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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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启程之日,祈福队伍出了汴梁城便一路向北而去,按照八王的要求,此行轻车简从,除了必要的护卫队和随行人员之外不带任何闲杂人员。
“到底是外面自由啊。”八王望着窗外明媚的风景愉快道,出门的感觉真不错。
一旁的张安则对着外面寻常不过的草屋和绿地发呆,他老家的村子也是这个样子,自小看了十好几年,早就看够了。
“咱们出汴梁多远了?”欣赏了半日风景的八王心满意足地伸了伸懒腰问道。
“挺远了,照这个速度不耽搁的话,天黑前差不多能到封丘。”张安简单估算了时间,汴京周边的地方他还算熟悉。
八王点点头,命道:“传令休息。本王要下去走走。”
张安不知道王爷这又是抽的什么风,只得依令叫停队伍。
“嚯,这荒郊野外的空气可比京里的清新多了。”八王登上山坡深吸口气,他知道远行不比待在王府舒坦,但只要能暂离那个一天到晚受拘束不得活动施展的地方,即便辛苦些也不算什么。
“有么。感觉没啥区别。”张安认真嗅了嗅,这里只比城里多了几分蒿草味。
八王一副你懂什么的表情瞥了他一眼。“去把周衍叫来。”
一会工夫,周衍兴冲冲跑过来:“王爷,您喊我。”
八王打量着他,本想安排他留守王府,可这小子一听远行太原府,就蹦高要跟着。“交待你看着的东西呢?”
周衍得意拍了身后背着的背囊:“寸步不离,王爷放心。”
“知道里面是什么吧。”
“知道。您放一百个心,小的一定当好护卫。”身后背着的盒子里是招惹此次是非的方相,周衍自知任务重大。“小的这两日看了本唐朝江湖唇典的古籍,万一路上遇见不识相的毛贼……”
“好好好,你好好学啊,本王祝你早日一统江湖。”八王摆摆手,这个周衍哪都挺正常,就是三句不离江湖。
“张安,安排队伍正常启程,今晚在封丘歇脚,明日何时开拔再听吩咐。”八王命道。
“王爷,您这是……”张安见他完全没有返回马车的意思,莫非是……
“好不容易出趟门,凭什么还得闷在马车里。”八王抱臂念叨着,“本王要微服出行,准备马匹,咱们三个走小道去封丘,不许讲出去。”“愣着干什么,赶紧准备。”他踢了原地惊呆的张安一脚。
“王爷,小的也去帮忙准备!”周衍一听微服出行,顿时欢腾起来,扯着张安连蹦带跳下了山坡。
汴梁,太师府。
送走祈福队伍,太师的心里忽而轻松些许,整日忙于公务,直到入夜才有些空闲。
门口的风铃晃动起来,发出悦耳的声音。太师放下书卷,抬眼望着院子方向,“进来罢。”
门轻轻打开又很快关阖,桌前的空地上,一道人影已然规矩地行礼。“封一寒见过太师。”
太师唇边划过道礼节性的微笑:“一路辛苦。”
“职下探得消息,晌午刚过,八王便携两名随从单独行动。”
“嗯?”太师蹙眉,这个王爷果然不搞出些花样就活不舒坦。
“职下的人一路追踪,发现主仆三人择小路而行,一路游山玩水,终在封丘与队伍汇合。”
“……”太师不语,一时参不透八王此举的目的。“就只有游玩?”
“是。沿途穷乡僻壤,草木茂盛。考虑到王爷久居京城,少见乡野,职下只能作此推测。”面对提问,封一寒依旧平静道。
太师无声叹口气,料到八王不安分,却没料到他这么没见识,真不知道该庆幸还是悲哀。“那东西现在哪?”
“一直由一名跟随游玩的随从随身携带。”
“嗯,他还知道自己是出去干什么的。”见八王还不算没心没肺,太师终于放心一些。“他这番行程怕是不会消停,着人仔细看着,但凡有情况,要尽快禀报。”太师略一思忖,继续道:“还有,不论如何,不能让他出事。”带两个人就敢四处乱跑,这个王爷是真当贼寇俩字是书里杜撰的。
“是。请太师放心。”封一寒拜道。
“西域商贩查怎么样了?”太师转入正题。
“他们虽然隐藏了行迹,但还未离开京城。职下已着人追查,并设下诱饵,待他们露出马脚便一网打尽。”
“嗯,但凡西边过来的,必须严密监视动向,不能放过任何可疑者。”太师的眸中闪出道冰冷的光。
“职下明白。”封一寒视着太师,“开封府那边……”毕竟汴梁城的大事小情归开封府管辖,一不小心闹出些事端,开封府必然介入。
“那边有本官牵制。”太师淡然道。
“是,职下告退。”
封一寒离开已有一会儿,太师依旧靠在椅背上出神,好些事情他一直想不通,平日里没精力想,闲下来又不愿想。进京任职以来,八王算是他见过的最特别的皇亲国戚,言行举止丝毫没有皇室成员该有的样子,可就是这样的人,是皇帝的弟弟,是王爷。他既讨厌又羡慕他,因为他不需要做任何努力就可以获得令人尊崇的地位和衣食无忧的生活。反观自己,披荆斩棘奋斗多年才在朝中争得一席之地……“哼……”他呷了口茶,继续翻阅书卷。
近山的缘故,封丘的夜晚要比汴梁凉爽许多。
“月儿美呐。”驿馆内,八王倚在榻上翘足休息,玩了一下午,虽然有些疲惫,但心情实在不错。
张安一脸倦意地端走洗脚水,跟王爷出门,最累的是自己。“王爷,早些歇息罢,明日还要赶路呢。”按这种走一路玩一路的速度,真不知何年何月能到太原府。出门第一天他就开始盼着返程了。
八王打发走张安,他虽还想再望会儿天,但身体确实乏得不行,“哎呀,年纪大咯。”说话间,他拉过被子准备面见周公。
迷迷糊糊困意正浓,笛声自窗外断断续续传来,窗前烛火亦随之熄灭。“这谁呀……”八王翻了个身用被子把自己捂严实,这没完没了的声音越来越清晰。
“烦不烦呐!”笛声没有停歇的意思,八王嚯地起身盘腿坐在榻上。“吹这么烂还吹!”
似乎不满他的评价,笛声变得更脆,节奏也明显加快了。
“怎么还不服啊?”八王此刻睡意全无,这吹曲的家伙看来是跟他卯上劲了。“今个就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吹笛子。”“张安!把笛子拿来!”“张安!笛子!”
“老爷,笛子。”
拿过笛子,八王深吸口气,选了曲平时常吹的水调歌头。但对方不甘示弱,吹起了流行于唐代的上元乐。
“有点意思啊。”八王一听来了精神,将自己拿手的曲一一搬了出来。“比这个本王还没输过。”他自语道。
窗外的笛声稍停了片刻,便又响起,八王竖起耳朵听着,这调子有些古老,虽是第一次听,但一些地方还是有些耳熟。“这是……部分失传的汉代宫廷乐……”八王惊讶,长安乐只有第二卷残存于世,就算是自行改编,这也改得太妙了。
“老爷,歇会吧,别吹了。”张安在一边劝着。
“闭嘴,该干嘛干嘛去。”八王甩开他的纠缠。“逼我拿出看家本事……”他提了口气,强撑着把大宋宫廷祭祀乐给吹完了。“这回看你还显摆啥。”吹了这么久,他觉得气力不支,笛子一直是闲暇时的消遣,哪里是拿来互斗的。
须臾,窗外笛声再次响起,这次的曲调温婉平和了许多,一改先前的嚣张跋扈,仿佛夏日的月光覆在沉静流水之上……
“输了输了,就算本王输了……赶紧滚,别得便宜卖乖!”八王不甘心地认输,不得不承认,外面的家伙更胜一筹,无论是曲目选择、吹奏技巧还是体力……
似是心满意足,获得胜利的笛声渐渐消失,夜晚安静如初。八王自觉浑身无力、眼皮沉重得很,扔了笛子倒头睡去。
这一觉睡得昏沉,八王缓缓睁眼,便见窗外天色大亮,一时间弄不清是什么时辰。“张安……啊哟……”他刚说出句话来,便觉胸前钝钝地疼。
“老爷,您可算醒了。”张安闻得呼唤赶忙进屋。“老爷您怎么了?”见王爷侧卧在榻上捂着胸口,不由心慌。
“什么叫可算啊……”八王压低声音控制着呼吸力道,稍微使点劲喘气胸腔子便好似被锥子刺过一般。“现在什么时辰了?”
“巳时三刻了。”张安听王爷说话声音不太对,“您是不是哪不舒服啊?”
“没事,缓缓就好了。”八王摇摇手,一准是昨晚笛子吹得太急,气没使匀,加之吹得太久,这才惹得不适。“收拾一下准备出发罢。”
张安扶王爷起身,见其还算精神,终于放下心来。
随意用罢早膳,八王一行启程向卫州进发。
“就要出京畿路咯。”八王按捺不住心中欢喜,他虽喜欢四处游玩,但王爷身份颇受约束,因而从未到过京畿之外的地方。
张安迷迷糊糊打着瞌睡,完全没听清自家王爷的自言自语,今个只要不再微服出行累个半死,他就磕头烧高香了。
中途休息,八王下车活动筋骨,休息了半日,胸前的钝痛好了一些,本想到周围溜一圈,考虑到骑马出行难免颠簸,还是等状态完全恢复再做计议罢。
周衍到附近草丛解决罢内急便靠坐在路边的一块大石上小憩。八王见他没精打采的样子甚是反常,想到张安今个也是这副死德行,忍不住上去撩拨。“喂喂,怎么睡这儿了?待会开拔把你扔这。”他踢了踢依旧在地上犯困的周衍。
“唔……别闹,别闹……”周衍稀里糊涂嘟囔着,转了个身又睡过去了。
“我……”八王叉着腰,略一思索,高声道:“哟,这地方怎么还有江湖卖艺的。”
“哪呢?哪呢?”周衍一骨碌跳起身四下张望,他最喜欢看耍把式卖艺了。
八王看着他那样子不由笑得胸口疼。
周衍一看是王爷故意消遣自己,抱拳求道:“我的亲王爷啊,您就行行好让小的歇会吧,昨个大伙被您闹得一宿没合眼。”
八王诧异:“本王闹什么了?”
“您不歇气地吹了一宿的笛子,小的们哪里睡得着。”见王爷半信半疑,周衍指了指一边打哈欠的张安,“不信您问张安。”
“王爷,您睡得好好的突然就吵着要笛子,得了笛子便胡乱吹,声音可大了,小的叫不醒也拦不住,估摸您是梦游了,不敢打扰,只能由着您吹……”张安老实巴交说道。
“什么叫胡乱吹?”八王闻言不由来气,自己吹的可是正经八百的佳作。
“一句都没在调上,大伙都以为您魇住了……”张安小声道。
八王转了转眼珠,跑调?没道理啊,昨晚发挥得挺好的。“除了本王之外就没听见另一个人吹笛子?”
张安周衍头摇得拨浪鼓一般,“没有,整夜都是您在吹。”
“邪门了。”八王一甩袖子,合着自己真是在做梦?但这梦也太真实了。
“王爷,您还是累着了,所以之前的病给累犯了。”张安猜测。
这事透着邪性,八王瞟了眼周衍背着的包裹。“算了算了,启程罢,赶路要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