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界异事录》米迩敦

47、水神之乱（六）

　　酆都山北坡峰上阴云密布、寒风凛冽。凤九隅到时，元帝刚刚离开，就剩下迟融躲在一棵茂盛的枇杷树下等他。
　　“帝君去找北阴大帝了，让我在这里等大人。”
　　场中三位仙君已经受伤，倚剑而立，剩下五位看着也没多大用。站在最前面的鸿文道祖，神情肃穆，目光直指向几尺之外的阎罗王。
　　阎罗王那边阵仗也不小，郁垒神荼照旧随侍在侧，泰山王、楚江王和宋帝王带着几个鬼官鬼差跟在后面。泰山王旁边的鬼阵里，困着苦方道祖和两位仙君。
　　酆都山阴气重，就算是白日，鬼官鬼差也不会受多少影响。现在是傍晚时分，天气越暗阴气越重，地府这帮鬼的能力也越强。
　　眼前的形势明显是阎罗王占优。但阎罗王那张死人脸没好到哪儿去，冷硬得和北坡峰上的石头一样。两边人马互相对峙怒目而视，谁也没越雷池一步。
　　“那帮仙君都已经被打得无还手之力，阎罗王怎么不上手？”把鸿文道祖打趴下或者抓回去，天帝就算不拿出天方鼎，也会被逼得亲自出面处理。
　　迟融捏住凤九隅的衣角，让他往右边挪。凤九隅这才发现，原来德阳仙君和司武仙君斜后方，站着卞城王和翊圣仙君。卞城王脖子上套着玲珑锁，全身被定住。翊圣仙君还不放心地在他手腕上系了根灵脉，只要卞城王有一点点动，就能立刻感应到。
　　天界的人居然也知道以牙还牙绑人质？新鲜！
　　“翊圣仙君做的？”凤九隅饶有兴致地问。
　　“您怎么知道？”迟融崇拜地说，“刚才楚江王和几位仙君打得不可开交，翊圣仙君突然回来，都没人看到他怎么掳走卞城王，就只听见他高喊，‘卞城大人在我这儿，还请各位住手’，然后大家就都停下来了。翊圣仙君真厉害，连阎罗王都没反应过来他偷袭。嘿嘿，阎罗王刚才还气势汹汹，现在脸黑得像锅底。”
　　凤九隅的目光从其他仙君身上轻飘飘掠过，最后落在翊圣身上流连好一会，莫名骄傲地说：“有能力有胆识这么做的，也就只他一个。”
　　古人那句“圣人不凝滞于物，而能与世推移”，倒是异常贴合这位仙君。什么清规严律、从善从真，只养了一群自恃皓皓之白不蒙尘埃却连自保都不行的仙家。要没他这个“不入流”的世俗手段，恐怕鸿文道祖都已经被阎罗王拿下。
　　“哎呀，现在阎罗王抓了苦方道祖和两位仙君，翊圣仙君又抓了卞城王，都不肯让步。这样下去要僵持到什么时候？”迟融苦恼地说，“有这时间还不如去收拾外面的妖魔鬼怪。”
　　“地府逃出来阴魔阴鬼少说有三分之二，剩下三分之一人心涣散乱成一团，也派不了多大用处。阎罗王现在没什么可用之人，所以才向天界发难。”凤九隅紧盯着场中央正在交涉的鸿文道祖和阎罗王，微皱眉头喃喃自语，“我觉得有什么不对。”
　　阎罗王从来不是拖拉之人。天方鼎这事鸿文道祖做不了主，就算是能做主的天帝或者西王母来也不可能会答应，阎罗王不可能不知道。那他现在还和鸿文道祖磨时间……
　　凤九隅突然闻到了一丝异样的气味，有点腥，不像是血。他猛得朝阎罗王背后那一片黑魆魆的柏树林望去，什么都看不见。落日的最后余光散去，天空中只剩下细如钩的朔月。不知哪里吹来一阵风，树叶轻颤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
　　不好！
　　凤九隅飞身而起，朝鸿文道祖那边怒吼道：“快撤！”
　　来不及了！
　　一阵刺耳嘈杂的尖叫声从柏树林穿出，数不清的阴魔阴鬼冲入了场中央。阎罗王早有准备，大手一挥将这边所有人赶到一旁，同时起身施下鬼阵，把所有仙家和阴魔阴鬼圈在了中央。
　　还有凤九隅。
　　他没有时间反应。那群阴魔和阴鬼乌泱泱一片，各个都像中邪一样异常兴奋，见什么打什么。
　　阎罗王果真阴狠，想出这种绝招。十殿阎王里就他有驱魔能力，能召集周围一群大大小小的阴魔。他显然是想借力把鸿文道祖这批仙家一网打尽。
　　好在来的多是小喽啰。凤九隅使出一招若守经中的龙啸风吟掌，击退眼前的七八个阴魔。他顺道看了眼四周。鸿文道祖和五个仙君围成半圆，护住身后几个，暂且还能应付一批批围攻上来的阴魔。翊圣那边情况岌岌可危。灵脉另一端的卞城王牵制住了他的行动。鬼修罗和十方鬼两个千年阴魔联手攻击，他几乎退无可退。
　　都是鸿蒙之初的大阴魔，自然都知道吞下翊圣的元魂，能消除魔性升入天界，以后不用再被困在十八地狱。
　　凤九隅视线右转，正巧对上鬼阵外阎罗王狠戾毒辣的目光，显然是恨他坏了好事。他突然心念一转，右手击退扑上来的两个阴魔，转身飞到翊圣旁边，呵斥道：“鬼修罗，枉我当年在三帝面前求情免你魂飞魄散，你居然私自逃出地府祸害我人界？”
　　鬼修罗长发一扬，不要脸皮地说：“小九儿，既然你以前帮过我，那就再帮我一次。等我吞了翊圣仙君的元魂，好好答谢你。”
　　凤九隅转到翊圣仙君身边，单手背后，皮笑肉不笑地说：“不必。翊圣仙君要是有事，怕是你也活不了。”他手指在翊圣后背轻点几下，随即往前一步。翊圣了悟地点了下头。凤九隅突然高叫一声“退”，手心翻转使出一招扫秋风。前排的阴魔阴鬼如退潮般迅速跌向后面。与此同时，翊圣手中的珞琭剑直刺向鬼阵的坤位。
　　阎罗王一直盯着凤九隅，反应慢了一秒。鬼阵被破那一刻，他立刻重新起手布阵，已经来不及。一个黑影扑过来逼停了他。扔过来的是卞城王。阎罗王心里闪过片刻惊慌，抬头一看，凤九隅已经布下牢固的桃花结，阴魔全部被网在里面。
　　该死的凤老九！没他多事，鸿文道祖这帮仙家已经被拿下！
　　阎罗王目光迅速掠过桃花结。鸿文道祖和翊圣仙君领着一群仙家站在桃花结外，看上去筋疲力尽。
　　绝对不能让他们跑了！胆敢将地府搅得天翻地覆，这些仙家全部都要付出代价！还有梼杌……
　　愤恨的怒火一下子从肺腑中窜出。阎罗王吼道：“不请出天方鼎，谁也别想走”，径直冲向翊圣仙君。泰山王等人见势立马跟上。地府被闹成这样，他们心里都憋着一股气。
　　鸿文道祖刚喘了一口气，又不得不扬起跃渊剑迎击。他侧脸朝向一旁正和翊圣打得不可开交的阎罗王，怒道：“我已奉天帝之意，协力帮助地府追捕阴魔，阎罗王未免太咄咄逼人！”
　　“天界放出水神乱我地府，凭什么由我地府来善后？今日就算你们血溅酆都山，都是咎由自取！”阎罗王瞟都没瞟鸿文一眼。他手中不知何时出现了长长的玄黄锁，往前一身，卷起翊圣手中的珞琭剑抛向空中。翊圣不敢放开，跟着珞琭剑飞起来。很快玄黄锁沿着剑柄缠上他手腕，所碰之处，皮肤像是被撕咬过一样裂开。他发出痛苦的一声“啊”，松开剑柄挣扎着脱手。
　　玄黄锁上能锁仙家，下能锁阴魔，长链条表面光滑，实则如火如冰如刀如刺，一招甩出去缠上身，甚至能削去三分魂。
　　凤九隅见翊圣被玄黄锁甩开，立马起身抢回玄黄锁中的珞琭剑，扔还给了翊圣，随即施个藤蔓结缠上玄黄锁。翊圣拿住剑后想要再攻上来，被楚江王拦住，迟迟脱不了身。
　　柏树林边，凤九隅和阎罗王激战正酣，谁也占不了上风。过了几招后，凤九隅开口道：“阎罗王，现在阴魔阴鬼四处乱窜，搅得我人界不得安宁，你们不去抓反而在这儿打架，要不要脸？”
　　“梼杌被你害死，我还没找你算账，你倒是自己找上门来！”玄黄锁灵活如蛇，链条末端的锁牌像蛇信子一样往前伸，差点缠上凤九隅的手臂。
　　“梼杌偷袭我在先，是他咎由自取。眼前地府人界大乱，你为了这么点私利报复我，岂对得起当年在女娲娘娘面前立下守护三界的誓言？”
　　阎罗王冷笑一声。他往左边瞄了眼，突然收回玄黄锁，喊了声“撤”。
　　凤九隅一愣，还没反应过来，就见桃花结被破，阴魔瞬间窜入正在打斗的阴官和仙家之间，一团团黑色阴气东奔西走，熏得四处都是腐臭味。
　　桃花结怎么会破？他算好了至少能撑四个时辰绰绰有余，除非……
　　凤九隅往四周一扫，果然看到多出了个矮个头身影。是刀劳鬼。他就该想到，鬼修罗和十方鬼都在，刀劳鬼也会在。这三个自称三兄弟，之前一起作恶，被关入十八地狱之后又一起横行霸道。只是这刀劳鬼身形小，又擅长避身术，凤九隅刚才没注意到，这才被三个千年阴魔给破了桃花结。
　　场上乱成一团。来不及撤退的阴鬼、没头没脑乱窜的阴魔，还有溃不成军的仙官们。
　　阎罗王站在一旁，冷眼看着三方鬼仙乱战。他是铁了心非要逼出天方鼎，否则就拿鸿文做祭。
　　眼看局势难以收拾，凤九隅发了个信符给唐爻，随即召唤出封印在胸口的不榖锥。阎罗王见他胸口符文浮动，心里一惊，起身想要阻拦。恰好此时唐爻出现在凤九隅身边，见阎罗王扑面冲过来，迎击上去，高叫道：“阎罗王，你派轮转王和杵官王在昆仑山脚困住孟荻道祖，想干什么？！搞垮天界对你没好处！”
　　阎罗王怒道：“水神毁我地府在先，你现在帮着天界，就是助纣为虐！”
　　“水神死都死了，你还想怎么样？不赶着去抓那些妖魔鬼怪，在这儿打架，我人界找谁喊冤……”
　　他最后一个字话音未落，不榖锥已经杀入一团团阴气中，红色的符文烈火般灼烧了阴魔的元魂，瞬间消失殆尽。
　　三个千年阴魔一见不榖锥被召唤出，立刻退离翊圣，谨慎地盯着场内。阴魔很快只剩下寥寥几个。鬼修罗正犹豫是否要走时，原本向西的不榖锥突然转弯，往西南方冲过去。鬼修罗大吃一惊，连忙叫“走”，先一步逃入柏树林内。十方鬼紧跟着他。
　　不榖锥上的符文擦过十方鬼的背后，传来一声“嘶”的痛叫。跟在十方鬼背后的刀劳鬼慢了一步，符文如烙铁般印在他的身上，不榖锥急速划过削去他的双腿。

作者有话说

　　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