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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皇权】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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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家嬷嬷引着查澜去拜见那位公主。
宅院宽广,廊桥长,雕梁画栋,着灰蓝色衣衫的仆从来来往往,皆俯首低腰。其中身份略高者着的是锦衣,气度与查澜关在囚车中看见的阳啟城中人截然不同。
此时正是四月,遍处的牡丹开得胜。查澜与清越细细聊过,在阳啟,牡丹被称作麒州锦花,乃是阳啟的国花。此处为公主居所,院中的麒州锦花自然是世上奇珍,被灯笼光拥抱着,竟是生出了几丝妖冶来。
沿途不见故事中那些聚在角落絮絮叨叨、嘀嘀咕咕之人,此处是公主府,自比寻常处肃穆许多。
查澜不忧心公主的相貌。皇家子弟,有几人生得极度丑陋?
可他从未想到,竟——是个大美人。
卧房中香气氤氲。
桌椅陈设无一不显露皇家的奢华。丝竹管弦声不休,灯火拥簇之处,在精雕细刻又用缠丝、珠宝小心装饰过的躺椅上,一长眉入鬓的女子单手支撑头斜靠于修着浆水月夜图的软垫上。女子散发,发色若夜一般深邃。湖蓝色丝端长衣,腰间系着玉色的软带,裙角点缀着两串雪白的玉兰花,色泽分明。不涂脂粉,只在手腕上戴了一个翡翠镯子。
女子阖眼,似尚在梦中。
她身畔候着四个年轻男子,四人浑身上下只着一件雪白绸衫,绸衫细薄,身段若隐若现。一人跪于地上,长腿上无一丝赘肉,长发若缎,眉目如画,手捧托盘,盘上是翠玉酒瓶碧玉杯。令四人或坐或站,皆有一副好皮囊。
这便是那位公主了。
“锦王,他来了。”管家嬷嬷躬身道。
身为公主,却被称作锦王?
查澜不解,此种地方,自不敢多问。
锦王唇角似露分毫笑意,她抬眼瞄向查澜,眉眼看似温柔,那温柔却又浮于表面,似若被风一吹便散了。
呵退左右,锦王缓缓坐起身。一少年便赶忙着将软垫推至她的后背,自己在软垫之后充当依靠。软着声音,缓缓道:“锦王,便是他?”
“是。荣乐以为如何?”锦王开口,说话声似若被冰凌薄薄的裹了一层。
被换作荣乐的少年眯着眼抿唇浅浅笑,道:“锦王选的,自然是好的。”
锦王笑开。眸光依旧温柔,连看向查澜时,都未曾带上分毫不满不怨,语调软软,分明说着现在,却又像在讲一个悠远的故事。
“十日前让你留于本王宫中。本王向女皇陛下讨要你。你却抵死不从,还张牙舞爪说什么‘读书人傲骨,宁可折断,不可屈膝 。’今日看你倒是一脸谄媚,吃过苦头后,终于乖巧了几分。令人觉得有趣。”
查澜微微闭目。
世上有许多种女人。
对不同女人要使用不同的手段。
若是想吃下追求者多的女人,切记要对那个女人冷漠。
对擅长家事的,切记摆出什么都不会模样吸引她的关注。
查澜最喜欢的是从小极度缺爱、极度自卑的女人。只要给予一点甜蜜,便可填补那女人极度空虚的内心,她们便会乖乖呆在他的手掌心中,任由他拿捏。她们是绝佳的猎物。骗身,骗心,骗财。当女人成了一块没有任何价值的抹布,他便会将她们抛弃。
见锦王前,查澜曾对原主与锦王的关系作出了判定——不过是书中常见的一个跑、一个追、他们都插翅难飞的戏码罢了。
大抵是锦王想要,原主不给。锦王心中不悦,折磨原主威逼其屈服,原主却无论如何都不肯舍弃傲骨。原主越是如此,锦王越是牵肠挂肚,越是得不到越渴望彻底的占有。当真正得到后,便舍不得轻易抛弃。
这苦,原主都帮他受了。
剩下的欢喜与宠爱,便是他一人的。
“锦王可欢喜?”查澜昂着头,一双眼直勾勾瞪着锦王,目光不偏不倚。
他眼中有不忿,有委屈,更多的却是不得不屈服的无奈,他仿若一只亮出利齿的小虎,用呜呜声传达自己的抗议。但若细看,却发现那不过是一只被大雨淋透的哆哆嗦嗦的小猫罢了。
任何年纪的男人在女人面前都有着绝对的优势与杀伤力。
但若是年轻貌美的少年做如此举动,便是他生活那个年代的网络上常说的“破碎感”。
女人,都喜欢脆弱的生物。
譬如他如今的模样,脆弱,又倔强。
偏锦王不为所动。
只冷冷道:“还不服?拖出去,杖责。”
查澜一惊,事情的发展与他预估的截然不同?可当他细细思量“杖责十下”时,心中便对此事有了底。依旧直勾勾盯着锦王的眼睛,目光不悲不喜,似认了命,却又不甘认命。
他意识到自己被两个王府卫兵拽着往外扯。一把挣脱,冷冷道:“放开。在下自己能走。”
锦王笑道:“堂堂少爷,在几个侍卫面前自称‘在下’?”
查澜心里一阵慌,但见锦王露出笑意,他便在须臾间镇定。侧身,似笑非笑:“罪臣之子,流落下九流之地,成了贱籍,称一声‘在下’已算是高攀。”回望,冷冰冰道:“难道不是?”
锦王的神色略有些变化。
有些惊讶,更多的则是征服欲。
人皆是如此。得不到的,放在心尖尖上。候在身旁相依相伴的,弃如敝履。
查澜朝外走,坦坦荡荡领那十棍家法。
“罢了,回来吧。”
查澜知道,自己赢了。
他不过一招便牢牢把控住锦王的心思,之后他自然可在这段关系中占据主动。只要稳住了这位锦王,这位公主殿下,他便能得到在女皇前露脸的机会,若能顺利引得女皇注意,便可入住后宫——女人不都喜欢两个、三个争一个男人的戏码吗?女皇,公主,不都是女人?女人,到底逃不掉如何讨男人欢喜的命运。
而后,他便可寻机谋朝篡位。张宗昌做不到的事,他查澜略施小计便可做到。
次日夜,锦王在查澜住处过夜。
过夜前管家嬷嬷逼着查澜喝下蚯蚓水,道这般可避免王怀上劣质的种子。
“你之于王,不过是个玩物罢了。切莫忘记自己的身份!”
查澜诺诺应下。对管家嬷嬷的话不屑一顾。他本也没有与锦王生儿育女的想法。若有了儿女,将来对其下手时易受挫。他如今是罪臣之子,自然身份低微,可他最擅长的便是讨好女人,更知道何时说何种话。
□□愉,他乖巧听话,也不忘装出“少年”的模样,那些在原本生存的年代所学的“本事”都不敢拿出。
“怎么现在乖了?”锦王抚摸着他尚带着鞭痕的背,忽然问他。
查澜趴在锦王身边,目光迷离多情。“小人也——不知,大抵,不知不觉间动情却又自己不自知……偏是与王肌肤微触的那一瞬,所有的深情若潮水般漫涌入心头,甜蜜得几乎将小人淹没……小人……情之所动罢了。”
“为何自称‘小人’?”
“在王面前,我这罪臣之子岂不就是‘小人’?”
锦王大为受用,轻抚着查澜背上的伤痕,笑道不日便奏请女皇,改了他的贱籍。
“无妨,是贵是贱皆无妨,小人想要的,不过是与您一道生活罢了。”见锦王对这番话很是受用,查澜故作目光迷离。他那个年代的女人常看的电视剧告诉他:上位者情薄。他今日不过是得了锦王一时的兴趣罢了。将来来了新人,这兴趣便会彻底消减。他要乘着欢情深时彻底巩固自己的地位。
当日他便主动去见锦王的正夫。
锦王本是公主,是当朝女皇年纪最小的妹妹,她的正夫是驸马。阳啟虽女子为帝、女尊男卑,但因建国后几年始.祖皇帝便在镇北侯建议下开了女科,允许女子参与科举,如今虽女尊男卑,女皇也仿效开国之君允许男子科考。
锦王明媒正娶回家的驸马便是新科状元。
锦王年二十有三,驸马年二十有一。两人育有两位小公主,大的四岁,小的两岁。两个孩子,都是驸马之女。
锦王男宠不少,却都被迫服用了蚯蚓水。杀精。
查澜到时,驸马正带着一群老妇人照看尚走不稳路的小女儿。见查澜来拜,冷冷应过便下了逐客令。
“此人看来比之前那些小爷好出一些。至少对您算得恭敬。”一妇人小心道。
另一人道:“一看就是装模作样的贱人!驸马,您就该将他唤进来,好生呵斥一番!”
驸马抬手制住。冷道切莫吵着王女。待王女睡下、众人离去她身边只剩亲信时才冷冷道:“王甚聪慧,她每日在朝堂上与百官争锋,身边全是豺狼虎豹。这贱人的小心思她难道看不出?”
“那——”
“罪臣之子。可用的玩物罢了。”驸马踱步至窗前,笑吟吟看着院中玩耍小布猫、小布狗的大女儿。“那东西之于王,一如那两个小布娃娃之于王长女——到底不过是一条狗一只猫一个玩物罢了。”
查澜步履轻快。
他见驸马是为了给自己找个推翻女帝的同盟。本以为驸马被压制得厉害定会生出反心,不曾想这驸马不止没有反心,竟是连争心都不曾有。
这种没有争心,安心在府中照看孩子的男人,为人不齿,更做不得他的同盟。
又几日,查澜在锦王身边恩宠不减。他也终明白“锦王”之“锦”原是“麒州锦花”之“锦”。
自从荼蘼女皇后,阳啟身份尊贵的王族女子皆喜以花名为封号。花之名一时成了国中寻常人家碰不得之物,民间那些以花为名的女子也纷纷避尊者讳。如今女皇喜桂,有月桂女皇之称,民间的所有“桂花”便改为“贵花”。
查澜自诩见多识广。表面上恭维,却在心里嘲笑这所谓的“花为尊贵”到底只是当权者之意。他分明是魂穿,却在这时在心里念叨起唯物主义来,似乎这般便可生生将那些代表着“权势”的花卉扯下高位。