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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03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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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渐沉。
他那双漆黑的眸子很快清明。
她最后留下来的那张字条好似什么都没有写,可却也什么都写的分明。
她从一开始,就在骗他。
周景文终于相信了这个他一直以来都不敢去相信的事实。
他以为他救了一个流落花楼的可怜女子,可其实却是落入到了他人步步算计的陷阱之中。
他嘲讽的一笑,绷紧的指节简直要将骨头捏碎。
“清芜。”他喃喃道:“我一定会找到你,然后……”
然后让你受尽折磨,生不如死。
***
云妃过世,周景文又缠绵病榻。
魏清嘉手头的事情也多了起来。
长星已经有好些日子未曾见过他了。
她听说了云妃过世的消息,原本想着找个机会安慰安慰他。
却不想竟是连个见面的机会都找不到,也只能作罢。
她手头的闲暇时间越发多了,绣好了嫁衣之后又开始缝起了绣鞋。
也不觉得累。
越是做着这些活计,她反而是对往后的日子生出更多憧憬来。
魏清嘉是个那样温和守礼的人,她光是想着就会觉得很是美好。
宫中响起丧钟的时候,长星正在如同往常一般的做着针线活。
红色的绣线在她手中勾勒出了精细的轮廓,兰嫔像从前的静嫔一样躺在陈旧的躺椅上,借着稀稀落落的阳光小憩。
从静嫔去了之后,兰嫔就越发安静了。
从前很是在意的那些东西,也变得随意了许多。
连着平时的习惯,也与静嫔越发相似。
有的时候长星瞧见兰嫔,甚至会不自觉的有些恍惚,不知眼前的人到底是兰嫔还是静嫔。
丧钟响得突然。
长星手中的针线一顿,兰嫔也是睁开了眼睛,她凝神听着,不知过了多久,丧钟停下,她方才开口道:“国丧,圣人……驾崩了。”
那是一种很是古怪的语气。
好似有些在意又好似全然不在意。
长星闻言手中的针线停下,好似想到什么转头看向兰嫔,“从前先皇驾崩,是如何安置后宫嫔妃的?”
兰嫔明白她真正想问的是什么,她随意的靠在摇晃的躺椅上含糊道:“大约是不会继续留在宫中了,去给那老皇帝守陵也算是个好去处。”
长星心里一阵难过,“那往后连我也不能陪在娘娘身边了。”
兰嫔摆摆手,“就算是碰上国丧你那婚事只能暂时搁置,可依着魏侍卫对你的心思,就算还不能成婚也会寻了由头将你带出宫去,到时候你若是得了空,想去瞧瞧我也是方便。”
“也对。”长星细细一想好像确实是这个道理,神色也是松缓许多,“到时候若是您缺了什么可记得要同我说,我去瞧您的时候便都一同带上,外头定是要比宫中方便许多,省得还要看那些外头采买的宫人眼色……”
她说着这些话的时候,手压在绣篮上,头微微仰起,嘴角还带着笑意,显然已经有些向往那样的日子。
到底是不用继续留在宫中,比起现下定是能多些自由。
兰嫔却只是倚在那躺椅上,不管她说什么,都只是轻轻应下。
***
圣人驾崩,举国同悲。
宫中一切事物都换成了黑白两色,宫人们也尽数穿上黑白丧服,一眼望去,这红墙青瓦下,除了黑就只剩下了白。
能听到的也只有阵阵不知真心还是假意的呜咽哭声。
整座皇宫都笼罩在了一种极为刻意的悲戚氛围中。
再见到魏清嘉的时候,是国丧之后的第五日。
他来的时候快入夜了,午后已经阴沉得厉害的天终于是按耐不住的下起了瓢泼大雨,长星刚把外头晾晒的衣衫收了进来,被雨淋湿了半边身子。
或许是天气阴沉,兰嫔用了晚膳便早早歇下,冷宫里只能听到外头的淅沥雨声。
魏清嘉就是在这个时候顶着大雨来找她的。
长星一开始的时候只瞧见了一道模糊的人影,还以为是看错了,等到人跑到跟前来,长星方才辨认出他来。
魏清嘉身上的衣衫都已经湿透了,脸色也苍白得吓人,长星只以为他是冻着了,便一边埋怨着天气,一边拉着他要往屋里去。
可魏清嘉却用双手扶住长星的肩膀,用布满红色血丝的眼睛很是认真的看着她道:“长星,我有话要问你。”
长星很少见到魏清嘉用如此严肃的语气同她说话,也意识到了大约是出什么事情了,有些不安的点了点头。
“倘若我现在是都没有了,没有云妃这个姑姑,也不是尚书府的嫡子,就是一个寻常百姓,你还会愿意同我成婚吗?”
他一字一顿的说着,目光始终锁定在长星身上,没有挪动分毫。
“那是自然。”长星没有犹豫,心头却生出了几分不安来,她攥紧了衣袖道:“若是真的出了什么事儿,你也应当要告诉我才是。”
魏清嘉猛地将眼前人拉入怀中,紧紧的将她禁锢在怀里,好似只有这样才能让他极度痛苦的情绪稍稍平复。
这些日子,他经历了太多。
长星虽说不知到底发生什么事情,可头一回见到他如此失态的模样,也能猜出必然是出了什么大事,便没再询问,只轻拍着他的后背安抚着他的情绪。
不知过了多久,魏清嘉再度开了口,声音颤抖却清晰道:“长星,我现在……就只有你了。”
魏家倒了。
或许这一切早有预兆。
从云妃病倒开始,或者说从周景文起了退婚的念头开始,魏家就已经是一步步的走向没落。
云妃过世之后,接连着又是圣人病倒。
周景和彻底把控了朝政。
魏家同云妃原是一脉,云妃得势时受了不少裨益,如今倒了,又怎么能独善其身?
魏清嘉也并非全然不知。
只是却未曾想过这一切来得如此之快。
十三日前他父亲因那桩牵连甚广的贪墨案入狱时,他就知道那定是这位储君的手段,他深知父亲品行,是万万不会沾染此事。
他知事到如今若是还想保全父亲,唯有面见圣人,道清原委方能有一线生机。
可奈何圣人病重,再加上太子有意阻挠,他在承文殿外守了两天两夜,却始终不得见天颜。
那日拂晓,他正觉头昏脑胀,几欲晕厥之时,忽的听见承文殿中一声悲恸喊声,方才猛然清醒,圣人驾崩了。
他无声的张了张嘴,滚烫的泪珠随之滑落,心早已乱做了一团,踉跄着往前走了几步,撞上一道身影,抬眼看去,正是周景和。
“魏侍卫是在为父皇哭,还是在为魏行哭?”他阴鸷的眸子里隐含着几分笑意。
魏清嘉微微曲着身子,尽可能不卑不亢道:“臣不明白殿下的意思。”
“不明白?”他将放在魏清嘉身上的目光移开,往前迈了一步,恰好靠近魏清嘉耳边道:“你父亲可比你懂事多了,自尽认罪的时候,可没含糊。”
魏清嘉脸上勉强维持的体面终于是一寸寸裂开,他转头死死盯着眼前的人,“你说什么?”
可周景和并无兴致与他解释什么,只让他若是不肯信可以去御史台细问。
魏清嘉恍若被抽去了魂魄,嘴里一直念着不可能,又慌乱的往御史台跑去,那日不少宫中人都瞧见他这副狼狈不堪的模样。
有人侧目,有人禁不住小声议论,更有知道其中内情认为这位魏尚书的嫡子已经是彻底没了依仗的人对着他指指点点。
可魏清嘉都是恍然未觉。
他只念着父亲的事,可到头来,他只得到一句冰冷的“死了”。
甚至于尸身都没有。
他央求着那些人,听他们嘲讽,任由他们耻笑,受他们羞辱……
最后才告诉他,原来他父亲的尸身已经被焚烧干净。
罪臣的尸身,太子殿下说不必留着。
竟是尸骨无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