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B.C.221 9月~B.C.221 9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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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王政二十六年九月十日
我出关了！
这一次出关的感觉，比之前都有所不同。因为我能够感觉得到，那些融在我筋脉之中的坚冰，已经彻底融尽了，再没有一丝滞塞。我的心念只要一动，就可以得心应手地控制好每一个动作和力量，不会再有任何力不从心的感觉。而我的纵横剑术，我不敢说自己比爹爹练得好，但我悟到了很多爹爹不曾教过我的招式，想来，爹爹应该会满意的。
于是我开始向外走。我闭关的地方是一个残破的城堡，爹爹来我来的时候并没有说这是哪里，这里血气很浓重，但弥漫着那股令我感觉非常舒服的气息，这次闭关之所以突破最大，不知道是不是与这种气息有关。
城堡有一个歪歪斜斜的旧吊桥连着外面的世界，看着好像一踩就能断的样子。当我走出大门打算走向吊桥的时候，爹爹突然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我前进的方向了。
我笑了，我知道爹爹一定很想考校我的闭关成果，于是我们痛痛快快地打了一场。
我没赢，爹爹的剑还是先指到我的脖子了。但我知道这一次我坚持了很长时间，爹爹收回鲨齿的时候，用一种灼灼的甚至带有一丝兴奋的目光看着我，说：“复活了！”
我不太明白爹爹的意思。爹爹解释说，如今我的内功已经彻底练成，有大家之象，而我刚才所悟得的招数，并不全是他教给我的纵横剑术。
不全是纵横剑术？是说我悟出的超式和爹爹不一样？可爹爹说过，纵横剑术每个人的领悟都会有不同的。
爹爹说，他的意思是，我领悟的剑招，有些并不是从纵横剑术变化而来的，而是很早就深埋在了我的灵魂之中。在他二十岁的时候，我阿爹的护身剑灵逆鳞，曾经用这些招数与他对练过几场。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在我的灵魂深处，沉睡着这些属于逆鳞剑灵的剑招，在我很小的时候，我被逼到极限时就会用出这些招式来。如今随着我的功力精进，这些招式开始随着与我从纵横剑法中悟出的剑招一起，从我记忆深处浮了出来，可以随我心意使用了。
他这样说的时候显得很高兴，他说，如果我一直保持这样的修练速度，不出二十岁，就可以与他势均力敌，如果我还能在内功上更上一层楼，那是很有希望超过他的。
但我被爹爹说得有点毛毛的，爹爹是说我的身体里还藏着另一个灵魂吗？它会不会有一天夺我的舍？如果那样，我自己的灵魂是不是就飘出来没处去了？
爹爹安慰我说不用怕，逆鳞当初是为保护我阿爹而存在的，既然它在我身上，一定是我阿爹的意志，或许他就是在临终之前，让剑灵化进了我的骨血之中，替他保护我。
爹爹说得我心里酸酸的，我有那样好的阿爹阿娘，可惜没福气看他们一眼。不过还好，我还有爹爹，有姑姑，有流沙的叔叔伯伯！
我说想回阿爹从前宫室的旧址去祭拜他，爹爹同意了，我们就离开了那个城堡的废墟。
我问起这个城堡的来历，爹爹说，这个城堡叫雪衣堡，以前曾经属于韩国的一位女侯爵，后来传给了她的儿子，就是夜幕四凶将之首的白亦非。白亦非死于流沙的围剿之后，城堡就荒废了，人们总说这里邪，没人敢来拆除，不知为什么，秦国人来了之后也没拆。可能因为他的母亲曾是阴阳家的水部长老湘夫人之一，而阴阳家在秦国是很有地位的。
难怪我会有那种感觉……我发现，每当我有那种舒服又亲切的感觉时，似乎周围的环境和人必然会与阴阳家有些关联。于是我问爹爹，我到底和阴阳家有什么关系。
爹爹沉默了一会儿，才说，他只知道有关，却不知道这关系到底是什么。但姨妈一定要将我从阴阳家送到流沙，必是因为阴阳家中有什么会威胁到我的东西，否则以她在阴阳家的超然地位，又与我阿娘姐妹情深，一定会亲自抚养我长大。所以，这些年，大家都在尽力让我避免接触阴阳家或阴阳术。现在他会对我说这些，也是因为我的实力已经可以承受这个事实了。但他还是不希望我去查，因为阴阳家的东君曾对他说过，阴阳家掌门东皇太一的实力，是他也难撄其锋的。
爹爹一说到东君我又想到那个漂亮小妹妹了，她已经长大了吧？不知道还能不能见到她。
走到街上，我才发现，我在闭关期间，错过了一件重要的大事：大秦帝国建立了。
我很遗憾，800年之后的改朝换代，我想这一定是一个非常非常重要的时刻，几千年后的史书上也会记载这个事件。然而作为生活在这个时代的人，我居然错过了！
爹爹倒是很不屑，他说，对于普通百姓而言，大秦帝国的成立，无非就是一张布告、数条新约而已，并没有我想像得那么波澜壮阔。只不过，对曾经的王侯将相而言，那是从天堂跌落地狱的体验。
爹爹说，今年春天，果然像舅妈估计的那样，齐国不战而降了。据说，在那之前，齐王建怕自己背负骂名，还专门去向儒家掌门询问日后的史书会如何记载他这种亡国之君。但儒家掌门——哦，现在很多人都知道他的名字了，他叫伏念——没有指责齐王建，而是安慰了他，说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王让自己背负一时的骂名、失去诸侯的权势地位，是为护佑齐地百姓百遭战乱之苦，虽然一时会有骂声，但有识之士终会明白王的良苦用心。齐王建听后，着人将伏念的话在整个齐地大肆宣扬之后，开城投降了。
我觉得这个人实在是太恶心了！明明就是贪生怕死，还想要好名声，怎么就没有人下个亡单把他杀了呢！
爹爹冷笑一声，说，因为不需要，秦王政——现在的始皇帝，把他丢在共地的松柏林，活活饿死了！
我震惊得半天没说出话来，他不是已经投降了？为什么还要饿死他？
爹爹嘲讽地说：“所以，永远不要想从秦王政那里得到仁慈！”说着他又凝视着西北方向，发出一声冷笑，“更不要指望他能开创什么太平盛世！”
我看看周围的新郑街头，确实很难给人以“太平盛世”的感觉，虽然不打仗了，但大家都苦着脸，看着自家的男丁被从家中拉出来，驱赶成一列，走向新郑城门。我问爹爹这是要做什么，爹爹讽刺地笑着说：“在征服了六国之后，嬴政的手，又要伸向西南了！这些人，是被征去开凿西南山道的！”
嬴政为什么这么贪心？他有了六国还不够吗？西南那样偏远，他就算征服了西南，他大概也是一辈子都不可能去的，要那么多的土地干什么呢？
爹爹叹息一声：“所以说，欲壑难填！”他突然停下了脚步，站在一处花圃外，说，“就是这里了。”
在早已看不出原貌的韩宫旧址，我对着一圃鲜花上了香，祭拜过后，起身看着周围的场景。这里其实很漂亮，远处有几处民房，树干之间拴着绳子晾着刚洗好的被单，几个小孩子在远处一边骑竹马一边远远地看着我们，我一看他们，他们就跑了。我有点委屈，我又没露本相，有那么吓人吗？
突然我想起一件事来，呀，祭拜爹爹的事，我怎么忘记叫姑姑了？
爹爹叫我不要再像小孩一样一惊一乍，叫了姑姑也没法来，她正在炼制一种叫做鸩羽千夜的毒药，这种毒要历经一千个黑夜历炼而成，期间不能见一点阳光，所以姑姑需要在雪衣堡地下完全黑暗的空间之中闭关三年。
哦，原来我在上面闭关的时候，姑姑也在我的脚底下闭关呀！
不过我实在想像不出什么样的毒会需要这么复杂的炼制过程，它究竟有多毒？
爹爹告诉我，它号称“日当正，屠尽城”，只要将一小瓶鸩羽千夜滴入水中，待它暴露在阳光下时，所有的水都将变得剧毒无比，阳光照射之后，便会化作毒气从水里散布到空中，全城之人都无法幸免。不过，只要不经阳光照射，这毒便永远不会发作。这种毒还有一点很神奇，就是中毒的人并不会马上死去，而是陷入一种僵死状态，如果在十二时辰内没有得到解药，将永远无法醒来，很适用于需要胁持人质威胁谈判的场合。所以姑姑在炼成鸩羽千夜之后，也要炼制解药，所以，我想见她，大概要到后年了。
真是神奇，不过……姑姑炼这么厉害的毒，是要做什么呢？她需要和谁谈判吗？
爹爹说，并不是要做什么，只是一种能力的修练。就如练武，苏秦佩六国相印，身边护卫无数，可能永远也没机会与人剑术对决，但他仍然每日修练纵剑术，直到身故，为什么？因为既然开始了一种修行，就要做到极致。对于姑姑修练的毒术而言，鸩羽千夜就是极致。
我明白爹爹的意思，虽然他认为我现在剑术已可以算作练成，但是距离登峰造极还有很远的距离，我仍然不能荒废对剑术的修练。等我能打赢爹爹，我就再去找干娘比剑，然后，再去找爹爹说的那个比他还厉害的东皇太一，等我赢了他们所有人，是不是就是世界上最厉害的剑客了？
另外，今天我发现爹爹现在不管我写日记了，不过他从我屋外经过的时候，我还是有点哆嗦。
秦王政二十六年九月十一日
与小白叔叔打了一架，第一次赢，好开心！
其实小白叔叔没有发挥出全力，因为他还没来得及用凤舞六幻，不然我肯定赢不了。但我怕他用出那一招，所以刚一开始就盯住他猛打猛打，而且我用的是八尺重剑，可以压制他的速度，结果在他回过神之前我就先赢了。
小白叔叔很郁闷，说我越来越向怪物发展了，下次他一定赢回来，然后也闭关去了。
爹爹叹气说，都去闭关了，下次再收到中原的亡单恐怕就得叫我去做了。
爹爹认为我有资格接亡单了！我可以赚钱了！等我赚了钱，我要给爹爹买一条新发带！他的发带戴了好多年了！
爹爹开始给我解释流沙的事务，辽东、渔阳、代郡、漠北一带的亡单基本是狼伯和他的黑夜刺客团在接，南郡、长沙、会稽、蜀中和百越的亡单基本是无双和隐蝠还有一些百越杀手在接，小白叔叔和姑姑还有一些流沙下属的杀手团体主要负责中原这一带。
流沙的亡单有很多种，低等的木符单和竹简单送不到我们手上，基本都是下面的人在做，能递到我们手上的亡单，一般都会有一定难度，黑单是武林高手，白单是高官政要，红单是灭门灭族，金色的亡单是专门发给爹爹的，很少出现。
姑姑说爹爹以前只接武林门派掌门和七国国君的亡单……那现在是不是只有刺杀秦王政爹爹才会出手了？我还有机会看到金色亡单吗？
爹爹还说，亡单可以拒接，但接了单就不许反悔不许失败，一定要做到最后。
我想了想，问，什么样的亡单该接，什么样的不该接。
爹爹说，没有标准，看你自己的心情。有时姑姑拒的亡单小白叔叔可能会接，有时今天不想接的亡单可能明天又想做，所以，不需要有负担，相信自己的感觉。
我觉得很新奇，于是拿起一些已经完成核销掉的亡单来看。但看一会儿我就很不舒服了，尤其是白色亡单，下单理由有好多都是“障碍”。这算什么理由呢？觉得别人挡了你的路就杀掉吗？
爹爹轻轻笑了一下，说，我早说过，希望你接触流沙的事务之后，不会后悔自己是流沙的孩子。
不过也有让人看了很痛快的，比如杀死杀人夺地的狼牙帮盗匪、杀死劫掠乡颍川的响马头子、杀死杀父仇人XX之类。这样的单我喜欢接！
爹爹不置可否，说，没事不要上街听说书。然后就让我先去练剑，说等到有亡单递来的时候会让我选的。
咦？爹爹怎么知道我听过说书？其实我就是吃午饭的时候偶尔会去听一会儿啦！
秦王政二十六年九月十二日
舅妈今天来了，我好多年没见到他了。
他没什么变化，还是很年轻很俊秀，但他没敢认我，因为他上次见时我才七岁，现在我都十二岁了，而且我还长得高，已经到他的肩膀了。
舅妈看着我，很欣慰地说我长得真像我阿娘。我告诉他其实我不长这样，然后就变回了本相，差点把他吓坐在地上。爹爹作势要打我，我赶紧躲开了。他觉得很神奇，让我掀了兜帽，仔细看了我一会儿，说仔细看我长得还是很好看的，有点像阿娘也有点像阿爹，不过我阿爹阿娘都挺白的，阿娘生我之前到底吃了什么，为什么我这么黑？
这个我也想知道！小白叔叔没事就喊我小黑丫头，我都烦死了！
舅妈来找爹爹，主要是商议成立反秦联盟的事。他说，齐国出降的时候，他和掌门师兄大吵了一架，气得伏大掌门差点又把他逐出师门，还是被舅舅劝住了。其实他心里也知道，以齐国当时局势，降秦是唯一的选择，但不发泄一顿他心中实在恨意难平。国仇、家仇还有我阿爹的仇，不共戴天，他无论何时，也绝对不会放弃反秦。
我突然想到一个问题，当年舅妈不是因为未经允许出门就被逐出师门了？那他现在来看我们没关系吗？
舅妈满不在乎地说，大师兄每天三次要把他逐出师门，他已经习惯了，不过每次他回去的时候也从没有人拦过他。他觉得，大师兄已经放弃管他了。
他请爹爹也加入他们的联盟，说他已经联络到了很多人。我好奇地问都有谁，舅妈戳着我的腮说，我要是加入，他就告诉我。我说，我现在是流沙的成员了，爹爹是我的老大，我听爹爹的。
他笑得前仰后合，但爹爹没有笑，也没有立刻答应，而是问他，舅舅也参与了吗。舅妈沉默了片刻，承认他是瞒着舅舅做的，说，师兄性子恬淡与世无争，不会喜欢这种事，我会尽量不叫他牵连进来。
爹爹嗤笑一声，说：“你已经牵连过他一次了。”
舅妈的脸色变了，紧紧咬住了嘴唇。爹爹又说，你在局中，他不可能置身局外。然后顿了片刻，又说，我也一样。
舅妈看了爹爹一会儿，轻轻拍了拍爹爹的肩膀，说，他明白爹爹的意思了。
啊？爹爹说什么了？舅妈又明白什么了？我怎么什么都不明白？
然后他们的话题不知怎么转到了干娘的身上：“你有多少年没见到盖聂了？”
这个我知道，我数了一下，说，六年。爹爹瞪了我，让我别跟着捣乱。
舅妈很诧异我居然见过干娘，表情立刻变得神秘兮兮的，把我拉到他身边，问：“来，麟儿，告诉良叔，他们当时都说什么了？”
我看了爹爹一眼，爹爹的眼睛里有好多乌云在翻滚，我没敢吭声。我觉得我要是敢说爹爹在和干娘生宝宝，他肯定会把我扔出去的。
我很奇怪，明明我什么也没说，但舅妈就好像什么都明白了一样，扶着桌案狂笑起来，笑得爹爹满头都是青筋，眯着眼睛威胁地说：“张子房！”
可是舅妈还是忍不住地笑，拍拍我：“乖麟儿，难为你了！这两块木头是不是很无趣？”
木头？是说爹爹和干娘吗？好像有一点点对，他们都没什么表情，跟外人也不太爱说话，不过……我不明白这有什么好笑的。
爹爹又盯了舅妈一会儿，把我拽了回去，指着舅妈问：“麟儿！这是谁？”
啊？不是良叔吗？爹爹干嘛这么问我？
爹爹不太满意地看了我一眼，又问，你叫他什么？
明明上次喊顺口之后爹爹还特意提醒我，让我当着别人要叫良叔，干嘛又问？难道是……我犹豫地说：“舅妈？”
这回轮到舅妈的脸上青一阵白一阵了，他不认识似的瞪了爹爹一会儿：“卫庄兄……你就这么教孩子？”
爹爹似笑非笑地给他续了一盏茶，反问他：“难道你不是？”
舅妈跟爹爹又对视了一会儿，垂头丧气不说话了。
他们到底在说什么啊？我怎么越来越糊涂了？
后来他们又严肃地说了会儿关于反秦联盟的话题，最后爹爹说，他会当舅妈没有来过，他也从没有听到过这些话。我赶紧说，我也是。舅妈点点头，也说，他会在所有场合与流沙撇清关系、一刀两断，如需联系，暗中行事。
最后在舅妈离开的时候，爹爹很严肃地告诉舅妈，选择合作者务要慎重，因为有些人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舅妈说，他会有自己的判断。爹爹摇了摇头，说，你们这些儒家的读书人，疯起来比谁都疯。
嗯？爹爹为什么要说“他们”？舅舅一点也不疯啊！
作者有话说
第20章 B.C.221 9月~B.C.221 9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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