缩在阳光照不到的地方,永远永远都不要再回来。
只是,离开这种事情……
越前低着头扯开一抹自嘲的冷笑。
他却没有勇气。
不二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指尖,空落落地抓不住一点东西。
他本来可以抓住的,但是他没有。在越前推开他的一刹那,他想自己应该要伸手去把他拉回来的,却匀不出一点力气,只能看着那说不出什么意味的身影在刺目的阳光中越跑越远,一下子就变得模糊,像是发黄的胶片,在暗房里有晦涩的影子。
他是不是,失去他了?永远地失去了?
根本不是什么天意弄人,而是他活该如此。即使那个孩子再给他一次机会,他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回答得出来。
不是他还爱不爱着手冢的问题,而是他的心,究竟飘浮在哪个世界?
如果没有那个绮丽的黄昏,如果没有那孩子近乎透明的双眸,如果没有那些平和却又甜蜜的中午,如果没有那个带着淡淡葡萄果味的吻……
如果没有这一切,他不二周助是不是还会,是不是还能笑得这样云淡风清?
他到底在做什么?他为什么会去接近那孩子,为什么要把他当盾牌一样地从手冢锐利的眼神里保护着自己,为什么在已经能笑着面对的时候不干脆地放手?
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他已经不再只是用学长看后辈的眼神看着越前,而是贪婪的想要更多?
不想失去他,不想离开他,想要每一天每一天地看着他,笑着听他叫自己“不二前辈”,笑着牵着他的手,把手冢忘得一干二净,在偶尔失眠的夜晚,想起那孩子口是心非的抱怨,笑着进入梦乡……
什么天才,结果是他一直都不想发现,一直都在逃避,不去想自己为何会觉得幸福,不去想自己为何会如此地想念那孩子……
真是天字第一号大傻瓜,傻得无可救药……
其实他早就……
“不二!不二!”菊丸急匆匆地跑了过来,一脸的不敢相信,“你知道吗,小不点居然请假回去了!”
“什么!?”不二猛地抬起头来,张大了湛蓝的眸,“请假?”
“是啊,刚刚才走的!问他为什么也不说,很坚决地背起包就走了,拦也拦不住呢!呐,不二,小不点怎么了?早上不是还好好的吗?”
不二嗫嚅着后退了一步,不停地摇头:“不——我不知道——”
“不二?你怎么了?看起来不太对劲哪!发生了什么事吗?还是你和小不点吵架了?”菊丸看着失常的好友,不禁着急起来,“到底怎么了?说啊!不二!”
蓝色的眼睛再没了光彩,不二闭上了眼睛,虚弱地微微一笑。他拿开菊丸紧按着自己双肩的手,慢慢地,一个一个字地说:“比赛快开始了,我们走吧。”
那天不二赢得很险,和日吉的比赛一直打进抢七局才取胜。任谁都看得出他今天的状态简直跌到了低谷,从头到尾都心不在焉,一副恍恍惚惚的样子。连日吉都有些不耐烦了,差点没把球拍一摔说“我不打了”。所幸这个脾气暴躁的小孩最终还是克制住了把对手踢下场的冲动,在比赛结束后得了大赦似地冲下球场,对迹部大声发誓:“我以后绝对不会再和不二周助出现在一个球场上,简直就是被凌迟处死。”
青学那边厢也不得太平。不二倒是很干脆地用毛巾罩住了头,任凭汗水浸湿了茶色的发也不肯动一下,更别说去回答龙崎教练的各个疑问了。一直到练习比赛结束他都没开口说一句话,只是默不做声地站在一旁,手插在裤袋里,冷漠又乖戾地看着地面。
菊丸真的想不明白不二到底是怎么了,连他心细如发的搭档都没弄明白前因后果,只好由着那堪比亚洲低压的阴沉气流在车内盘旋,愣是没让车里人说出一句话来。
等车在校门口停下,众人各自解散回家时,手冢终于出于一个部长和另外的私心把不二拦了下来。
“有何贵干?”不二阴鸷地看着他,双眉紧锁。
“我想知道你今天是怎么回事。”
“与你无关。”
“不二——”
“如果你出于一个部长的责任心,那么我可以告诉你,这是我的私人问题,没有义务告诉你。至于其他的——我不认为我们除了这个还有什么关系。”不二的声音就像是极地的寒冰,落到地上砸开无数的碎渣。他冷冷地扫了手冢一眼,转身欲走。
“不二!”下意识地,手冢伸手拉住了他。
“放开!放开我!”手才刚刚碰到不二的手肘,就被用力飞快地甩开。不二的表情近乎狂暴,平日里的温和荡然无存,“别碰我!”
手冢完全愣住了,愣愣的看着不二与他划开三米的距离,然后再一步步地扩大。
“手冢,我们之间已经结束了。”声线又恢复了平静,不二亚麻色的发被黄灿灿的夕阳染成了透明的金,“结束了,全部。”
现在,我要摆脱你,去寻找只属于我自己的东西。
所以,全都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