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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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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逃!没有人会笑你……”
“快逃……”
“逃……”
罗纯站在烈日平原的一个树坑,望着不远处,在十数人追杀之下,终于化做一道虚影去黄泉报道的黑衣人,突然感觉到有无尽的悲伤,从不知名的角落翻涌上来,将她整个人吞没,一种窒息般的怆痛,令她的头如爆裂般的疼。
她抱住头,紧紧地咬着嘴唇,控制着不让呻吟声从自己的齿间逸出。根据经验,这种疼,来得快也去得快,她只要忍住,很快就可以熬过去……
然而,这一次的情况却不在她的控制之内,头疼得比以前更加厉害,她挣扎着倒在地上,蜷成一团,直到实在无法对抗那种疼痛,终于放松意志,令自己陷入昏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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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的余晖从窗子照射进来,洒在罗纯的脸上,她终于从昏迷中醒来,慢慢地睁开眼睛,轻轻地呻吟了一声。此刻,头部那如钝刀割锯般的痛苦已经有所缓解,虽然还是有隐隐的疼,但比起之前的如碎欲裂,这点痛,已根本不算什么。
身上的棉布长T已被冷汗沁湿,凉凉地贴在背上。罗纯萎靡地按着额头,目光落在墙壁的挂钟上——这一次才昏迷十七分钟,很好……
头疼是她的老毛病了!但这病是什么时候染上的,她却已经不记得!
实际上,她什么都不记得了。
半年前的一个夜晚,她在一家医院里醒来,大脑便是一片空白。
她不记得自己是谁,不记得来自哪里,不记得为什么会出现在医院,更不记得,为什么自己还带着一身的伤——
三处枪伤、两处刀伤、一处骨折,头部也受到重击……
受这样重的伤,自己还能挺过去,真是个奇迹。
据说,她的名字叫罗纯,父母早已在一场车祸中去世,所以孤身一人住在西苑小区的一间不足六十平方米的旧房子里,而她受到这样的伤,是因为在一次下班的途中,碰到两个□□争地盘,不幸成为牺牲品……
告诉她这些“据说”的人,是她的“男朋友”——她在医院醒来的时候,睁开眼睛看到的第一个人,不是医生,而是这位“男朋友”。
那是一个体型健美年轻人,长了一张很英俊,很像好人的脸,剑眉大眼,笑起来的时候很好看。他的人也很好,从她清醒过来到现在,都是他在照顾她,但可惜的是——
她根本不认识他!
像不记得所有的事情那样,她也不记得这位“男朋友”了。
罗纯轻轻地按住额头,目光落在桌角的一堆药瓶上,那里大部分都是镇定剂,其中一种淡绿色的水滴药丸,便是可以抑制头疼的药。
这些药全是她的“男朋友”买回来的,但她一粒也没有吃过。不知道为什么,她对这个陌生的“男朋友”有一种奇异的戒心。总觉得,“男朋友”那英俊的脸上,藏着某种她看不透的东西,他对她越好,她越认为其心可疑。
事实上,她对所有人都有戒心,包括邻居那个每天托着笼子溜鸟的老头、楼下书报亭的大婶、对面楼那个天天宅在家复习的考研生、楼上一天到晚都在打麻将的猥琐胖男,甚至小区前面街道那位指挥交通像机器战士的交通警……
这些人几乎无时无刻、无日无夜地在监视着她,她的一举一动都暴露在他们的视线内,不论她在做什么,甚至去小区门口的超市买包卫生巾,都能感受到被无数道灼热的目光盯着!
她不知道这些人是为了什么在监控她,但是医生说,她这种症状是被害妄想症,是精神分裂的前兆——可是当她不知道么?这个说她有精神病的医生也不是好人!他那躲在黑框平光眼镜下的眼睛,望着她的时候,总是不自觉地流露着探索和怀疑的表情……
何况,罗纯从来不认为自己精神上有什么毛病,她更愿意认为,自己那是一种类似于狐狸般的多疑和警觉。
罗纯轻轻叹了口气,如果头再这样疼下去,她只怕精神不分裂,神经也要分裂了吧?
不过,好在她还能忍!
人在疼痛、痛苦、恐惧……到极点的时候,便令自己沉入到昏迷——或者说是昏睡当中,这究竟是对自我保护的一种方式,还是逃避现实?
不管是哪种情况,她可以在忍无可忍的时候,轻易令自己晕过去,而且每次昏迷的时间越来越短,这证明她的身体机能一直在恢复,对自己精神状态控制也越来越得力!
也许,被别人当成精神病也没什么坏处吧?至少可以麻痹敌人,令他们不能掌握她的真实状况,这样,她才有机会在重重监视之下,逃走,甚至反击……
想到“逃”字,那句令她心碎如殇的话又在脑海里激荡起来:“快逃,没有人会笑你……”
然后,她的头又开始疼起来。
那个坏医生说,她的头疼是因过头部受过重伤,再加上心理和精神存在问题引起的——至少这一次,罗纯承认他说对了。
刚才突发的头疼,就是因为她在玩网络游戏中,看到一群人在追杀一个孤身剑客,而触动了空白大脑深处的某些东西,偏偏这种东西又无论如何都捕捉不到,心理的极度混乱引起的剧烈神经疼。
当然,她没有无聊到去同情那个被杀的人。
网络游戏中,强的欺负人,弱的被人欺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便是在现实生活中,弱肉强食,适者生存,也只是生活常态!
她会心神震动,只不过因为那个受害者的名字,叫做“无人会笑”。
一场网络游戏中的杀戮,普普通通的四字ID,突然便将她封闭起来记忆撕开一个裂口,一些血淋淋的片段,争先恐后地从裂缝里蜂涌而出,破碎的,零乱的,无法捕捉和串联,却又悲怆的、愤怒的、充满杀气和壮烈。
“快逃,没有人会笑你!”
一个沉静的声音,在她的记忆深处命令着,可是——
究竟发生过什么事?为什么会让她逃?为什么没有人会笑她?那个声音为什么如此熟悉?为什么即使是幻觉,她一“听”到这个声音,仍然觉得无比的伤痛、悲愤和仇恨?
罗纯闭着眼睛,将头靠在墙壁上,那些似是而非的记忆,在她的脑海里不住地旋转着,她实在无力解决,终于决定放弃不再想下去,长长的叹了口气,徐徐张开眼睛。
不经意地抬眸,恰好看到对面楼房,那个复习考研的学生,又坐在窗前的老地方看书了——这个人每天都这样,假借复习之名,对她实行监视之实!
以前为了麻痹“敌人”,她都假装不知道的,不过今天心情出奇地差,所以决定找找这个人的麻烦。
罗纯拖过一把椅子,放在窗前,两个手肘放在窗台上,支着下巴,歪着头,望着那个复习生。
那个人先还假装不知道,装模作样地翻着书本,拿笔在纸上划来划去,偶尔嘴巴嚅动,还要念上几声。
罗纯一点也没有被对方的假动作干扰,只是瞪大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他。
一分钟,五分钟,十五分钟……那人终于渐渐沉不住气了,抓抓头发,摸摸脸,装做不在意地样子抬起头,突然便与罗纯空洞的视线碰个正着,他立刻条件反射地将头扭到一边。
罗纯纹丝不动,连双手托下巴的姿势都没有变过,只是面无表情地盯着对方。
那个人开始坐立不安了,一会碰碰这个,一会拿拿那个,屁股在椅子上挪来蹭去,没过一刻,终于被看毛了,“蹭”地站起来,手臂前伸,“刷”地拉上窗帘。
罗纯依然一动不动,继续盯着对面。很快,她发现对面窗帘被悄悄掀开一条缝,一只眼睛在帘子后面露出来,又是“恰好”与她的眼神对在一起,马上受惊的老鼠一样缩了回去。
菜鸟!绝对菜鸟!
罗纯不禁冷笑,他们居然让这种新手来监视她,真是太看不起人了!
反正对方已经退缩了,她趁机揉揉早已瞪得酸涩的眼睛,忽然觉得自己找到一件好玩的消遣——自己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就折磨折磨这只菜鸟玩!
决定了,明天去弄一个望远镜,架到窗口上,然后拉好窗帘,弄成偷窥又没伪装好的样子——被望远镜24小时对着,就不信这菜鸟不崩溃!
小样!斗不过猎手,她就不叫好狐狸!
这个“折磨新人”的计划,令她的心情舒畅了一些——人生嘛,总得不断给自己找些追求目标,不能因为失忆了,傻了,白痴了,被人当精神病了,就放任自己沉沦,对吧?
又在窗台前趴了一会,发现对面的窗帘不再动一下,想来那人已经吓到,她便模仿僵尸的动作,木然地站起来,慢慢地举起手,慢慢地也拉上窗帘,那动作分解成一格一格——反正她是个“精神即将分裂”的患者,做出什么事都不稀奇嘛!
窗帘一拉上,便不再担心会被外面看见——其实,她一直怀疑自己家也被装上摄像头和窃听器这类东西,所以隔三差五便在家里处乱翻一通,从天花板到地板,从卧室到卫生间,角角落落都检查过好几遍,甚至连飞过的苍蝇都不放过。
在这样疑神疑鬼地折腾下,这屋子应该算是相对安全了吧?
罗纯去冰箱里拿了一瓶水,拧开盖子刚要喝,忽然看到隔壁的阳台,那个溜鸟老头正在给鸟喂食——哼哼!这些监视者可真敬业啊!可惜技术不佳,早被她识破了!
只是,这些人究竟是为什么,对她这么一个失忆症患者如此感兴趣?罗纯思考了半天,也不得要领,忽然便“格格”笑了起来。
隔壁老头听着那毫无笑意的笑声,不禁打了个寒噤。他透过阳台玻璃,看到那个年轻的女孩子,眼神直勾勾地对着料理台上的菜刀笑个不停,脸上却一点表情都没有,顿时觉得毛骨悚然,急忙回到室内,并将阳台的门拉上。
隔壁的笑声也倏地停了。
一秒,两秒,三秒……
三十秒之后,那老头悄悄将阳台的门拉开,刚想将挂在阳台上的鸟摘回来——便见玻璃上人影一闪,隔壁那个头发乱篷篷的女孩,举着菜刀冲过来。
老头吓得“妈呀”一声,掉头就往屋里跑,完全忘了这是自家阳台,隔壁那疯子根本冲不过来。
罗纯“哼”了一声,将菜刀扔在案板上,转身回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