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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第五十六章 画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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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失多日的端木敛总算是出现了,彼时,龙煜之难得来了雅兴,正在书房中作画,落下最后一笔时对方推门而入,一脸疲态的摊在了小塌上。
这两日的天色总也不好,吃过午饭后竟是飘飘零零的下起了小雪,他也便没了出门的心思。
房门大开,凉意灌了进来,随在人身后的李鸣风反身关上门板,抬手抚去肩上的些微落雪。
他身上穿着的不是平日里的劲装,圆领束袖长衫,腰间扣着皮质腰带,瞅着利落又规整,应是宫中侍卫的打扮。
摊在榻上的端木敛亦是,发冠流穗,一身浅黄袍服,一层又一层的看着厚重繁复,连搭在榻边的脚上穿的靴子也绣着极精细的纹样。
龙柒打量过两眼,沉默着垂眸收回视线,这副样子当是刚从宫中回来,还未来得及换下。
他们进门的这一番动静未让龙煜之抬眸看一眼,自顾自的描画上最后一笔,在角落提了落款,盖上小印,方才不紧不慢的放下笔,去看半死不活的人,“怎的,殿下在宫中过的不好?”
端木敛未动弹,只抬起一只手摆了摆,有气无力的闷声道:“莫提了,我连抄了几日的书,手还在抖。”
他此番偷溜出宫,年节之时也未归,父皇自是动了怒,关了他几日禁闭罚抄书籍,抄的他头昏眼花,看哪里都是字儿。
见他如此龙煜之勾唇浅笑,颇有几分幸灾乐祸之意,他悠然的从书桌后绕出来,负手道:“如此关心你的功课,圣上是位好父亲。”
榻上人安静一瞬,猛地抬头看他,眼中尽是幽怨之意,见他如此的神清气爽更是不忿,咬牙道:“无情无义。”
便是有情义也不是于他的,龙煜之挑眉在榻边的椅上坐下,胳膊搭在扶手上斜靠着,“没将你关起来一顿好打已是不错。”
端木敛瞬间蔫儿了下去,卸了力摊回榻上,“本是要打的,还好随在父皇身边多年的公公劝了两句,这才免了。”
但他犯错也不能轻飘飘便放下了,所以才被关禁闭抄书,而且以他的年龄来说,今年本是要跟几位皇兄一样分府别住的,如今也被下了令再留宫中一年。
跑出来两日他便要赶紧回去,免得又要惹父皇生气,届时动起怒来怕是谁也拦不住,他的屁股可就遭殃了。
长叹了口气,他抬头去看椅上的人,对方脸上的笑看着极碍眼,他咬牙,还待说什么,倒是想起了另一事,撑着榻面坐起来,道:“我二皇兄前两日寻你了?”
他会知晓此事龙煜之不奇怪,理了理搭在膝上的衣袍,颌首,“邀我去坐了坐,聊了几句。”
端木敛闻言撇嘴,那人邀他前去能有什么好事,必是先前一路护持不能近身,让对方动了拉拢的心思。
他挪腿在榻边上坐好,理了脸侧因方才动作凌乱的流穗,一甩袖子胳膊支在腿上,“那你可应了?”
抬手撑在脸侧,龙煜之扬眉浅笑,搭在膝上的手轻轻叩动,“我若应了,你还能安然坐于此处?”
他话音未落,李鸣风神色一凌,下意识将手搭在悬挂腰间的剑柄上。
几乎是同时,龙柒挪了一步挡在主子跟前,手上未有动作,神色却是深沉,漆黑的眸中尽是冷意,漠然的盯着他。
“鸣风!”端木敛皱起眉,侧眸喝了声身边护卫。
李鸣风在影卫上前时已回神,松了握着剑柄的手,抬手朝对方拱手,“失礼了,还望见谅。”
护持主子的下意识反应,龙煜之自是不与他计较,抬眸看眼挡在跟前的影卫,他一笑,伸手扶在对方的腰上,轻轻将人推开,“无事。”
腰上触感让龙柒一顿,顺着人的力退开,复又站回主子后侧,冷然的看一眼护卫,方才缓缓垂下眸。
端木敛叹了一口气,尚还稚嫩的脸上神色深沉,“我这位皇兄……是铁了心想置我于死地。”
母妃被深宫岁月蹉跎年华,他尚年幼时便因病撒手人寰,生前她颇受父皇喜爱,故而对自己也便关照几分。
这份关照看在旁人眼中便成了特别,几双眼睛盯着他,唯恐哪一日占了那权势滔天的位置。
其实他自己跟父皇心里都清楚,他压根就不是当太子那块料,故而对方才纵容他一些,对他偶尔贪玩儿之事睁只眼闭只眼,反正也不需他去治理这天下。
可偏偏他这二皇兄看不清,将他视为眼中钉肉中刺,欲除之而后快。
按理说他当要应对的是嫡出的大皇兄才对,对方是皇后所出,承袭太子之位名正言顺,是堵在二皇兄跟前最大的一块石头。
奈何……端木敛轻笑,大皇兄聪明啊,他与自己一般无意于皇位,早早的便在京中嚣张跋扈,行事乖张,上到满朝文武,下到寻常百姓,没有一人愿让他承太子之位。
如此在二皇兄眼中自是毫无妨碍,可怜他自己乖巧懂事,挡下了这几番针对。
他又长叹口气,抬手摸摸下巴,暗道自己是不是应与大皇兄学一学,赶明儿上街欺负两个百姓,砸两家店铺。
脑中浮现自己凶神恶煞地插着腰,在一片狼藉中脚踩某位倒霉的掌柜,他猛地打着冷颤摇头,做不来做不来。
见对方一脸怪异的神情也不知在想些什么,龙煜之微动动眉,暗道莫不是在宫中抄了几日书将脑袋抄傻了不成。
似是觉出了他的腹诽,端木敛转头看过来,无所谓的摆摆手,“随他去吧,无需理会,我这位二皇兄惯会自作聪明,眼盲心也盲,蠢笨得很,就他那些小动作,父皇清楚的很呢。”
堂堂的九五至尊,可称得上手眼通天,他那般的蹦跶还当真以为能瞒天过海,等杀了自己这个受宠的,大皇兄又挡不了路,便轮得到他这个老二做太子了?
端木敛嗤笑,真正的那几个人精可是不显山不露水,冷眼旁观他一番作死,等着他将自己玩儿进坑里去。
他抬起胳膊伸了个懒腰,随他们争去吧,反正自己对那个位置毫无兴致,到头来落到谁身上他都不在乎,那是父皇该关心的事。
听他所言,龙煜之但笑不语,昨日那般的行事也看得出城府如何,这般要是还能神不知鬼不觉,这朝堂便可笑至极了。
“不想那些无关紧要的了……”端木敛扫去心中几分阴翳,露出笑来看他们,“我这回可只能出来两日,是时候尽一尽地主之谊了。”
龙煜之微扬眉梢,笑而不语的看着他。
端木敛起身到窗边,开了道缝看一眼外面,冷意一激打了个颤,将窗户快速关上,“我看外面雪也快停了,应是不影响出行,晚上带公子坐画舫去。”
他此言一出,静候在一旁的李鸣风不觉眼角一抽,他瞥一眼出尘绝艳的公子,抬手抵在唇边咳了一声,“殿下,今日天凉,游湖怕是不妥,不如换个旁的去处。”
“怕什么,”端木敛不在乎的摆手,“虽是在湖上,但那般大的画舫跟酒楼似的,哪里能冻到人。”
李鸣风张了张嘴,但又不好明说,他叹了口气,索性不再开口,总归自己在旁护持也出不了什么乱子,殿下也是到年纪了。
他这般的纠结神情让龙煜之不免多看两眼,总觉小殿下口中的画舫怕是不简单,而他自己还不自知。
他一笑,倒是未曾出言反对,兴许会有什么有趣之事。
待得天色渐暗,早早换了衣裳的端木敛带着他们出门,直奔那处自己早想来却一直未来成的地方,被停在岸边的小船接上船楼时,他方感到哪里不对。
“未见过几位爷,是头回来?”
在楼中飘飘乐声,隐约的莺歌燕语中,眼前花枝招展的老鸨一甩手中绢帕,香粉的味道扑了他一脸,方才恍然回神。
“木公子当真是带我等来了个……好去处。”龙煜之倒是比他淡然许多,甚至还有心情扬眉调侃,也不管诸多若有似无落在他脸上的视线。
端木敛此时尴尬极了,面上笑容僵硬,如此一来对方不会觉着他平日便纵情声色吧,他崩溃的闭闭眼,清白毁于一旦。
他心中灰暗,老鸨却是不得而知,见他如此还当是初回来紧张,明了的笑笑,捉住人的手臂便往楼中带,“公子莫害羞,快进来坐。”
被人拉着进门,端木敛哭丧着脸转头看他们求救,奈何三个人,一个悠然四顾,一个恪守职责垂眸不语。
至于李鸣风,长叹了口气默默跟上,不听劝告便是如此。
此楼虽是在船上,进了内里却是半点觉不出,大堂几乎挑高了三层,轻纱珠链的悬挂其上,正中是圆形的高台,此时正有舞姬伴着乐声翩然起舞。
座位环绕高台摆放,中间皆用屏风隔开,既能欣赏歌舞,互相之间也不会打扰。
扑面而来的脂粉味伴着姑娘家的娇笑,缠的人入骨绵绵,是令所有男子眷恋难舍的温柔乡。
甫一踏进楼中,便有轻纱薄裙的姑娘迎上来,玉臂一抬要勾上人的手臂,龙柒下意识伸手拦了一把,而后反应过来对方只是个软绵绵的姑娘家,缓缓的将手收回去。
那姑娘被拦下也是一愣,但看他一身护卫打扮倒也安了心,看向那公子比她还要漂亮的脸,悄悄红了面颊,嘴上唤了句公子,伸手又要勾人。
面带笑意的龙煜之转眸看她一眼,那姑娘的手便停在半途,他未多理会,抬步走开。
等人走出了几步远,女子方才回神,后知后觉的打了个冷颤,只觉方才那一眼让人如坠冰窟,冻人的很。
那边端木敛也是被姑娘勾上了手,他干笑着将胳膊抽出来,赶紧招呼老鸨为他们寻个座位。
对方见他不好意思掩唇一笑,应了声是着人去跟他们安排位置,头回来的客人嘛难免生疏,过上一会儿皆是要原形毕露的。
屏风隔开的座位处,男子们手搂着姑娘家纤细的腰身,动作几近放浪形骸,看的端木敛是面红耳赤。
他揉揉耳朵,目不斜视的快速走过,到了位上坐下方才舒了口气,抬手给自己的脸扇风。
此处的位置都是矮桌,其下铺了毯子,桌前放着柔软的坐垫与手扶,龙煜之撩袍坐下抬手搭上去,姿态悠闲地很,转眸瞥向少年一挑眉,“木公子这是怎的了?”
在他身后跪坐下来的龙柒规矩的将手搭在腿上,上身挺直端正,闻言也只是转眸一瞥,而后便收回目光不再乱看。
知道他此番询问是在取笑与他,端木敛放下手咳了声,转了转眼睛,忽的一笑,道:“来都来了,我叫位姑娘伺候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