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比天涯远一程 （阿Jen在硅谷的流年似水似水流年）》温莎林

54、达摩克利斯之剑

　　2004年9月19日星期日晴

　　一大清早，老妈打电话来，听上去很生气的样子，一开口就告诉我，今年美国她是来不成了。

　　老爸老妈这次今天痛下决心准备来美国探亲一次，这对於我那位提起坐飞机就色变的老妈来说，真是很不容易。没想到，我都已经把他们签证的材料准备得差不多了，她居然说不来了。

　　“哪里飞机又出事了？” 这是我第一个反应。

　　“飞机没出事，你，你妹妹她出事了。”原来，妹妹不知通过什么渠道认识了一个什么大学念国际关系的博士生，恋爱得水深火热，不仅水深火热，居然还怀孕了。老爸老妈现在急得火烧眉毛，已经顾不上挑剔女婿好不好，只是一个劲赶着要在她老人家肚子现形之前快点把婚事办完。整件事情，妹妹都没对我提起过，看来他们认识不会太久。我这个妹妹，从小到大都喜欢出其不意的干一些惊世骇俗的事情，就象她初中二年级那年，跟谁都没打个招呼，就拿着自己存的零花钱去把头发烫成一个鸡窝，老妈差点把地板都跺穿，她却嘻嘻一笑，借了相机来叫我先帮她拍几张照片，然后再去把头发拉直。

　　老妈长叹一声，“该结婚的不结婚，不该结婚的倒要结婚了。”这句话让我想起很久以前看过的一个笑话，说是一个不会说话的主人请客，看见有些客人没有到，於是感叹“该来的都没来，不该来的却来了”，一句话把到场的客人全得罪了。照她的意思，我妹妹是那不该结婚而要结婚的，而我，是那该结婚而不结婚的，罪该万死。

　　我生怕老妈在这个问题上往下发挥，於是岔开话头，“那个人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不怎么样!”老妈中计，开始围绕那个倒楣的博士生喋喋不休，“你妹妹这个人，说她没脑子还真是没脑子，都跟人家…那个了，连他家里有什么人都不知道。”老妈这么一说，我就明白未来的妹夫家境一定不怎么样。

　　果然，“说是浙江人，其实是浙东山区的，你知道浙东和浙西，那可是天壤之别。鲁迅小说里写的祥林嫂，就是生活在浙东山区的呀，你看人家多苦。”老妈年轻时文学青年的影子常常在她训斥我和老妹的时候显露出来，比如我年少轻狂的时候一心想着要当个作家，她就谆谆教诲我，“作家--作家有什么好做的？出不了名的话，连饭都没得吃；就算出名了，也累死累活，你看路遥，那么有名，年纪轻轻死了，根本就是累死的呀。”三言两语让我的人生转了一个一百八十度的方向，着实厉害。我和路伟谈恋爱的时候，她也不赞成，因为路伟小时候生过肝炎，而生过肝炎的人一旦再犯，就非常危险，她觉得我将来守寡的机率比较高，所以极力反对。直到我们分手，她才松了口气，“我早就不看好你们两个，现在看来他不但肝有问题，心也有问题。”没有人来问问我究竟难过不难过。所以，现在老妹做出这样反叛的一件事情，我心里反而有点高兴。

　　电话转到老妹那里，这个丫头嘻嘻哈哈的作风居然一点没变，压根不像一个十个月后就要当妈的人。第一句话居然是，“姐，我结婚你打算送我什么礼物啊？” 我差点晕过去。

　　2004年9月20日星期一晴

　　中午我把Mimi 约出去一起吃饭，本来想告诉她有关她老公的事情--或者至少委婉的提醒她注意，可是，她一个劲兴高采烈的跟我讲这次劳动节大采购都买了些什么东西，我实在不好意思扫她的兴，何况我从来就不是一个善於传达坏消息的人。

　　回到公司，办公室门关着，我打开门，却发现里面有好多人，差不多半个部门在这里了。Charles坐在中间Emily那把符合人体工学设计的办公椅上，像被人众星拱月一样，得意洋洋。不用说，一定是他又有了什么新鲜的谣言，而且，是特别重大的那一种。他们正在激烈的讨论着什么，看见我开门进去，一致的闭上嘴、把头转过来。

　　“看什么看？我有什么好看的？喂，讲什么新闻呢？” 我站在门口问。

　　Michael 一个箭步冲上来把门关上，什么样的谣言，连头号马屁精都属於被邀请之列。

　　“是这样的，我昨天来公司加班，想把上个星期的一个小项目做完算了，”Charles润润喉咙，开始话说从头，“一个早上，差不多整栋楼就我一个人。等到中午，我肚子饿了，就出去到汉堡王吃了午饭。然后呢，等我吃完饭回来以后，在停车场上看见我们老板那辆二手奔驰。其实当时停车场上有几辆奔驰，可是我一眼就认出了Kristin的，因为她总是罩上一个银灰色的车套。”Charles半眯着眼，脸上是那种他在传播流言时的满足感，我耐心的等着他切入正题，终於，“我上了楼以后，就去Kristin办公室那边转了一下，果然，她在里头呢。我就找借口跟她打了个招呼，让她知道我也来加班了。然后呢，我就回办公室赶报告了。”

　　“就这个？”

　　他拼命的摇头，“你听我说完嘛。后来我去打印间拿打出来的报告的时候，就在我的报告旁边，有另外一份才打出来的东西，我无意中瞥了一眼--我对天发誓绝对是无意，竟然是 Kristin 的。你猜是什么？”

　　我听到这里，已经差点跳起来，“什么，你偷看人家打出来的东西？”

　　“我不是说了吗，不是故意的!你想，她的东西就放在我的报告旁边，我要是不看，怎么能分出来哪是她的、哪是我的呢？” 他居然还理直气壮，“现在的point 不是我看不看，而是我看见了什么。”

　　“你看见了什么？”

　　“是一份卖房子的广告，我仔细一看，上面登的居然是Kristin的房子!也就是说，我们老板要卖房子了。你说，这意味着什么？” 他摊开双手。

　　“真的？”我大吃一惊，“她为什么要卖房子？”虽然现在的房屋市场很热，但一般来说，卖房子通常意味着那个人经济出了问题或者准备搬离本地。在Kristin 的情况下，我不相信她的经济会出问题，那么就是 …

　　“这就是我们正在讨论的。Jenny，你有什么见解吗？” Michael 在旁边殷切的问。

　　“我能有什么见解？”我一向对Michael存有戒心，他总是喜欢先把人家的想法套出来，而自己想什么却不肯轻易说出来。

　　“那 Jason 呢，他是项目经理，Kristin 没有跟他提起什么？” Michael 不肯放过我。

　　“他什么都没跟我说啊，你自己去问他好了。”我很反感，“再说，你不也是项目经理吗？老板跟你透过什么风吗？”

　　“我不过是个替补的罢了，等过几天 Hans 回来，我还不就是跟你们一样。再说，老板也未必信任我。” 大家表情严肃，连马屁精都破天荒的表露了自知之明，我开始有一种“此诚危机存亡之秋也” 的感觉。

　　“有三种可能性：第一，Kristin 就是想卖房子，和她的工作没有影响，不过，这种可能性非常小；第二，Kristin 本人要离开这里，也就是，她可能离职或者调走，那我们大概会换个主管；第三，是最糟糕的一种，那就是，我们整个部门将被削减，她现在在为自己作打算。”Karen逻辑分明的做出了推断。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说话。第一、第二种可能性我们都无所谓，Kristin自己要走的话，未必不是一件好事，老实说，换到一个比她还会折腾人的主管的机率我看不会在百分之十以上；关键是那第三种可能，如果真的发生，是很要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