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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赌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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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一、
浑浑噩噩又不知道睡了多少天。晏敏一醒过来,就嗅到了冷姑娘身上那股子冷香的味道。幸而不是司马空。晏敏微微抬手去摸脸上的疤,还是突起的两道,像是两条虫爬在脸上。
“大人醒了?”冷姑娘慢慢的走到他跟前看着他的脸似笑非笑。
晏敏一声不吭。
“哎,这张脸真是可惜了。”冷姑娘悠然道:“不过做为男人来说,脸上有几道疤也未尝不可。”
晏敏捂着脸,脸色因激动而发红,脸上的那两条疤也跟着变红。冷姑娘轻轻啧舌:“我劝大人还是冷静些。您一生气,这两道疤就像两条蚯蚓爬在您的脸上,活了一样。奇丑无比。”
晏敏微微一颤,眉心拧得更紧。
“看看,才说叫您不要动气,越气颜色越深越狰狞。”
“滚出去。”晏敏捂着脸低声怒喝。
“大人弄错了吧,这可是我的庄子。”冷姑娘在床前轻轻的踱着步子:“现如今的您,也不再是朝堂上能呼风唤雨的人了。说白了,跟一条落水狗没什么分别。无权无势,也再没有可以媚惑司马空的容貌,更没有命令我的权力。”
晏敏紧紧的纠着眉。
“对了,忘了告诉您了。现在的司马空不叫司马空,他叫哈吉。他忘了所有以前有关司马空的事情,也忘记了晏大人您。”冷姑娘撇着嘴唇:“忘记真是一种福气,就不必再记起三翻两次都险些因您而死。最后还被您这位忠心护主的一代良臣一掌打下山崖。”
晏敏的心像被人狠狠的揪了一下。冷姑娘那听似轻飘飘的话像一块块巨石砸在他身上。
“伤好了就走吧,不要指望他还能记起什么。至少现在还有一点点同情,若是记起来,恐怕就只有恨了。”
晏敏没再应声,冷姑娘转身走出屋子。
时间正好是傍晚,西天的火烧云映了半天眩目的红色。冷姑娘看着那天,皱起眉。这种颜色的天,曾经也见到过。就在几年前,玉门关。
“你?”哈吉从外头进来,拿着一壶酒。从气味上分辨,是他宝贝得不得了的那坛子熏风。他忘了所有的事,也忘了熏风这个名字,却还记得这种酒的酿法。从三年前到这个村庄开始,就酿了几坛酒深埋在地下。
“拿酒做什么?”冷姑娘冷冷的说。
“我想请他喝酒。”
“他现在的样子不能喝酒。”
“是吗?”哈吉看着手里的酒有些婉惜。冷姑娘举步要走,哈吉又开声问:“我以前没有给这酒取过名字吗?”
“没有。”冷姑娘斜了他一眼。
哈吉若有所思道:“叫他熏风好不好?”
冷姑娘微微一凛:“不好。”
“为什么?”
“熏风是一种毒药。”冷姑娘抽了口冷风说:“见血封喉。”
哈吉微怔。
冷姑娘出了院子,哈吉看着手里的酒壶微微出神。蓦得听到屋里有声音,挑开帘子走到屋里,就见晏敏正撑着身子想起来。
“你才退了烧,这一折腾别又着凉。”哈吉伸手去扶他。晏敏用力把他推开,一脸戒备。
“我不是坏人,我是哈吉,把你带回庄子里的人就是我。我没想到带你回来反倒是连累你了。你气归气,别糟蹋自己的身子。当务之急是把伤养好。”
晏敏充耳不闻,伸手想要摸衣服。哈吉又伸手抱住他,晏敏用力推一手摁到酒坛子上,嗅到里头酒的香气微怔了怔。哈吉放下酒坛子把他抱到炕上:“你现在的样子想走都走不了,还是好好养着吧。”
晏敏像被人点了穴似的木然的坐在炕上。
“若是不想躺着,就坐会儿。”哈吉拿了件棉衣披在他肩膀上,替他盖好被子。
晏敏下意识的去抓他的手,哈吉微微一愣,看着他的脸。
“给我……酒……”晏敏冲着香气飘来的方向伸出手。
哈吉想着刚才冷姑娘说他不能喝,却又不想拒绝他。拿了只杯子倒了一点:“你还受着伤,不能多喝。尝一口就好。”
晏敏接过杯子,舔了一口,割喉的戾气和醇香浓厚的回味一齐涌出。他仰头将那一杯一口饮尽,眼角溢出几缕水渍。转眼点越来越多,整个脸都花了。
温热的手指突然抚到脸颊上,指尖从脸上的疤痕上掠过。晏敏眉心微动。
“怎么哭了?”哈吉凝眉心疼的看着他。
“与你无关。”晏敏冷然:“出去,我要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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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间的天气,半天的火烧云眩丽了好久才被月色掩去了光彩。
吃罢了晚饭,司马空依旧坐在屋顶。春夏之交,月色总是澄澈清朗。因为玉门关的那一场大战,空气里还残留着淡淡的血腥气。
“听说这一战都是你的功劳。”司马空说。
晏敏跃上屋顶走到司马空身边:“回京之日,我必定像圣上禀明你功不可没。你想要什么犒赏?”
“我?”司马空浅笑:“那请你们的圣上把晏大人赏给我可好?”
晏敏嘁了一声,对他的这些话已经习以为常。
司马空将身上的酒壶解下来递给晏敏。晏敏嗅到酒的气味,接过来,拔开塞子。香气比之前在扬州喝过的要浓郁许多,似乎藏的年份要更久一点。
“我珍藏了五年的熏风。”司马空说。
晏敏喝了一口,从口入喉入胃,通体畅快无比。他轻轻的吁了口气,把塞子复又塞上,不舍得一口气喝光。
“明天,赌局开始,你要跟白宗甫决战。”晏敏想起白宗甫脸上露出不轻松的神色。并没听到他出手,但他周身散发出来的气息颇叫人压抑。
“是。”
“能赢?”晏敏低声质询。
“能赢。”司马空浅笑。
晏敏举起酒壶轻轻吐气:“等到你赢的时候,我会举着这壶酒与你痛饮。”
“嗯,我记着。”司马空躺着屋顶上,双手抱头:“顺便再讨回大人欠我的一夜,大人意下如何?”
晏敏蹙眉,才起身要走便听到花枕月的脚步声。花枕月跳到屋顶上,手里的铁爪不由分说的抓向司马空。司马空连翻了几个身,从屋顶上滚落到地面。花枕月追下来,铁爪呼呼生风,招招致命。晏敏拔剑挡住花枕月的铁爪。
“臭瞎子让开。”花枕月怒吼了一声。
司马空笑而不语,扶着晏敏的肩膀将他从面前抹开。花枕月的铁爪直捣面门,司马空只避不打。花枕月一路追到院子外,地方越宽阔,她越是碰不到司马空。铁爪下的招式虽然凌厉凶猛,全无效果。
花枕月发狠,收后手,铁爪对准自己的咽喉。司马空一惊,回手来挡,花枕月翻转手腕,全力捅向司马空。
司马空后退一步,一道强劲指力架住她的铁爪,将花枕月弹拨开。晏敏听到这招式不同寻常,微愕。
“你闹够了。”前夜杀了白夷大将巴哈莫的高手横在他们中间,冷然看着花枕月。花枕月冷笑一声:“老娘要杀这个人,关你屁事。”
“阿月……”
“别叫得这么亲热,我跟你不熟。”花枕月沉着脸,月光印在她脸上泛起几点碎玉似的光泽。
“你杀了他也没用,我答应南宫家帮他们出战,对方总会找一个高手来对决,不是他就是别人。”那人平淡如水的说。
“我再杀。”花枕月笑:“我见一个杀一个。”
“你也有杀不了的时候。”
“那就让别人杀了我。”花枕月一个字一个字咬牙切齿的吐出来。
那人默然,慢慢走到花枕月跟前。花枕月飞起一脚踢得他退了一步,手里的铁爪掐住他的喉咙。
司马空轻轻叹了一声,拉着晏敏走开。
世间的事就是这么玄妙。像花枕月这样长袖善舞的女人,是天底下最痴情的女人。而她在这里开店一直在等着的那个人,就是江湖上排名第三的白宗甫。
司马空看到白宗甫本人的时候,也想不到,他会成这样一个人的对手。白宗甫是真正的高手,有时看似云淡风轻,而有时周身散发出来的气息,压抑得像要生生把人压碎。
尽管如此,司马空还是决定要赢。他看了一眼身边的晏敏,握紧他的手。
“大人。”凌落雪在晏敏的房前轻轻敲了敲门。晏敏打开房门,凌落雪的目光在晏敏的脸上轻轻一闪,低下头:“南宫秀中午才过来。随行的还有钟无忌和赵恪,结果一出,立即飞鸽传出,通报天下。”
“哦。”晏敏低声应了一声。从昨夜开始,心绪就有一丝不安宁。虽然司马空答应他会赢,但是他昨夜听到白宗甫出手的招式……
“司马空呢?”晏敏在房里轻轻的踱步,步调尽量放轻放缓,不想让凌落雪看出他的不安。
“还没见出来,也许,还在休息。”
“都这个时辰了。”晏敏眉心一拧,走出房间走到司马空门前。
无论如何他都希望司马空赢。司马空在江湖中济济无名,与白宗甫一战,他的赔率很高。如果输要输给南宫家各大港口的通关文牒。南宫家拿着这些文牒无论运载什么,朝廷都不能察看。
这些倒也罢了……
只是……
晏敏在司马空门前停下。决战是在傍晚开始。南宫秀还在流云堡内未曾出发。不用那么早吵他,叫他养精蓄锐好了。
晏敏重又回到房里。虽然看不见,却也感觉得到,今天的天气不错。没什么风,有太阳。如果结局也能如今天的天气这么也就好了。他又深深的吸了口气,楼下听到花枕月店小二的声音,除些之外没有别的杂声。马上就有一场豪赌天下的赌局开始,现在也未免太过平静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