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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五、 凤飞翩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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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哥,你真的决定不走了?”臭豆腐喜不自胜。
“不正和你意吗?“明日微微一笑,一扫往日阴霾。
“什么都瞒不了大哥,”臭豆腐不好意思笑笑,他本就是来请明日等人出山的,被明日说中,反倒有些不自然。
“而且……”边疆,捋着胡须,故意慢慢说道:“明日已经恢复了记忆。”
“是吗?大哥,你怎么不早说?真是太好了!”
“明日,是真的吗?”这话正被进来的玉竹夫人、上官燕等人听到。这消息来得太突然了,玉竹夫人又惊又喜,不禁问道。
“是啊,娘,我都记起来了。”明日扶住母亲双肩,满是关切,“这些日子累娘关心了。”
“记起来就好,记起来就好……”玉竹夫人不禁掩口而泣,近来发生的事太多了。“娘,您又来了。”明日柔声劝道。
“伯母”,不知何时,上官燕已掏出帕子,递给玉竹夫人。明日接过,要替母亲拭泪,不想却与上官燕目光相触。明日尴尬地避开了。此刻,他最难面对的就是上官燕。
“明日,明日,你真的记起来了?”古木天刚从外面回来,一听到这个消息就大声嚷嚷。“太好了,你和小燕儿都没事了,你说是吧,小燕儿?”。古木天喜滋滋的,看向上官燕。上官燕沉默不语。古木天竟有些尴尬。“是啊,是啊,今天真应该好好庆祝一下。”仁和忙打破僵局。
“对对对,我这就去准备,燕儿,快来帮忙。”丁雪莲边说着,一边轻轻拉上官燕衣角。上官燕没理会,竟转身离开了。“燕儿……”长风追了出去。
众人只道要为明日庆祝,不想上官燕竟负气离去,都有些摸不着头脑。“怎么回事?一回是你,一回又是她的,这都怎么了?”古木天摇头。明日欲言又止,手里拿着帕子,竟不知如何是好。
上官燕跑出去一阵,不见有人追来,越发觉得委屈:他根本就没失忆,他在骗你,枉你为他伤心。为了他,自己处处回避着长风,听他吹箫,为他落泪,多少次风雨亭外,为他黯然神伤,到头来,竟得不到他的真心相待。连日来的担心、委屈齐聚心头,眼泪越发抵制不住了。
“燕儿,燕儿……”司马长风远远追来,“你怎么在这里,谁欺负你了?”长风体贴的问道。这话更触动上官燕心事,竟伏在成风肩头,又落下泪来。“燕儿,燕儿。”长风不明就里,只轻声安慰着。
这一幕,明日远远的看见,他悄悄的别过头去,走开了。
上官燕伏在长风肩头好一阵,方觉有些失态。微微红了脸,“长风,我们回去吧。”“可是,燕儿……”司马长风还要说些什么,又被上官燕打住了,“长风,我有些累了。”
回到风雨亭,众人早已准备好佳肴,一来为明日恢复记忆庆祝,二来也为众人饯行。万事齐备,独缺明日与玉竹夫人。良久才见二人远远自明日房中出来,玉竹夫人似是刚刚哭过,眼睛红红的,明日倒没什么,只稍有些不大自然。众人只道他母子重续旧事,都未在意。一夜无话,次日,众人拜别边疆与古木天,踏上四方归程。
仁和早就有备而来:玉竹夫人、丁雪莲、上官燕等女客共乘一辆大车,仁和已任四方城主,自然不宜抛投露面,加上明日有伤在身,二人共乘一辆大车。小豆芽好热闹,和司马长风骑马而行。
一路上,仁和兴致颇高,不时看看窗外风景,讲讲四方城的新闻。明日静静听着,有些神思不属。越近四方城,明日心里越是不安。他手里正握着一只精致瓷瓶,是那夜边疆给他的。师傅的叮嘱还尤言在耳……
“明日,你既已知晓,为师也再不说什么了,这是聚元清妙丹,……你要量力而行,需知天意不可违。”
“明日知道。”为了她,天意又如何?
“师父老了,不愿再插手江湖是非,你古师伯要去找小雪,为师也要回天山去了。……”
“大哥,大哥,”见明日不做声,仁和不禁有些担心。“你在想什么?”
“没什么。”明日缓缓回神,“仁和,爹他怎么样了?”为了掩饰自己失态,明日开口问道。
“岳父……”仁和一顿,尽管知道明日早晚有此一问,他还是觉得有些突然,“岳父他很好啊。岳父还想来接你……”仁和故作轻松。
“仁和,你什么时候也学会了撒谎?”明日面色一沉,直视仁和的眼睛。
“大哥,岳父他……自大哥受伤后,岳父他就……疯了。”
疯了?明日一震,心似是有人拿刀绞了一番,痛得说不出话来。昨天,母亲一直不肯讲,他就觉得不妙,没想到,父亲竟然……疯了。
“大哥,你怎么了?”察觉明日有异样,仁和忙扶住他。明日却说不出话来,他摆手,示意不要打搅众人。此时的他已感觉不到痛,心像是被掏空了。头脑中嗡嗡作响,爹他居然疯了,疯了。他抚住胸口,脸色惨白,额头上竟有大滴的汗淌下来。
“大哥,大哥。停车!快停车……”“仁和,不要!”明日出声拦阻,他不能再让母亲担心了。“我只是伤势未愈……,不要惊动大家。”明日吸口气,忍痛答道。
“可是,大哥……”仁和仍是不放心。
“我是大夫,我的话你也不信吗?”明日恢复了一些,语气中又加重了分量。“城主,什么事?”车外有人问道。
“没事了,去吧。”
城主?这话又触痛了明日。几个月前,欧阳飞鹰,他的父亲,还是高高在上的城主,如今……功名利禄,江湖恩怨,是天意,造化弄人。
不几日,众人到达四方城。众人弃车步行。再次踏入四方城,明日等人恍如隔世。街上依然繁华如昔,行人熙来攘往,做生意的,走江湖的,三教九流各色人等穿行其中。仿佛什么都不曾发生过一般。百姓只要吃饱穿暖,谁做城主又有什么分别呢?
“大哥,大家赶了这几日,也都累了,就到这‘邀月阁’吃点东西,再走吧。”仁和指着前面的酒楼,小心征询着明日的意见,生怕再说错话。
明日点头。“是阿,是阿,去吃点东西再走嘛。”小豆芽嚷嚷着,毕竟是孩子心性,赶了这几天路,早把他憋坏了。
众人一笑,算是同意。忽的,人潮涌动,街上的人都跑了起来,差点把众人冲散,亏得司马长风等护住,才不致有事。那些人却不理会,直吵吵着,向前面酒楼奔去。
“发生了什么事?”仁和对一个对直奔过来的百姓问道。
“凝翠阁的翩翩姑娘,邀月楼献艺……,快,不要错过啊。”那人上气不接下气,话说得颠三倒四,见仁和一脸疑惑,那人”咳”的一声,又跑了。
明日却已是明白过来,他素不喜热闹,眉头微皱,正说要换别家。又听得小豆芽道:“有热闹看了,臭豆腐,我们快点。”“好。我们也去。”臭豆腐出身市井,做了几日城主,正有些不自在,听说有热闹,自是欣然同意。众人不忍拂逆他二人兴致,只好跟着上了楼。
邀月阁是四方城第一酒楼,素以美食闻名。它不似一般市井小店,只听楼名就有几分意思,取太白“举杯邀明月”之意,又有前朝进士的题匾,倒也颇具风雅。楼上早已挤满了人,轰轰嚷嚷的,跑堂的小二穿梭其中,不时喊着,端上热腾腾的小菜,一时间小小的酒楼里,酒香、菜香四溢,人气十足。
“几位客官,”掌柜的满面红光,“对不住,客已满了。”众人一阵失望。
“我要一间雅间,”仁和掏出银锭,塞在老板手中,也不理会老板,径自上了楼颇有几分潇洒,这种事他见得多了。“哎,这位公子——”老板紧随仁和上楼,忙不迭的“小顺子,带几位客官去东雅间。”众人紧随其后。“臭豆腐,你好厉害啊,你怎么知道还有雅间呢。”小豆芽满是钦佩。
“那当然了,我知道的还多呢。”臭豆腐对自己的“义举”沾沾自喜。明日微微一笑,不再揭穿他。众人上楼不提。
不知什么时候,喧闹声已然停止。整个酒楼静静的。只听见跑堂小二的脚步声。正差异间,对面楼台上却多了一道白纱幕。整座小楼似乎都摒住了呼吸,静静等待着。
不多时,纱幕后走出一位姑娘,果然生得雪肤花貌,一身水绿色的长裙,水葱儿似的,粉面含笑,先是向四周扫了一眼,顾盼神飞,眼神所到之处,众看客无不心旌神驰:她在看我。一时间,竟有些自惭形秽。人群中有了不小的骚动:这便是翩翩姑娘了。
仁和等无不称奇:好一个清秀女子!“这位翩翩姑娘真漂亮,我原以为世上就只燕姐姐最美了呢?”小豆芽童言无忌,却道出了大家心事,引得众人皆看向上官燕。上官燕的脸登时红了,“小豆芽,不要乱说。”明日见上官燕满脸红晕,垂首敛眉,颇有几分娇羞憨态,心里又是一番感触:原来她害羞的样子这样好看,任是再美的女子,在我心中又怎及她半分。甫思至此,又暗骂自己,欧阳明日,枉你自称君子,怎地又有非分之想,佳人已有归处,你又何必呢,还是忘了罢。收敛心神,明日苦笑一声,“只怕真正的主角还在纱幕之后。”大家寻声望去,只有上官燕,有些怅然若失。果然,不多时,幕后又多了一位女郎。先前那女子,相幕后微微示意,回过身来,仍是不显丝毫怯意,相众人一揖:“我家姑娘今日献艺邀月阁,只为一会知音,不想能得众位贵宾赏识。小女子先代我家姑娘先谢过各位。”那女子说完,便退了下去。众宾客之间又是一阵骚动,原来她只是丫环,丫环尚且如此,小姐还不知是何等美貌呢。
幕后女子微微颔首,琴声便倾泻而出。如行云流水,低低切切,缠绵缱卷。只听那女子低低唱道:
有美人兮,见之不忘。
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凤飞翩翩兮,四海求凰。
无奈佳人兮,不在东墙。
张弦代语兮,欲诉衷肠。
何时见许兮,慰我彷徨?
愿言配德兮,携手相将!
不得于飞兮,使我沦亡。
歌声喝着琴音,缠绵幽绝,道不尽相思泪,闺中怨。这本是一首华美、绮丽的曲子,当年此曲一出,便广为传唱。汉唐以来,民风开放,举世皆颂司马与文君佳话,其实晚唐已至,遗风宛在,对此曲多做富贵奢华,极尽粉饰之解,不想今日竟被这姑娘道尽曲中真意。及到“慰我彷徨”一段,让人几不忍闻,堪堪落下泪来。一曲终了,小楼鸦雀无声,良久,才爆发出一阵雷鸣般的掌声。众人原只为一睹翩翩姑娘芳容,不料她歌艺、琴艺双绝,不由得心生敬意,猥亵之意,荡然无存。
欧阳明日却听出她曲中似有满腹心事,欲说还休,不轻言愁,确是愁思百结,这方是歌者最高境界,一曲下来,不禁起了惺惺相惜之意。众人还要再听,那白衣姑娘径自转身,向内室而去。不多时,绿衫姑娘又走了出来;“我家姑娘累了,近日就到此吧,多谢各位。”好大的架子!众宾客一阵失望,吵吵一阵,又不相干得吃起酒来,仿佛刚才的事不曾发生一般。
“明日哥哥,刚才这位姐姐唱的什么曲子,真好听。”小豆芽问道。
“这是凤求凰,是司马相如与卓文君的故事。”
“司马什么与卓文君很好吗?哦——我明白了,他们一定像司马大哥和燕姐姐一样。”小豆芽自解道。引得大家都笑起来,明日却没笑。“小鬼头。”司马长风嗔怪一声,不禁看向上官燕。上官燕又羞又窘,忙避开了。
“小孩子家,乱说话,真是的,好好的曲子,成了对牛弹琴了。”仁和怕明日伤感,忙说道。
明日却似不闻,初时见上官燕与司马二人眉目传情,又见上官燕娇羞无限,与先前判若两人,这一幕已然深深刺痛了他。“世人皆道他二人当垆卖酒佳话,却不知司马相如始乱终弃,卓文君独守空闺,辜负翩翩姑娘曲中深意,方是对牛弹琴呢。”明日轻捋发丝,一派闲适。
上官燕虽不谙音律,卓文君与司马相如的故事幼时倒也听父亲讲过,初听此曲,便觉颇有些熟悉,细细回味,和明日的“燕归处”似有相通之处,殊不知古今风月情痴,竟归一处;司马长风与此道一窍不通,直觉琴声、歌声悦耳,闻之忘俗,是以明日一句无心之话,竟让他红了脸。
察觉司马长风神色有异,明日颇觉后悔,忙即打住,举起酒杯,“司马兄,上官姑娘,明日以水酒一杯,愿二位白头偕老,鸾凤和鸣。”言辞恳切,而痛,却深深地埋在心底。
上官燕犹豫一下,正要举杯,却被长风拦住:“欧阳兄,燕儿有伤在身,这杯酒有长风代饮如何?”
“司马兄轻便。”明日淡淡答道,不待长风说话,一口饮尽杯中酒,上好的花雕塑入喉,竟满是苦涩。“咳,咳……”也许是喝的猛了,明日有些咳嗽起来。“赛华佗……”上官燕满眼关切,深悔长风多事。
“明日!”“大哥!”……
“不碍,都怪明日自不量力。”明日一语双关。长风却不察,连饮两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