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坐明堂》御川不洗手

8、第 8 章

　　丞相王韬得到消息赶来昭阳殿，见到了周衍正在逗弄一只长得有些奇特的小猫崽子。

　　“丞相你看，天下没有小猫长得如她这般好看，走失多年又突然跑进殿内，看来确实是周国天定的国兽。正巧在丞相想要换国兽的时间她来了，看来也是上天的旨意您说对么？”

　　王韬：……

　　江离：？？？

　　什么叫走失多年又回来？她从来没有来过周国的王宫，这周王是不是脑子坏掉了，把她当成其他的猫，要不就是她眼睛成天看奏折，年纪轻轻就得了老花。或者是故意骗那老头子。

　　但那老头子不仅没有说话，反而轻咳几声，转而研究起其他国事。

　　变成小东西只是会嗜睡，但也挡不住肚子饿，早已过了吃午饭的时间，周衍吃没吃她不知道，江离反正是饿得不行了。偏偏她的饭主子在一本正经地聊些一听就很无聊的国事，江离脑袋一歪，摊在御案上，只剩出的气，没有进的气。

　　周王说完，看看了眼摊在桌子上的“小猫”，一边摸摸她柔顺的毛发，在丞相眼里，就是一副不是很认真的模样。

　　丞相：咳嗽。

　　周衍：“都已经这个时间了，丞相想必还没有吃饭，正好寡人也饿了，就留在宫中用吧。”

　　丞相还有事没有说完，但当王的都这样说了也没什么办法，只能勉强同意。

　　江离终于有了东西吃，周衍命人给她搬来一张小几，让她坐在自己宽大的王座上吃饭，丞相看得眉头乱跳，道：“陛下未免对这只猫太看重了。”

　　周衍摸摸江离的脑袋：“毕竟是天命的国兽，喜欢一些也是自然。”

　　她张口闭口都是天命，丞相也无话可说，只好埋头吃饭。

　　小几上的东西根本不够江离吃的，她吃完就眼巴巴地瞅着周衍，周衍把自己面前的几道菜放在她的小几上，江离便埋头继续吃，黄色的毛茸茸的尾巴左右摇摆，看着心情就很不错的样子。

　　丞相都看在眼里，一言不发。

　　用过饭食，江离打了饱嗝便又困，周衍叫人来带江离去刷牙漱口，丞相看见了婢女拿软毛小牙刷给小猫刷牙，眉头跳了几跳。

　　说完公事回到相府，已经有不少交好的大臣在等了。

　　如今在见的这一位是御史司丞，和丞相向来有些私交，丞相换了常服，和御史司丞说了些公事，便状似无意地道：“陛下最近寻回了国兽，如今和它同食同寝，照顾得十分周到。”

　　御史听闻，摸摸胡子叹口气：“陛下聪慧早熟，即位以来却毫无建树，也不像先王有出兵的意愿，又逢连年饥荒，国力日渐衰退，封一个莫名其妙的村妇做司丞，还宠溺国兽，长此以往……”

　　丞相看他一眼，他没有继续往下说。

　　有些东西，即使是非常亲近的同僚也不便明说，御史今日来主要是履行耳目的职责，当丞相的，不想让别人知道他在想什么，但一定要知道别人都在想什么。

　　昭阳殿内，江离觉得事情的走向有些奇怪。

　　她觉得自己大概是成为了某只小猫的替身，这只小猫之前是周国的国兽，现在她们所有人都把她当成了这只跑丢的国兽，周衍更是宠得不行，每天得空就要撸她。

　　她试图跟周衍讲道理，说周衍认错了人，但她现在说不了人话，周衍也没有想跟她聊这个的意思。

　　在周衍叫她小猫的时候，江离会很生气地拍周衍的脑袋，有几次把她脑袋上的玉冠都拍掉了，但周衍也并没有生气，照旧非常地宠她，甚至到了溺爱的地步。

　　江离躺在床上四仰八叉地想，算了吧。

　　反正她只是一只有吃有喝每天躺着晒太阳的小猫咪，可比周衍原本打算的走遍周国舒服多了。

　　等她变成人了，不知道跟周衍谈判一下，看在她为了让周王高兴奉献了自己的皮毛不停供她揉搓的份上，周衍会不会多给她点赏赐。

　　如果是金银宝石就最好了。

　　自从成为周王真正的“宠物”，江离也终于看明白周王每天的作息。

　　她一般很早就起床上朝，若是不上朝也就晚起半个时辰去跟着太傅读书。读书读到中午结束，朝会有事为了研究事情时间便有些不固定等回来之后用午饭，小睡一会儿，就起来看两个时辰奏折，会见大臣，之后去演武场练一个时辰骑射，回到昭阳殿洗澡吃饭，继续处理白日未能处理好的政务。

　　今日也是如此。江离吃饱了晚饭，去专属的小浴盆里洗了澡，又被婢女抱着刷了牙，此时香喷喷毛绒绒的一只溜达到殿内，主动地跳上周王的宽椅子——周衍特意弄来了两张软垫子围了个窝放在旁边，她睡起来很舒服，跟小时候在家里很像。

　　周衍正在听人汇报事情，见她来了，便熟练地摸江离的毛。

　　面前说话的是天子近卫副统领，一个英姿飒爽的好看女人，但她的名字属实比较奇特，方国伟。

　　方统领递给周王一封密函，又补充讲了很多，是周国境内和其他国家发生的一些大事，周衍一一听了，仔细地看过密函，又问了一些事。等方国伟离开，天子近卫的统领又来，他是方国伟的哥哥，叫方眉。他讲的内容和他妹妹不一样，多是平京城内的事，哪位大人最近纳了新的美人，那位女大人纳了面首，城东开了一家风月场是哪家大人的产业，哪位大人与宋国吴国有书信和人员往来，哪位大人夜探了丞相府，哪些大人正在积极地给陛下寻觅王夫，诸如此类鸡毛蒜皮婆婆妈妈的事情。

　　江离一边犯困一边听，有的八卦有趣，有的又十分无趣，两个人都讲完离去便又过了一个多时辰，已经到了亥时末，周衍打个哈欠，继续读没有读完的奏折。

　　江离早在听了一半的时候就翻个肚皮睡了，半梦半醒的时候殿外打了一更，周衍在写东西。

　　江离发出睡梦中醒来的哼哼声音。

　　周衍侧头看她一眼，也许是熬夜犯困，她的眼窝比往常更深些，之前可能是在思考什么，凝起的眉头在看向她时轻微舒展，她伸手撸了一下江离的肚皮：“吵醒你了？”

　　江离一双大眼睛无辜地看着她，也许是觉得她的神情看上去有些疲倦了，便伸出一只肉墩墩的爪子，拍了拍她的手，示意她不用管她，早干完早睡觉。

　　周衍的眉毛彻底舒展开：“阿离是在心疼寡人么？”

　　江离：……

　　倒也没有这个意思。

　　“阿离一个人睡觉会不会觉得孤单？”周衍把她从软垫子窝里爆出来，放到自己腿上：“睡寡人身上，寡人看完这些就陪你睡觉。”

　　江离：谁说要和你一起睡的？不要脸。

　　虽然腹诽十分严重，但她很困，没有力气去跟周王争论，她的腿上没有几两肉，一点都没有软垫子舒服，但好在她很暖和，江离把脸靠近周衍的小腹，会感觉到这个人身上清清爽爽的草木的香气，近了闻起来，倒像是回到了山林里。

　　好舒服。

　　江离伸出爪子抓抓周衍的袍袖，见她看过来，指一指那团垫子。

　　周衍了然，拽了个垫子在自己腿上。

　　江离彻底满意了，一张小脸埋进周衍的小腹，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快乐声音。

　　江离短手短脚地缩在自己的窝里，和周衍一起睡在她的床上，等她睁眼的时候，周衍的朝服已经换好了。

　　小猫发出疑惑的哼唧声。

　　昨天不是刚上了朝，今天怎么还要上朝？

　　周衍和别的王也不太一样，除了正式的典礼，日常开朝会她不喜欢把头发都规规矩矩地束在脑顶，一般只用惯用一顶玉冠把一部分头发竖起来，其余的发丝用玉带扎起来垂在背后，额前留了些碎发，看上去就是一个贵气逼人的漂亮女人。

　　漂亮女人不习惯让别人替她系玉冠带子，挥挥手自己来，系好带子就看见小猫眼巴巴地瞅着她，笑了下道：“你继续睡吧。”

　　江离发出一声奶里奶气的嗷。

　　周衍像是会听懂她的话，解释了一句：“有要紧事要商议，所以会安排临时朝会。我让人安排了饭，吃不饱你就找她。”

　　她指了个宫女给小猫看，把一些玉佩物件在自己腰上挂好，便走出殿外，后面跟着总是一副小跑模样的顾芳。

　　江离翻个身继续睡，睡着之前脑子里想，当王可真是辛苦。

　　这几日频繁安排朝会，其实是有流民暴动了。

　　本是不大不小的一件事，只月余的功夫，流民已经扩展到两个县，周国一共只有九郡三十六县，以这样的速度，那个郡大概保不住也是早晚的事。

　　丞相也兼任周国的大将军，在朝上暂时不表态，其他人吵吵嚷嚷，有人说马上派兵镇压，有人说军饷短缺，让民兵出战，有人说民兵都吃不饱饭了哪里还能打仗。

　　周衍在朝堂上也没有什么坐相，斜倚在椅子上，叫许多老臣看着直摇头，想要规劝，想想眼下这种境况还是算了，现讲要紧事。

　　等大臣们吵得僵持不下，周王出来说话了，说得还是一贯的话：“丞相觉得如何？”

　　丞相的礼行得恭敬，意思是赞同某大人提议，以战养战，走哪吃哪。

　　“百姓民智未开容易被煽动情绪，流民之乱不得放纵，陛下曾不顾朝臣们反对，八次开仓放粮，然天灾不由人愿，百姓也理应回馈军队才是。”

　　周衍玩着手里的一枚玉佩，如果是以前，她会说，那就按丞相的意思办。

　　今天她却沉默了一会儿，问：“大司农。”

　　桑原赶紧出列。

　　“派五千将士，军饷够多久的。”

　　“只消月余，粮食储备便到平城最低保障，战后还要立即补充，否则平城内过冬困难。”

　　周王点点头，道：“拟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